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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你与魔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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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柏渊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是躺在床上的,稍微动一下,惊觉自己是在一个人的怀里。
那人的怀抱微温,他枕在那人手臂上,对方另一只手搭在他腰侧,以一个极为缓慢的节奏,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背,像是给他安抚。
屋里没有灯火,但那人身上透着一股冷香,香调熟悉,正是吴嗔。
这么多年,日子过得像个和尚一样素净的死神,哪儿享受过这种“待遇”,几乎要窜起来。可刚动就觉得吴嗔压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微微用力,制约了他的行动,果不其然,吴嗔低声道:“小心行事,魔尊八成在看着呢。”
莫柏渊头疼,他是真的头疼,在吴嗔怀里就更头疼。
本来腹诽魔界的酒怎么上头这么快,他前一秒还想从魔尊嘴里套话,后一秒突然就眩晕上头,人事不知了——爷喝的不是酒,是蒙汗药。
结果醒了,就窝在一个男人怀里,不仅姿势暧昧,还不让他起来……
莫柏渊忍不住去揉太阳穴。
吴嗔轻声叹气,起身,斜倚在床头,把莫柏渊的手敲开,两只手抚上那人太阳穴,他指尖微凉,力道刚刚好。
不自在瞬间闪过之后,莫柏渊觉得受用极了,极轻的叹息一声。吴嗔手指的动作微微一滞,才又继续给他揉着穴道。
屋子里静静的,没人说话,莫柏渊满脑子都是‘魔尊八成在看着’这句提醒。
想到这,他伸手在吴嗔手上拍拍,道:“好了。”
本以为吴嗔又会躺下,可他却下了床,黑暗里倒了一杯水,又回到床边,扶起莫柏渊,柔声道:“喝了。”
莫柏渊暗自赞叹,即便是演给魔尊看,这人也太贴心了,他几口喝完,笑道:“哪儿就有这么柔弱了。”
结果又被吴嗔按着躺下,接着,那人也在他身边躺下,依旧是方才相似的姿势。莫柏渊不知魔尊是如何监视的,便只得配合吴嗔。
吴嗔低声问道:“你……服了烬心草?”
烬心草,是人界的一种药草,对于人类而言,是难得的滋养心脉的良药,但在魔界,烬心草又名制约之钥,魔族立誓的同时,喝下烬心草,若是毁约,会受烧心之痛,无休无止,永不停歇,若是不去履约,日子久了,便得疼死——正是他向二公子讨要魔骨救吴嗔的时候,鸠翁要他立誓的制约。
烬心草的誓约之法,是二公子独门的秘法。
这事吴嗔如何得知,当日并无第四人在场,莫柏渊奇道:“你怎么知道?”
吴嗔低声道:“烬心草和酒力相冲,你才会醉的这么快。魔尊也八成是想到这一茬,心里起了疑。”
难怪说他该是在监视……
知识盲区,踩雷踩得冤枉又无奈,莫柏渊暗自叹气。
“为了和二公子换魔骨救我,你们立了什么誓言?”
莫柏渊摇摇头,笑道:“我本就没打算守约。”
吴嗔声音低沉,喝道:“你不要命了吗!”
声音虽低,但难掩激动,颤抖中带出几分怒意。
莫柏渊无声的笑了笑,轻声道:“你忘了,我始终是冥界的神,就算毁约,烬心草对我也没什么大用,受些小苦,只要能完成任务就……”
他话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因为吴嗔抱着他的手臂突然就收紧了,几乎把他的头压在胸前,那人深吸了一口气,呼吸声透过并不厚重的衣裳传入莫柏渊耳中,让莫柏渊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吴嗔沉声道:“好了,别说了。”
莫柏渊不知道吴嗔这撒癔症似的脾气因何而起,他脾气来得莫名其妙。
但看惯了生死的老油条深知一个道理,一切情绪皆有因果,看似莫名其妙,实际不过是有他不知道的诱因。
顿一顿,吴嗔像是觉得语气重了,轻声道:“你是死神,与我两世纠葛,该不会只是表面这么简单吧?”
