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幻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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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极疼。
章温珩朦朦胧胧之中，觉得浑身似火烧一般疼痛，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却觉得身上有巨石压着，让他无法动弹。
他身在何处？
眼前似有火光在隐隐跳动，章温珩强撑着将眼皮子撩开，漫天的大火忽地撞进他的眼中。
是虞家的那场火。
哀嚎遍地、鲜血四溅。
章温珩想冲进火场，可无形之中有什么束缚着他，让他只能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虞家众人的死亡。
那些从虞伯达口中语不成句的片段，一一浮现在他眼前，大火肆虐而过，虞府的奴仆、虞伯达的母亲还有他自己都倒在了血泊之中，大火将他们的身影隐没。
然后是一个稚嫩的少年，十岁出头的模样，才跑了两步，便被一团魔气穿胸而过。
那个少年，是虞仲瑨。
即便他同真正的虞仲瑨并未相识，可见那本是他徒弟的少年如此凄惨地死去，他看着那团黑气，心头不自觉涌上一股愤怒。
可下一刻，一道红光自天穹劈下，将那团黑气狠狠劈散。
风卷起火舌，散开点点火星，没入来人黑色的衣袖，一闪而过的微光照亮那张沉寂的脸——双眸漆黑，脸上也无一丝黑纹。
“蔺疏……”
章温珩明知蔺疏不可能会出现在此，可太久未见到这张脸，他还是忍不住想上前，身上的束缚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消失，他穿过大火，踉踉跄跄地向前扑去。
蔺疏接住了他。
他伸出手，抚上那张未曾被黑纹侵袭的面孔，痴痴道：“你没有入魔……”
温热的掌心覆在他的手背，额头与额头相抵，让他冰冷的肌肤逐渐回温。
蔺疏喟叹道：“你不愿我入魔，我便不入魔……”
蔺疏望着章温珩，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柔和，可章温珩却愣了愣，一瞬之间，肌肤相贴的那点温度似寒冰，一点一点，入侵他的四肢八骸。
四周是火光与废墟，眼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痛苦与美好交织，这般矛盾，这般虚假，怎么可能是真实的呢？
章温珩的眉头渐渐拧紧，他松开蔺疏的手，向后退了几步。
“蔺疏”看着章温珩，轻笑了一声：“章温珩，你是我见过最不容易被魔气所惑的人。”
“即使之前在汝山阁中，你见你徒弟身处险境，也能始终留有一丝清明。可我见过别的灵修，同你所修之道也差不多，修为比你高深者亦有，便是你师尊居无月，也比不过你这分定性。我是真的很好奇，为何你这样的人，能始终坚守道心而不入魔呢？”
章温珩抿唇，眼前的这个“蔺疏”是魔气所化，可控制这魔气之人是谁？是虞脩么？
“是为何呢？”“蔺疏”疑惑地看着章温珩，似乎真的想知道这个答案，“人活在世，爱恨嗔痴，总有诸多欲望，财物与美色，长寿和平安，不可能毫无所求，便是救世的圣人，也有救众生这一欲望。”
“你对你徒弟有情，也有欲，可为何却能轻易破除魔气呢？”
章温珩看着“蔺疏”，沉默了片刻，见那“蔺疏”周身黑气翻滚，他才道：“因为我不信。”
“蔺疏”：“哦？”
章温珩道：“我不知你你谁？虞脩？亦或是他手下旁人？但想必你自出生起，便能看到诸多荣华，或许本身便已有几分富贵，对于你所见到的东西，都抱着一分必得的欲望。”
“我这人，说实话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见得少，有的东西也少，所以你让我真要有什么了不得的欲望，确实也难。人活在世，并不一定都得天天想着得到些什么，也没必要强求自己一定要取得些什么，我倒劝你想开些，见你魔气如此深重，想必是有什么苦求而不得的罢？”
“蔺疏”眼中有怒气涌现，他怒极反笑：“我道你不易入魔，原来是连欲望都不敢有的可怜虫罢了。你对你徒弟有情，你徒弟又是否对你有情？便是他站在你面前同你说喜欢，你敢信么？你不敢——”
“哈哈哈哈哈。”“蔺疏”狂笑：“怪不得你说你不信，怕是从始至终，都不过是你自作多情，他对你有过温言软语么？你们之间有过温存么？章温珩，你何等可怜啊……”
一字一句，如魔音穿耳，可章温珩却反倒越听越清醒，他轻声问，不知是问“蔺疏”，还是问自己：“自作多情又如何呢？”
他想起了之前在魔气迷障中困顿的自己。
