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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我自己会去陪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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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莫柏渊还想解释几句,但看看他和吴嗔这副样子,还解释个屁。
索性起身,不提这茬儿,也压着嗓子道:“看来您老人家身子好全了?”
冥主老人家摆摆手,也不知是好了,还是不想提,道:“偷袭我的那人,确实是来抢玄磷珏的。而且……我还查到一种秘术,可以复活玄磷兽。”
是当初金白怂恿鸠翁在魔界行的魔灵血祭?
话说到这,莫柏渊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道:“若是单论复活的话……玄磷珏和魔骨都能做到,抛开玄磷珏是玄磷兽幻化这茬儿,对方为什么从未打过魔骨的主意?”
“死而复生,本身就是逆天道而为,每一种逆天的神器,其实都有自己制约的条件,玄磷兽死了数万年,已经超出了魔骨的能力范围。”吴嗔道。
简而言之,超过保修时间范围了。
冥主没再多做解释,换了个话题:“这是你这一世的因果,早让风海崖带给你,怎的,你没见到他?”说着,她素手一扬,一道微光渗入莫柏渊的眉心。
莫柏渊摇摇头,道:“就没见着他,不过……和鬼玄司首领接头的人,如今在冥界。”
冥主应道:“若是你的猜测不错,焚魔鼎内,始作俑者,用的便是一箭双雕之计,你……”说着,她目光转向吴嗔,“我实在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再委屈你一次。”
莫柏渊急道:“这不妥!他本就魂魄残损……受不住的。”
冥主诧异的看向他,觉得这话不像会出自他口,他从来都是任务为先,很识大局,即便心底对什么人的遭遇扼腕,也终归都会自行消化了去。难得,他这次为了吴嗔,直言不妥。
转念便想到,二人定然是已经见过六界缝隙里的食梦貘,知道往日因果。
终于,冥主叹息道:“这是他最初为了救你就注定的因果……”没说完,便被莫柏渊拉到一旁。
他压低了声音,对冥主道:“入焚魔鼎也行,但任务了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见他刻意把自己拉到一旁,冥主便已经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回眸看了吴嗔一眼,低声道:“你想好了吗?不后悔?”
莫柏渊笑道:“终归不过是让他再忘了我,也好过魂魄残损,最终消散。”
吴嗔的魂魄有残缺,经日累月,终将承受不住他刀灵的强大灵力,焚魔鼎,会加速他魂魄残损的裂痕,冥主一直都知道,如今看来,莫柏渊也是知道这一茬的。
所以,他要同去。更甚,他还想修复吴嗔残损的魂魄,无论代价多么难以承受。
“那你呢?舍得吗?他能忘,你却不能,永远记得,天各一方……”
记忆,有时会像一把钝刀,割在心头,痛却难痛快。
依旧是笑,笑得很无奈,莫柏渊道:“哪里有真的天长地久,他能安好,就不在朝暮相守了。”
更何况,他二人,还有时间好好相处,轮回是个圆,终有缘尽别离的时候,这个道理,莫柏渊懂得。
冥主看着二人,想到自己和人界之主……微微闭了眼睛,随着莫柏渊苦涩的笑了,她也深知个中滋味,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要求,终归还是安慰他道:“先不要想这些,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有吗?莫柏渊苦笑摇头。
冥主走后,吴嗔什么都没问。那二人在墙角一顿窃窃私语,明显有意避开他,他即便问,也问不出什么。只是他看莫柏渊的神色,知道他心里有个疙瘩,别扭着,不痛快。
骤然动了心,知了心,又交了心,寻到一个让自己心安的人,像是一场美梦刚做不久,却又在半日之内,想到终将和他天各一方,莫柏渊自然别扭。
