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庭方立》苏南川

11、第 11 章

　　母亲在家杀鱼，让她和妹妹去地里弄些年夜饭的菜回来，两人各挎个篮子来到地里，夏漫庭这些年打在母亲卡里的钱，加在一起就是啥也不做，躺在家里吃喝，半辈子也花不完，偏偏母亲是个勤快人，种着菜，养着鱼，还养着兔子，母亲常说“吃不穷，穿不穷，没有算计一辈子穷。”

　　地里的莴笋，香菜，芹菜，豌豆尖，胡萝卜，长得又嫩又茂盛，她心里盘算了一下，往年母亲总说“年年有余”，腊月三十的晚上一定要剩点菜来初一吃，她吩咐妹妹“你去拔几个胡萝卜，拔好之后去掐点豌豆尖煮汤，我去扯莴笋和弄佐料。”

　　“好。”妹妹应声而去。

　　两人分工明确，不一会儿就把菜弄好了，又去塘边洗去泥巴，才提着篮子回去。

　　夏漫庭不擅长做饭，夏妈常说她遗传了奶奶，在那个女人就该在家洗衣做饭的年头，她奶奶做饭就是出了名的难吃，衣服也洗不干净，倒是她爷爷善良，从来不怪奶奶笨拙，愿意分担家里家外的活儿。

　　早些年夏妈逼着她学过做饭洗衣，可是怎么学都做不好，煮的饭要么太干，要么太稀，炒的菜要么太生，要么太烂，盐巴时重时轻，总是掌握不好，为此挨了夏妈很多骂，那时候夏爸还在世，夏爸觉得孩子还小，不会做饭长大再学，夏妈觉得，女孩子从小不学做饭洗衣，以后嫁了人，会被婆家嫌死。

　　夏妈怎么也没想到，女儿都快三十了，还没嫁出去，做饭洗衣的手艺也没有长进。如今她也不强求了，反正女人会不会做饭，在世上也是要生存下去的。

　　夏妈做饭的功夫，夏漫庭钻进后厨烧火，摸出手机打发时间，才看到黄泽方上午发来的信息。

　　“我到了。”

　　忙一下午，居然把黄泽方给忘了，那边黄泽方报了个道也没有再说别的。她甚至有些怀疑，昨夜那个温柔体贴的男人，到底是不是这个和自己天天聊微信打游戏的人。微信上他不善言辞，面对面却有聊不完的话题。

　　她回了句:“下午有点忙，这会儿才看到，抱歉。”

　　对方秒回:“难得回家，猜你就在忙。”

　　她二话不说，打开游戏，发了邀请链接到他微信里，很快黄泽方就加入组队中。

　　开局路人队友选了法师和刺客，轮到她和黄泽方同时选，她看了下另一个路人队友常玩对抗路，她只能选辅助位。

　　黄泽方突然说:“你选射手，我辅助你。”

　　她有些犹豫，换了个后羿，黄泽方选了庄周，眼看对面射手选了伽罗，她有些慌了，说:“不行，我打不过伽罗。”

　　“不要慌，我们面对的不一定是伽罗。”

　　对面的法师选了甄姬，打野位用的诸葛亮，最近比较流行诸葛亮打野，她已经遇到很多次这种玩法的对手，后期诸葛亮一个大招，分分钟收脆皮人头，她心里慌得一逼。

　　加上伽罗也是她最忌惮的英雄，射程比较远，除非是比较刚的刺客或者战士可以干得过伽罗，像她这种不擅长射手的，根本近不了伽罗的身就得送人头，她有些心虚，在公屏打字：“我比较菜，求大神们带飞。”

　　开局黄泽方就问：“对我没信心？”

　　她勉强勾起嘴角：“我一向都菜，你又不是不知道。”

　　黄泽方：“好好跟着我就是了。”

　　才开局，就遇上对面的牛魔和钟馗，她打算保守打法，不送人头，守塔为先，等自家刺客发育起来再抓人。岂料黄泽方浪得厉害，跑在前面清了兵线就去调，戏钟馗，他走位风，骚，钟馗钩了好几次都失手了，在公屏骂骂咧咧:劳资不信你这条鱼这么滑，愣是钩不住。

　　他偏偏也不怕，每次牛魔跑他面前，他就滑不溜鳅的躲开，然后绕到后面用一技能消耗钟馗，眼看钟馗血量被他消耗得不怎么好了，他就开始演了，佯装被打几下，掉掉血，然后往回退，钟馗见他落败，自然不甘让他走脱，追了上来。

　　黄泽方这时候喊夏漫庭:“过来拿人头了。”

　　跟黄泽方配合这么久，她也大致把握了他的节奏，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钟馗见势不对想跑，却被黄泽方一个一技能减速，夏漫庭紧随其后一套技能放完，钟馗绝望倒地。

　　而笨拙的牛魔想来救人，反而被她的平a耗去一部分血量，只能撤退。第一滴血轻松拿下，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倒是黄泽方，这时候只说了句:“你守塔，我去中路看看。”

　　牛魔虽硬，没人帮忙的情况下，还是不敢强攻，只能清兵线，夏漫庭和他保持距离，俩都妥妥的只清兵，不进攻。

　　直到中路敌方法师被灭，对面钟馗复活，黄泽方才又来了下路。

　　他一直走在前面，卡视野，扛伤害，装柔弱，实际上整个局面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十分钟里，夏漫庭拿了钟馗三个人头，让钟馗看清了自己，下路不适合他，继而转战中路。