他从小亲缘单薄，跟着蔺疏长大，他的道义便是蔺疏的道义，所以蔺疏即便入魔，也要守住最后的道义，将元婴留给自己，以防万一。若他在抉择中，选了蔺疏，而损了苍生，即便蔺疏活下去，也不会畅快。
可他也不会顺着蔺疏的想法。
各人有各人的道，即便是自作多情，他也有他的取舍。
他想着之前在蔺如雍洞府看到的封魔阵雏形，从方才起他就一直和这个“蔺疏”磨蹭拖延时间到现在，就是为了暗地将灵气落在各处。他没法一一将阵法刻画得精细，只能将他改动后的简易阵法布好，成败在此一举——
白光大作，在“蔺疏”周身围成一个圈，“蔺疏”大笑的神情凝住，白光如丝线一般向他冲去，将他的四肢束缚住！
“章温珩！”“蔺疏”吼道：“竟是我小觑了你，让你留了后手。”
章温珩操控灵气紧紧拽着丝线。
可下一瞬，白光丝线根根断裂，“蔺疏”挣脱束缚，更浓郁的黑气爆发，向章温珩冲来。章温珩伸手一抓，白光丝线又回到他手中，他反手一挥，丝线同黑气纠缠在一起，可他之前受了钟俨一掌，体内灵气不足，若是这样对峙下去，最先倒下的必然是他自己。
他定了定神，紫府中元婴正要汇聚灵气，忽然之间，空中的黑气散开，“蔺疏”的身形顿在原地，死死地盯着他。
怎么回事？
大火无风自起，凶猛地火舌扑向“蔺疏”，而周围的虞府，还有地上的死人与血腥像是蜡一般被这火烧化，章温珩皱眉看着“蔺疏”，耳听八方，手中丝线不敢放松，直到“蔺疏”阴郁的脸彻底被烧成一片黑气，四周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和黑暗。
他现在在哪？
章温珩知道他陷入某个幻境，可“蔺疏”作为幻境的主人消失，为什么这个幻境还没有消失？
还有，方才“蔺疏”被谁驱散？是谁救了他？
一个名字被他含在口中，可挣扎了许久，也不敢说出口。
他垂着头，“蔺疏”消失后，白光丝线一时之间失了目标，本在空中胡乱挥舞，他正要将阵法说起，可白光丝线忽然向他身后冲去，他双手一握，那丝线停在半空，微弱的白光将黑暗中腥红的眼照亮。
章温珩手不自觉松开，丝线落下，眼前最后一点光也消散。
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他顿在原地，脚下一步也没有挪动。
耳边忽有一道风声掠过，他睁大了眼，急促地向前扑去，可伸手却抓了个空，他急忙调动自己已经亏空的灵气，灵脉枯竭，他嘴角溢出一丝血，一点灵气刚凝聚点光，就轻飘飘地散了。
“蔺、蔺疏！”
章温珩急了，黑暗之中，他像个瞎子一般胡乱地走着，双手不住地向旁摸索。
没有，什么都没有……
蔺疏的眼就像是一现的昙花，他近乎怀疑是否这又是另一个幻境，他咬咬牙，紫府中的元婴运转灵气，他咽下口中的腥甜，不管不顾地要将这片黑暗点亮。
“章温珩……”
章温珩不动了，他寻着声音急迫地向后探出手，这一回，他没有再落空。
他听到那个声音隐忍而压抑：“你再动用灵气，你的神魂就要被你挤干了！”
可他不在意，他抓着蔺疏的手，整个人靠在蔺疏的怀里，若是可以，他恨不得将自己都嵌入蔺疏的骨血之中，好教这个人不会动不动就从他眼前消失，又或者将这个人的口舌都封住，不然每每开口，都是些他不愿听的话。
他知道，这一切不是梦，蔺疏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来到了这个幻境之中。
可又恍然觉得，这像是他做都做不出的美梦，他被黑气所困，蔺疏就马上出现在他面前，还救了他。
“你若不愿我动用灵气，那便不要跑。”
章温珩将自己的双手化作枷锁，紧紧地将蔺疏束缚在自己怀里，紫府中的元婴似有所感，轻轻地挪动，将额抵在蔺疏元婴的肩上。
封魔阵起。
白色的丝线从章温珩元婴周身的光晕之中飞出，密密麻麻地伸向蔺疏的元婴，结成了一个白色的光茧，将蔺疏困在其中。
蔺疏低声喝道：“你在做什么，章温珩！”
“你若再动，我难保不现在就榨干我的灵气来困住你。”章温珩轻声道：“我只是，在求我的道。”
他眨了眨眼，一滴泪不自觉从眼角滑落，不知去向。
蔺疏顿了顿，却没有再挣扎，只是哑声道：“你在求什么道？”
章温珩没有答他，只是轻轻地，将唇印在了蔺疏的唇上。
他的动作生涩，也很轻柔。
他碰过这张唇，在蔺疏化身为面具人的时候，他为了救蔺疏，渡灵气的时候碰过，可那时无关情欲。
而现在——
他庆幸四周黑暗，他看不清蔺疏的神情，蔺疏也看不清他的，他感觉自己的脸如同火烧，掌下触碰的肌肤火一般的灼热，即便他早有想法，却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附在蔺疏的耳边，语调轻轻，像是呢喃。
“我要同你结契，蔺疏。”
作者有话说第80章 幻梦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