“焚魔鼎,”吴嗔道,“回头烧疼了,你给我揉揉就好了。”说着,他把下巴抵在莫柏渊肩头,从背后把他轻柔的圈在怀里。
他在撒娇,也是让自己舒心。
莫柏渊即便再如何对情事木讷,这点脑子还是有的,百感交集,又甜有苦,侧过身子,半缩进吴嗔怀里蹭了蹭,柔声道:“真的累了,睡一会儿吧。”
说罢,就想起身,拉吴嗔到床上去躺下。下一秒,猝不及防就被吴嗔打横抱起来了,这人直接把他抱到床上,圈在怀里,扯过被子盖好,才回答他道:“好,睡吧。”
莫柏渊合上眼睛,手不自觉的握上吴嗔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轻轻的摩挲着,脑子里冥主带来的这一世因果,像过电影一样一幕幕的闪过。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他睡着了。
再醒来时,他依旧被吴嗔环在怀里,二人姿势都不曾变过。看看时间,已经是早上了,只睡了三个小时,但许多年都不曾睡得这样沉稳了。
吴嗔让他觉得格外安全。
见怀里抱着的人醒了,吴嗔起身下床,先是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而后,又从衣柜上,挑了两身衣裳。
魔界的服饰,宽袍大袖,寻着古制。即便吴嗔已经尽量找来两套并不冗赘的,也依旧繁复隆重。
好看是好看的,只是麻烦。
二人刚修整利索,房间的门便被敲响了。惕烟在门外道:“二位起身了吗。”
随着话音落,门就被打开了。惕烟话虽客气,行动却毫不客气,不等二人回答,已经讪笑着进门,见二人起身了,就大大咧咧往屋里一坐。
六目相对,就看惕烟打了个手势,顷刻,门口冒出六名鬼面人,猝不及防出了手。莫柏渊和吴嗔此刻脚上都有银丝锁链的禁锢,加上受了这屋里咒印的压制,一时像是谁都没反应过来,便被门外的几个偷袭得手——那六名鬼面,每人手执一挂银丝锁链,分别甩出,精准的缠上二人双手和腰身。
这样一来,二人全然受制于人,恐怕再无反水逃脱的可能性。
见自己人一击得手,惕烟淡然一笑,道:“你们是妖,咱们都心知肚明,我想给你两个选择,”说着,他看向吴嗔,继续道,“你落书成实的本事为我所用,我保他无恙,你若不愿意,我就把你们一同投入焚魔鼎里去,烧个干净,绝了你们包藏的祸心。”
吴嗔看看身边的莫柏渊,回道:“所谓落书成实,不过是个传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这样的本事。”
惕烟突然哈哈笑了,道:“你觉得他,对你是真心吗?”
话里的“他”,指的自然是莫柏渊。没头没脑突然冒出这么个问题,吴嗔满脸疑色。
惕烟一副深知因果的表情,笑道:“他人界的伴侣为了给他续命,把自己练成了丹药,如今他是看重你落书为实的能力,想哄你去复活他人界的心上人呢。”
这因果逻辑,与冥主夜里带来的信息一般无二。惕烟口中说的人界的伴侣,正是上一世的吴嗔,也就是后来医圣吴家的家主。那一世,二人相伴到老,吴嗔年老知道大限将近,想他的伴侣修道一生,最终,还是动用了家族的禁忌,把自己炼成了一颗丹药,作为送给莫柏渊的最后一份礼物。
这样一来,莫柏渊便觉得自己和冥主的猜测,大约是对的——偷盗玄磷珠的人、那个无处不在的鬼面人,和金白,还有偷袭冥主抢走玄磷珏的人,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者,看似是鬼玄司的人,其实不是。而该是在冥界身居高位,最让他怀疑的,便是曾在玄磷冢里挑唆阿箩魂飞魄散的主簿,风海崖。
他不止一次在关键时刻出现,看似是帮手,实际却将事情搅闹得一团乱。又正如这一次,冥主让他把这一世的因果带给自己,他非但没带到,反而却被魔界的人知道了个清楚。
惕烟挑拨的话出口,本来满心期待,吴嗔会质问莫柏渊真假,没想到,他对身边的人温柔一笑,而后转向惕烟道:“他若是想要我做什么,直接说就是了,何必如此麻烦。”
果然爱情冲昏头脑,不可理喻。惕烟撇嘴。
爱侣反目没看成,惕烟也不想深究眼前这二人到底是妖还是三公子和大智者,反正上面下了命令,让吴嗔入焚魔鼎,一烧便知。
他看出来吴嗔看重莫柏渊,一步上前,扼住莫柏渊的喉咙,转向吴嗔道:“你若是不答应,我现在就掐死他。”
怒意,在吴嗔脸上一闪而过。他冷冷的看着惕烟,声音也很冷,道:“你们想让我写什么?”
