《下路不合怎么赢比赛？[电竞]》懒寻

44、第 44 章

　　#SG 让二追三#
　　#Regulus 尼菈宝石#
　　#Rong 九尾妖狐人间体#
　　#SG春季赛冠军#

　　SG所有选手从选手席来到舞台中央，一起捧起象征着春季赛冠军的银龙杯。程安颂仰望那个奖杯，仿佛阔别已久——是的，他在LEC拿过三个联赛冠军，但那都不是LPL的冠军。

　　有那么一刹那出神。
　　他转过头，在漫天的彩纸与亮晶晶的碎屑之中，看见殷驰的眉眼。

　　想起三年前或者四年前，那时候他们一起拿下第一个联赛的冠军。

　　十七岁那年第一次夺冠。
　　那时很年轻，程安颂眉黑眼亮，脸颊还带着柔软的婴儿肥。比赛比现在激进很多，观赏性也很强。开过团，暴过毙，总决赛第五局先送两个人头，再金色闪光一往无前地开团赢下这一场，而他身边的ADC从没卖过他，从没放弃过他，在所有人都觉得赢不了的时候，依然敢跟上他向所有人开枪。
　　那次春季赛决赛的FMVP是ADC。殷驰把FMVP的蓝水晶奖杯径直递给程安颂，程安颂把它高高举起，这是双子星的荣誉。

　　而今天的FMVP呢？
　　说实话，赢下比赛那一刻，程安颂就在期待最终宣布FMVP归属了。

　　殷驰还真不一定能拿。

　　第三局紫色电光一飞五绝命救主的卡莎，第四局电翻峡谷的泽丽，第五局水鞭飞扬轻纱飞漾神恩激荡的尼菈，确实很帅很秀很牛逼，但是第三局洛表现不逊色于卡莎，第四局上野节奏全面压制，第五局小容关键的九尾妖狐人间体魅惑直接改写比赛走向……

　　FMVP会给谁呢？

　　程安颂抱着手臂跟殷驰站在一起，听主持人讲很冗长的颁奖词，挨个采访队友们。

　　程安颂和殷驰都比较淡定。比赛打得多了什么都见过，不至于因为联赛失态。但年纪最大最稳重的郁筱青却直接泪洒现场了——他等这个冠军等太久了。
　　他在联赛内成绩一直很好，拿过数个亚军，但越拿亚军会越怀疑自己的能力，终于拿到了一个冠军，泪水是对自己的认可和肯定。

　　小容看到郁筱青哭了，没忍住也开始狂掉泪水。
　　AP撇过头，装作不认识他们俩。

　　但主持人提问AP时，他的声音却带着浓浓的鼻音。

　　现场观众的欢呼声惊醒了郁筱青和小容，两个人都迅速调整好了表情，不过仍有哽咽，磕巴着回答主持人的提问。

　　最终到了宣布FMVP的环节。

　　所有人看向背后的大屏幕——

　　殷驰悄悄握住了程安颂的手腕。

　　程安颂略略侧过脸，用余光瞟着殷驰。

　　他表情依然镇定，但呼吸加快，舞台明亮的光线下，程安颂看见他的耳根开始隐隐发红。

　　好像在紧张。

　　为了已经拿过好多次的联赛FMVP紧张。

　　是仅仅为了这个奖杯吗？

　　还是为了辅助的承诺？

　　程安颂抿着嘴唇，没忍住，嘴角还是飞速提起了一下。

　　大屏幕上放出一路走来的画面。

　　洛奔袭千里，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一飞五开团。
　　阿狸形如鬼魅的灵魄突袭、妖异狐火，无解收割。
　　卡莎赌上命运的一飞五与颠倒整个召唤师峡谷的艾卡西亚暴雨。
　　格温幽灵般缠绕的蓝色力场与灵巧优雅的穿针引线。
　　莉莉娅精准命中的流涡种与催眠五人完美开团的夜阑谣。

　　握住程安颂手腕的那只手紧了紧。
　　手指甚至有些冰凉。

　　程安颂悄悄再看了殷驰一眼。

　　大屏幕上显示出最终的FMVP——
　　“Final MVP Regulus”