　　两人快速的击退牛魔，推掉了势单力薄的下路，然后追去了中路，顺便收割敌方上野，这么一来二去，中路推上去了，经济也比敌方高一截。

　　但遇上对面诸葛亮，夏漫庭还是怂，因为她扛不住敌方的大，只能往上路跑，去了上路，又一直被伽罗压制，让她难受得很。正当她想撤去下路的时候，黄泽方叫住了她:“别走！”

　　她心头一紧，黄泽方又说了句:“跟着我！”

　　这个时候，她只能选择相信黄泽方，跟在他身后，黄泽方开局带了个回血技能，加上装备买得比较肉，走在前面扛伽罗的伤害，夏漫庭自然也不能闲着，有技能放技能，没技能就一个劲儿平a，竟逼得伽罗节节败退。

　　待伽罗回二塔，中路的法师也来帮忙了，三人带着兵线就追进了二塔，伽罗只能继续后退，二塔顺利推掉。

　　眼看伽罗要回泉水补血，黄泽方不肯放过她，说了句:“抓人。”就领着夏漫庭扛塔追伽罗，最后成功拿下伽罗人头，退出高地塔的时候，眼看黄泽方就要被高地塔打得嗝屁，回血技能发挥了作用，迅速回血，虽然还是被高地塔打了一下，却丝血保了命。

　　之后的游戏里，夏漫庭更坚定了会赢的信念，一路跟着黄泽方大杀四方。当敌方水晶炸裂的时候，她才从紧张的氛围里走出来，叹了句:“没想到你辅助也玩得这么好。”

　　“就知道玩手机，添点柴啊！。”

　　一直沉迷于游戏里，压根没注意灶台上夏妈正在炒菜，被夏妈一顿凶，她赶紧给灶里添了几根树枝，又加了点树叶，火势很快就起来了，只听到锅里热油哔哔啵啵的声音。

　　退出游戏，黄泽方大约是听到了夏妈的咆哮，发来语音问:“还没吃饭吗？”

　　“没呢，我妈在炒菜。”

　　“煮什么好吃的？”

　　“煮鱼，不过啊……”她抬手掩嘴小声的说“我妈煮的鱼一点都不好吃，但是每年过年，她都会因为年年有鱼这个意头煮一大锅，然后好几顿都吃不完。”

　　“我妈开餐馆的，喜欢吃鱼的话，有空可以来我家尝尝我妈煮的酸菜鱼。”

　　受到邀请，夏漫庭自然心猿意马，立马答应:“好啊。”

　　随后她收到黄泽方发来的一张截图，是高中同学群的聊天内容，大致讲的是同学聚会，定在大年初二。继而问道:“同学聚会你去吗？”

　　“不了，往年我都没去，跟他们也不熟，加上我也不宜去人多的地方，免得到时候涂添烦恼，你要去？。”

　　“没有，往年我也没去，只是看到群里在讨论，就顺口问问你。”

　　“明天我约了余红瑶去上庙，我们每年初一都会去，你要不要一起？”

　　“不是不宜去人多的地方吗？”

　　“是不宜去熟人多的地方，初一上庙人多但是大多都是老人，都关注菩萨去了，只要不停留，没人能认出我。”

　　“哪个庙？”

　　“仁悯寺。”

　　“离我挺近，那就带上我吧！”

　　“那我明天去接你。”

　　结束和黄泽方的聊天，母女三人静静的吃完年夜饭，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守岁。夏爸在世的时候，年年都守岁，爸爸年年都说，守岁是给家里还在世的老人祈求平安，一年也就熬这么一夜，不算什么。后来爸爸去世，这个习俗就由夏漫庭和妹妹夏怡在守了。

　　一盘瓜子花生吃完，时间已经十一点多，夏妈去楼下重新装了瓜子花生端上来，见夏怡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得快睡着了，放下瓜子一巴掌拍在夏怡腰上:“说好的守岁，怎么就打瞌睡了？”

　　夏漫庭回头看了一眼，笑道:“要睡屋里睡，等下沙发上睡感冒了。”

　　夏妈横了她一眼:“就你一天惯她。”

　　“让她去睡吧，小孩子长身体，瞌睡多，我小时候每次守岁不也总是中途睡着。”

　　夏怡迷迷糊糊坐起来打了个哈欠，起身进了卧室。

　　“那会儿你爸还在，都是你爸把你抱回屋去睡，也就他耐心好，打你出生，每晚都起来给你盖被子，盖了十几年，你也是磨人，从小就爱踢被子，每次你爸出去干活没回来，你就生病，下大雨也得半夜背去看医生。”

　　“切，分明是妈你懒，晚上不给我盖被子，我才生病，那怎么我爸在家的时候我很少生病，得亏了我爸，不然我可能早病死了，妈你就压根不是带娃的料。”

　　“那你妹我怎么带出来了？”

　　“那是你没法子了，有山靠山，无山自担。”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笑过之后，夏漫庭认真的劝道:“妈你还是跟我去C市吧，带上妹一起，我花点钱，找找关系，给她弄去大城市读书，比在这乡下好多了，也省得看人脸色，听人闲话。”

　　“我不去。”夏妈板着脸说:“这地儿我待了几十年了，你爹在这儿，我哪儿也不去。”

　　“人不能总活在过去吧，你也该找个伴儿。”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比你爹对我更好了，与其找个对我不好的，成天给人洗衣做饭伺候着，还要看人脸色，我不如守着你爹，还有个念想。”

　　这话她不是听第一次了，几乎年年她都劝，年年听到的答案都是这个，她有时候在想，也许哪一天，母亲就想通了，愿意去城里了。她清楚母亲舍不得父亲，可这些年，母亲从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熬成了五十多岁的妇人，眼角的皱纹都成了蜿蜒的沟壑，寄回来的钱，也舍不得花，她不明白母亲这么守着父亲的一座坟，消耗着自己的人生，意义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