能这般询问,在惕烟看来正是已经妥协了。他笑道:“主上自有安排,”说着,他向身边的一人示意,那人拿出一张叠得平整的纸,展开递到吴嗔面前——纸上的文字,吴嗔不认得,更不知是何意,惕烟继续道,“你只需要按这个写一遍,到时候,我自会放了他,让他替你收尸。”
“这是什么字,是何意?”
惕烟耸耸肩,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说着,他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
吴嗔看向莫柏渊,见他因为力量被封,被惕烟卡住脖子呼吸困难,惕烟还极为挑衅的在手上运了一股魔力,莫柏渊双手用力扣在惕烟手上,却毫无收效,他本来白皙的脖颈上青筋暴起,脸也涨得通红,一双眼睛却定定的注视着吴嗔,眼里满是关切,向他摇头。吴嗔心里一疼,向惕烟道:“你先放开他。”
神色关切,声音却冷。
冷得毫无急躁之意,让惕烟觉得,若是自己再惹他,只怕便会鱼死网破。只得松了手。
空气骤然畅顺,刺激了莫柏渊的咽喉,他捂着脖子剧烈的咳嗽起来。惕烟得意:“魔樊尊主的咒文配合银丝锁链,果然是无论多厉害的角色,都得变成废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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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魔鼎,就在君归崖的崖顶。与其说是鼎,更不如说它像一只巨大的带门的炉子。即便封闭了大门,门的缝隙里依旧窜出时绿时紫的魔火,光晕喷涌泛滥,妖冶冷艳。
惕烟想要吴嗔尝试落书成实的技法,便不能在困仙居里,因为传闻,落书成实,是需要吴嗔以妖力注入文字书写,而后自焚相祭,他若是力量被困仙居的咒文封禁,自然没办法书写。
但他也不怕吴嗔造次,因为莫柏渊在他手上,如今莫柏渊双脚双手上都被银丝锁链缚住,就连腰上也被缠了好几圈。
惕烟威胁吴嗔,若是耍花样,就把莫柏渊扔到焚魔鼎里面烧个干净。
吴嗔看向莫柏渊,向他笑了,笑容竟让莫柏渊恍然,好像回到他还是魔界智者的那一世,他在魔尊面前引刀刎颈之前,也曾这样看着自己,笑得很淡,却见之心安。
只见吴嗔这会儿没了束缚,手掌一翻,掌心中隐隐托起一股光亮,光亮越发刺眼,凝于指尖,他在眼前一张白绢上,勾勾画画,书写着没人认识的文字。
做了数千年死神,莫柏渊从来没见过如此漂亮的文字。
并非笔走龙蛇,颜筋柳骨,而是每一个字都像有生命,在白绢上讲述着自己的故事,乍一看,字像是活的,可定睛仔细看,它们不过是一个个的符号而已。
随着吴嗔的书写,莫柏渊的表情柔和下来,他看向吴嗔,见他也回眸看自己,嘴角勾起笑意。
惕烟见二人眉来眼去,不明所以,正要出言催促,话未出口,只见吴嗔身子栽歪,勉力撑住一口气,才稳定了身形。
心道是了,妖族若是以妖丹融于文字,非得精气神全都被抽走了一样。
再看吴嗔,最后看了莫柏渊一眼,便再不犹豫,跃入焚魔鼎。随着他一跃而入,焚魔鼎里的魔火像是腾出无数只手爪,恍然所见,吴嗔是被这些爪子,扯进鼎里去了。
惕烟见事情成了,哈哈大笑,道:“看来他当真只是个笔妖,并非大智者。”
否则,他怎会这般受自己摆布,全然不留后路,单纯的以为自己会履行诺言,放了莫柏渊呢?
莫柏渊这会儿,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自行走到焚魔鼎前,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惕烟说话:“我自己会去陪他。”
说罢,他闭了眼睛,身子往后一仰,炉鼎的光焰又是跳耀爆燃,莫柏渊清瘦的身子,转眼湮没在炉鼎的魔火里。
惕烟看得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