　　殷驰呼出一口气。
　　紧握住程安颂的手掌悄然松开。

　　他镇定地越过众人向前走一步，接过最终的FMVP水晶奖杯，将它高高举起——

　　程安颂仰头望去，注视着那个奖杯，几乎也陷入一种幸福的错觉。

　　每个辅助都是一样，怀着一种深刻的眷恋爱着自己的ADC。
　　愿意为了自己的ADC献上一切，为他做视野，为他强开团，为他挡技能，为他最终的起舞甘心付出任何努力。

　　程安颂想起自己最初喜欢上殷驰，也许正是源于下路组之间的这种羁绊。

　　底下所有的观众欢呼着“Regulus”这个ID，直播间也疯狂刷起蓝色的星星。
　　中间夹杂着无数的橙色，弹幕下起了一场双子星的暴雪。

　　主持人采访殷驰时，殷驰把奖杯递给了程安颂。
　　程安颂猝不及防接过，伸手轻轻在上面拨弄了一下，抬起头微笑。

　　正如所有辅助对ADC怀有爱意，程安颂此时此刻必须承认，他当然还喜欢着殷驰。
　　他眨了下眼睛，低头又把FMVP奖杯摩挲一遍。

　　看来要兑现诺言了。

　　-
　　夺冠后要走习以为常的流程：各种媒体采访、互动，然后是庆功宴。

　　庆功宴上，老板大谈特谈队伍的低谷与辉煌，画了无数个又大又圆的大饼，什么MSI冠军什么S冠全都安排上，一年大满贯近在眼前。
　　说到兴头上，老板举起酒杯，挨个跟人碰杯，喝得醉醺醺跌跌撞撞大谈特谈俱乐部未来的职业规划。

　　程安颂酒量浅，喝不了几杯，抱着手机坐在旁边看。
　　收到了很多人的夺冠祝福，意外但也没那么意外的是，程心玉居然也看了比赛，给他发了一条“辛苦了”。

　　程安颂给她回了一句谢谢，显得有点疏远，于是又添了个小猫鞠躬的表情。

　　母子之间的聊天竟然也需要如此小心翼翼，程安颂揉了下头发。

　　不出意外的SG夺冠上了热搜，连带着上热搜的还有“Regulus FMVP”、“Regulus尼菈”、“Rong九尾妖狐人间体”、“Antares洛游龙”等等。

　　程安颂的微博账号自动发了一条，“@Antares2获得英雄联盟职业联赛春季赛冠军”。

　　他想了挺久要不要自己发点什么东西，想了想又不知道说什么，还是算了。点开小号发了一条。
　　@我风AWA秒了：恭喜Regulus选手[小海豹鼓掌]

　　退出小号回到大号，发现收到了一条艾特。

　　@Regulus14：？[照片]@Antares2

　　照片里是那个荧光蓝色的水晶FMVP奖杯。
　　【艾特辅助什么意思？炫耀？】
　　【这个FMVP你该给小茶磕十个头，第五局不是宝石保你你早就暴毙一百次了】
　　【过分了吧，拿了FMVP了不起？还给辅助发问号？】
　　【@Antares2快来细说一下你们到底有没有决裂】
　　【我真晕了，这到底是该磕呢还是该骂人呢？】
　　【不管了，甜！】
　　【为什么不艾特其他队友，歧视是吧？帮你艾特@SG-Rong@SG-Xiaoqing@SG-AP】
　　【@Antares2快来看哥哥的大jb】

　　程安颂：“……”

　　程安颂在评论区跟着回了个问号。

　　殷驰明明就坐在他旁边，胳膊挨着胳膊，却很有兴致地在这里跟他在网上拉扯。
　　@Regulus14回复@Antares2：跟我走

　　@Antares2回复@Regulus14：干嘛

　　@Regulus14回复@Antares2：答应我的事
　　@Regulus14回复@Antares2：不会不算数了吧
　　@Regulus14回复@Antares2：？

　　@Antares2回复@Regulus14：你没我微信？

　　非要在微博大庭广众的说？

　　殷驰明明没喝酒，脸上却有一种似醉非醉的恍惚笑意，似笑非笑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撑着桌面站起来，然后伸手把程安颂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程安颂转头看着他。
　　世界在喧闹，然而对视是寂静的，寂静中仿佛“哔剥”一声，火焰突然从压缩的空气中燃起。

　　殷驰压低声音：“走吧。”

　　程安颂重复一遍：“走？”

　　不管去哪里……

　　两个人从席上脱身，戴好鸭舌帽从餐厅出来。
　　是回酒店还是去哪里一时没想好，顺着马路疾步往前走。不知道目的地，然而两个人的脚步却莫名都是急促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牵住了，殷驰掌心汗涔涔，用力攥紧程安颂的手掌：“回酒店吧。”

　　“嗯。”酒店就在餐厅附近，两三百米的距离。

　　“FMVP……”

　　“你急什么？”

　　“说话算话，程安颂。”

　　“你第一天认识我？我一直说话不算话，出尔反尔。”

　　程安颂歪过头含着笑看向殷驰，琥珀色的眼珠里沉淀着许多柔和清亮的笑意。殷驰也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没得到一句肯定，始终不满始终紧张。心被高高地悬在半空，仿佛等待献祭，只有神的语言能令他平安落地。

　　神一直不仁慈。
　　殷驰等得焦心，一把将程安颂拽进了怀里。

　　这可是在大街上！
　　虽然是半夜十二点，但也是在街上！

　　程安颂挣了挣，殷驰反常的很用力地箍着他，没松手，两只手按在他脊背上，下巴也搁在他肩膀上，脸颊贴得很近：“让我抱一下。”

　　“……”
　　程安颂没挣了，抬手拍了拍他后背，轻轻吸气，嗅到满肺清新的茶香。

　　心跳似乎融合到了一起。

　　这个春夜街头的拥抱，带来长久的共振。

　　什么都没做只是依偎在一起，程安颂闭上眼睛，听见殷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FMVP是我。和我在一起吧，程安颂。”

　　程安颂稍稍和他拉开一点距离，扬起脸看着他，半晌偏过头，眼睛也带上了笑意：“炮友转正，可是要经过考核的。”

　　“怎么考核？”

　　“先让你实习一周吧。如果不满意，我就要开除你。”

　　殷驰：“怎么才能满意？现在回酒店试试？”

　　程安颂：“……扣一分。”

　　殷驰又一次伸手把人抱进怀里，这一次程安颂没任何反抗，脸上仍然挂着笑意，闭着眼睛摇摇晃晃地摸殷驰的队服帽子。

　　气氛安稳而幸福。
　　是在一起了吧？

　　作为真正的情侣，在一起应该要做什么？
　　程安颂对此没有任何概念，殷驰应该也没有。程安颂在心里默默想，要不要看看纯真夏日老师写了什么，学习一下情侣相处日常？或者去关注几个情侣Vlog博主。

　　他微博小号首页刷到过几次，看人家相处花样可多了，甜得要死。

　　“——程安颂。”
　　还沉浸在洋溢着幸福的想象中，背后一道冰凉的嗓音突然将程安颂从梦里唤回。

　　他睁开眼，从殷驰的怀抱里脱身，转过身，竟然与十步之外的程心玉对上了眼神。

　　脸上温柔恍惚的笑意一寸寸冻结凝固。

　　程心玉的表情比他还僵硬。

　　她受不了一样深呼吸，站在原地问：“你们在干什么？你们抱在一起干什么？”

　　程安颂不知道怎么回答，张了张口，不答反问：“你怎么在这里？”

　　对上程心玉如有实质的目光，他整个人就好像站在七月份的太阳底下暴晒，好像要晒化了。滚烫的空气绕着他旋转，变成一个炽热的漩涡。

　　程心玉快步走了两步走到程安颂面前。
　　她的表情是那种怒火郁结于心，勉强克制着没有爆发，但火山即将喷涌而出的山雨欲来：“……你们是在，庆祝赢比赛？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
　　——她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希望事情不是如她所想，没有坏到那种程度。

　　程安颂可以顺着她的话承认只是庆祝。
　　拥抱而已。
　　又没有被当场抓住接吻。

　　队友之间，抱一下怎么了？

　　但程安颂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看着程心玉，一言不发。程心玉也盯着他。

　　母子两个人的对峙，哪怕殷驰就站在程安颂身边，也被忽视了个彻底。

　　程心玉突然勉强笑了下：“怎么了？是队友拥抱庆祝一下吧，感情好一起庆祝，怎么话也不说？”

　　程安颂僵硬地站在原地。
　　他没有看向殷驰寻找力量来源，手掌拳头却慢慢蜷缩握起，目光笔直地看向程心玉：“不是的。妈，就是你想的那样。”

　　程心玉脸上血色瞬间褪去：“我想的……哪样？”

　　程安颂迅速看了殷驰一眼，牢牢握住他的手掌，与他十指相扣：“我喜欢殷驰，我们在一起了。”

　　程心玉一个箭步走上来，抬手就要拉程安颂。
　　殷驰却抬手挡住了程心玉的手臂，另一只手掌心冷汗涔涔，却用力反握住了程安颂，看向程心玉。
　　他不知道说什么，也许什么都不说是最好的。

　　程心玉胸口剧烈起伏着：“你们可都是——”

　　“是我先的，”程安颂说，“妈，这是天生的。”

　　“可是你们都是——”

　　“但那不是很常见吗？”程安颂有些抑制不住地深呼吸。
　　殷驰攥着他的手掌越握越紧。

　　程安颂顿了下，深深吸了口气，他看着程心玉说，“妈，我大可以瞒着你，说谎骗你，队友们都会帮我打掩护。但是我，我不想这样，我知道你一定会发现，一定会知道，所以由我来告诉你。这不关任何人的事，我也不是被人带坏了，我只是喜欢他而已。”

　　“你懂什么喜欢？你跟女生谈过恋爱没有？就说自己喜欢男的！”

　　“这是天生的。”程安颂再强调重复了一遍，“我就是喜欢男的。”

　　“你……恶心不恶心？两个男的……”程心玉整个人都在发抖，手指攥紧了包包的带子，指骨用力得泛白，一个箭步上来拉拽程安颂。

　　程安颂钉在原地不动：“妈，我知道你可能一下不能理解不能接受，我也不想刺激你，你先冷静一下——”

　　“我冷静？”程心玉嘴唇都开始发抖，死死盯着程安颂，“我冷静……”她深呼吸，自我安慰劝解一样重复了一遍，慢慢说，“程安颂，我知道，我和你爸婚姻不顺利，对你性格有影响，但你也不必这么报复我。”

　　程安颂眼睛不自觉张大，瞳孔开始发抖。

　　程心玉强行压抑着怒火，自言自语一样说：“我和你爸离婚，是因为性格不合适，不是别的原因。你大可不必对所有婚姻爱情都失望，你这么大了，还对小时候的事情耿耿于怀，还为了报复我故意和男的在一起……”

　　殷驰支撑着程安颂的手臂，让他不至于突然天旋地转失去力量。

　　然而他的嘴唇已经在一瞬间变得惨白，他看着程心玉：“我耿耿于怀，我没有……”

　　“我知道你一直恨我，一直恨我把你丢掉。但你也要体谅，我也是第一次当妈妈！过去了这么久，你为什么还要报复我？我不够爱你吗，你要找一个男的？”

　　程安颂脑中一根弦突然崩断。
　　他抗拒地抬手：“妈，我们不要讨论这个话题。”他转过头看向殷驰，“你先走，好不好？我跟我妈……我现在……”不太冷静。

　　殷驰紧紧攥住他的手。

　　程安颂重重地呼吸，就好像喘不上来气那样，白着脸看向殷驰：“你走。你不要在这里。”

　　殷驰怔然。
　　程安颂是那么骄傲的人，不想被他听见内心一直在溃烂的伤口。

　　他握了下程安颂的手臂，低声说：“我先回酒店。”

　　松开他，远远地走开了。

　　程安颂大口喘气，看着程心玉，眼泪立刻落了下来：“我不是在报复你。我只是喜欢一个人，我是为了我自己。”

　　程心玉脸上悲愤的泪水也落下来，看着程安颂：“我是对不起你，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原谅我……”

　　“……不是，不是报复。”程安颂说，“我没有。我没有在想过去的事情，我做的事情是为了我自己。我已经长大了，我有自己的选择，我喜欢一个人，是因为我真的喜欢，不是因为要报复谁或者报答谁，我就是喜欢他。”

　　程心玉嘴唇发着抖，忽然扬起手一耳光就朝程安颂扇过来。

　　啪。
　　清脆的一声。

　　程安颂被一耳光扇得脸偏过去。程心玉那一巴掌用了十成的力气根本没留手，他的脸颊瞬间红了起来。

　　程心玉说：“你喜欢男的，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你们分手，赶紧分手。”

　　程安颂捂着脸，眼眸里火光焰焰：“不可能。”

　　“程安颂，你还要我这个妈吗？”

　　程安颂说：“是你先不要我的！”

　　“还说……还说不是报复我，不是记我的仇？”

　　程安颂突然情绪有点崩溃，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那你把我丢掉之后为什么又要回来找我？为什么要后悔？你一直怀疑我报复你，我做什么你都怀疑我，其实是因为你自己知道你做得不对，知道我们已经不可能再做相亲相爱的母子！所以我做什么你都怀疑我在报复你。”
　　他大喘气，“我交朋友是报复你，我打游戏是报复你，我出来打职业不上学是报复你，我出国工作是报复你，我现在谈恋爱，和殷驰，也是报复你！不是我在报复你，是你一直在折磨你自己！我已经长大了，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幼稚，是你，一直在报复你自己！”

　　程心玉内心溃烂的伤口突然被戳破，她控制不了地捂住脸，眼泪却顺着指缝哗啦啦地汹涌滚落，声音哽咽破碎。

　　程安颂也很难受。

　　他朝程心玉走了一步。

　　程心玉咬着牙，最终没忍住痛哭失声。

　　程安颂很久没认真看过妈妈的脸了，他的长相遗传自妈妈，妈妈长了和他一样的上勾的狐狸眼，妈妈烫了一个棕褐色的波浪卷发，妈妈平时喜欢夹小夹子，快五十岁的人了，可是看起来还很年轻，最多四十出头。她是学校里最漂亮有风度的中年女老师。
　　程安颂朝她伸手，手掌在发抖：“妈妈。”

　　程心玉在泪水中抬起头看他，声音抖得不像话：“安颂……安颂，是。是……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

　　程安颂把她抱进怀里。
　　小时候那么强大的妈妈……
　　他其实一直没恨过她。
　　她把他丢掉，那段时间，她状态不好。她三十岁了，还能鼓起勇气去考研究生，考两年，她努力提升自己，她有自己的理想和目标，她一直不是那种围绕着孩子转的妈妈。程安颂一直觉得她很酷。她当然也不负责任过，但那时候她考两次研失败，婚姻失败，又与自己的父母决裂，她那么年轻，她的崩溃，后来程安颂努力理解了。
　　程安颂没恨她。
　　每个人都有缺陷，他也有很多缺陷，也做过很多伤害她的事情。
　　每个人出生都带着各种各样的桎梏和棱角，在生活的磨砺中逐渐长成如今的模样。

　　程安颂手掌下妈妈的身体在发抖，她很瘦，瘦得不像话，肩膀一捏一把骨头，硌得程安颂心慌。他声音有些哽咽：“没关系，没关系，妈妈，我真的……真的没有怪你。你不要再一直怪自己。”

　　程心玉从他怀里抬起脸，抬手轻轻摸着他脸上的红肿：“对不起……”

　　程安颂摇头，眼泪滚滚而落：“没关系。”

　　“我不是……”

　　程安颂深呼吸，轻声说：“我有我的选择，我会对自己负责任的。妈，我做的所有事情，都只是因为我真的想做，跟任何其他人无关。”

　　“那一定……一定要是个男的吗？”

　　“不是。”程安颂说，“只是一定要是殷驰而已。”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程安颂说，“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年纪轻，什么都不明白，也不会懂这么走下去会遇见多少压力。我其实也不知道，但我知道现在，此时此刻，我的选择是什么。我们不要考虑天长地久，不要考虑七十岁以后，我们只要考虑今天和明天就好了，未来不就是无数个明天吗？”

　　程心玉怔怔的，半晌竟然笑了，又哭又笑：“你长大了。”

　　“我一直是大人，从我离开家起，我就已经长大了。”

　　“好，好……”程心玉说，“那你把殷驰叫来。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一下。”

　　程安颂愣了下：“你……”

　　“你交了女朋友，我也该问问情况吧。何况是男朋友。”

　　程安颂突然扭捏起来：“现在都多晚了……下次吧。”

　　“下次是什么时候？”程心玉说，“你们不是已经打完决赛了？放假了，回家吧。”

　　-
　　程心玉打了车回家。

　　程安颂用帽子遮着红肿的脸颊，单手插兜一路往酒店走。

　　凌晨酒店大堂依然灯火通明，除了几个昏昏欲睡的工作人员外没有其他人。
　　殷驰就站在酒店门口花坛边缘，低着头不断徘徊。转过头一眼就看见了晃悠过来的程安颂，立刻快步走过去，捋掉他的帽子。

　　程安颂扬起头。
　　双眼是红肿的，脸颊也是红肿的，眼睛晶亮，刚落完泪，眼中有一层淡淡的水膜。

　　殷驰抿紧唇，二话不说拽着他的手回了酒店房间。边上楼边打电话让客房服务送冰敷材料过来。

　　两个人在电梯里都没说话，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程安颂听见殷驰有些压抑的声音：“疼吗？”

　　程安颂手指轻轻按着脸颊：“不疼。”顿了下，“明天跟我去见我妈吧。”

　　“什么？”

　　“她……”程安颂说，“她不是因为我们在一起打的我。她只是一直在钻牛角尖。”

　　回到酒店房间里，殷驰用冰袋帮程安颂敷脸颊。
　　程安颂仰着头，轻声说：“我妈她在我小时候丢过我一次。”

　　“是我八岁的时候。”

　　“我六岁，她和我爸离婚了。那时候她怀着孕，又流产，又要准备考研，一整年都情绪很不好。第一年没考上，第二年又考，第二年她进了面试，她去面试，把我也带上了。她面试没过，一个人走了，就把我丢在了那所学校里。这些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我小时候只知道，她把我丢了。”

　　“那学校很大，很漂亮，我记得我坐在草坪上等我妈。那草坪修剪得非常整齐非常有气势，很适合踢足球。有个男孩子把足球踢到了我身上，然后就带我一起踢。我们踢了一个下午。我妈妈还是没来。”

　　“我就一直在原地等她。但是她一直不来。”

　　“我被送到了警察局。然后又被送到了福利院，等监护人来领。”

　　“我在福利院里待了半个月还是多久，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那个男孩子一直陪我玩，他带我去附近的工人剧院看电影。”

　　“我妈来接我了，我跟她回家。我很害怕她再丢掉我，每次跟她一起坐公交车坐地铁，我都不敢睡觉，一直睁着眼睛。每次一个人在家，我都要等到她回来才能睡得着。但她之后没有丢掉我，她变成了一个好妈妈。”

　　“我们都没再提过这半个月，假装没有这回事。但我知道她一直在内疚。”

　　“我没怪过她。其实我一直没有怪她，我只是不敢再把心交给她。”

　　“所以殷驰你知道吗，你三年前，把我一个人丢在SG。我觉得你和她是一样的人，你们把我抛弃了，你们有各种理由，我一直是没有被选择的一个。从始至终，我都是一个人。”

　　殷驰动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握着冰袋，手指已经冻得发红，他看着程安颂泪膜浅浅的眼睛，表情怔忪。

　　“我也没有怪过你。”程安颂说，“我只是不想再经历这样的事情了。要求高吗？”

　　“不……”

　　“所以，就算以后我们要分手，也只能是我说分手。”程安颂语气坚决。

　　殷驰深呼吸，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