莫柏渊寻思,他和吴嗔从始至终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从前很多事情都没与他言明,是因为他什么都不记得,骤然和盘托出恐生变数,如今的状况渐佳,索性便将玄磷珠失窃的事情简略说了。
还提起了玄磷珏。
吴嗔半晌没说话,在莫柏渊要怀疑他是不是被自己的低声念叨哄睡着了的时候,吴嗔突然开口了,道:“不如……我帮你投石问路。”
而后,他也不等莫柏渊置评可否,就继续道:“快点睡,魔尊看出破绽了,后头有的是麻烦。”
莫柏渊不自在,可他也不知魔尊是怎么监视二人的,只得顺着吴嗔这个明白人。
四下安静,对方的心跳声从胸腔穿透出来,让莫柏渊莫名的安心。
他喜欢这样清晰有力的节奏。
每当有人结束轮回,这代表生命力的节奏就会停止,归于死寂。无论再如何看透了生死,他也还是有感情的,总会趋向于美好,并非死寂消亡。
头晕加头疼,他最后也不知是何时睡着的,又睡了多久。
再醒来,床上只剩他一人,吴嗔不知去向。
他起身下地,稍有响动,在外间等着伺候的阿劝就进来了,问道:“公子,是先沐浴还是先吃早饭,可有头疼吗?”
莫柏渊瞥见桌子上摆着一簇晶石,皱眉问道:“那是什么?”
阿劝道:“昨儿公子喝醉了,魔尊离开之后,又差人送来的贺礼,嘱咐一定要放在卧房里,为了贺公子和智者……”说到这,他顿了顿,凑到近前,小声问道,“公子,您和他……真的是……?”
莫柏渊白了他一眼没说话,走到桌前,开始左右端详那簇晶石。
但研究了半晌除了见那晶簇上散碎着一些极细的粉尘,再无其他,怎么看都没能从上面看出花儿来。它只是一簇极为纯粹的晶石,是吸纳魔灵精粹极佳的媒介,但吴嗔为何说魔尊在监视呢……是这粉尘?
但毕竟吴嗔要比他更熟悉魔尊,他怎么说,就怎么听呗。
想到这,莫柏渊往外间走去,阿劝见自家这平日里不怎么着调的主子,这会儿不愿意满足他八卦的心思,灰溜溜的跟上。
出了卧房门,莫柏渊才低声问阿劝道:“昨日魔尊临行前说了什么?”
阿劝摇头,道:“只是问了一句智者大人是何时入府的,小的就按公子吩咐的,说大人是昨日入府的,但认识很久了,只不过不在府上住而已。”
本来安排得宜……
变故来得猝然难防,谁也没算到,魔尊登位的大日子,突然跑到自己三弟府上做不速之客。
莫柏渊更不知道,烬心草和酒混合在一起,能让人醉得排山倒海。
一招失算,前功尽弃。
莫柏渊问道:“智者呢?”
阿劝一边把他要换的衣裳准备好,一边道:“出去了,只说片刻就回来,没说去哪里。”
莫柏渊进了浴室,泡在水里,水汽洵淋,让他有点恍惚,昨夜……
即便怕魔尊暗中窥视,但那晶簇毕竟离得很远,吴嗔何须做到那般田地,他……这一世,怎么回事?
魔尊……听昨天话语里的意思,他对吴嗔并非全然是结拜之谊,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二位……是……爱过?
乱。
乱啊,一团乱麻。比天界乱多了。这么一比,天界蕴清和萧扶岚那点儿小心思,简直是萝卜就酒,嘎嘣脆。
但转念莫柏渊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他只管执行冥主交给的任务,管着么许多剪不清理还乱的弯弯绕做什么。
闷头把自己洗干净,一出浴室,就看见吴嗔已经回来了——他戴着金丝面罩,换了一袭魔族智者们常穿的黑袍,反而衬得一头银灰色的发丝很扎眼。
莫柏渊走到外厅吴嗔近前,这一世相遇至今太过匆忙,直到现在,才得了片刻功夫,莫柏渊刚坐下,吴嗔侧目看他,道:“你头又不疼了?去把头发擦干。”
哪儿就有这么金贵了,但奇怪,莫柏渊一边腹诽,一边还是老老实实回浴室拎了一条毛巾出来一边抹头发,他问道:“昨夜你怎知魔尊在监视?”
吴嗔没说话,伸出手来,他的指尖腾起一团淡紫色的细碎粉尘,阳光下泛着微光,好看极了。
正如魔尊昨日赠送的晶簇上散落的那些。
只见那团粉尘逐渐幻化,变成一只蝴蝶的模样,扇动着翅膀,落在吴嗔指尖——他皮肤白皙,手指纤长,指尖落着一只如梦似幻的灵蝶,好看极了。
他指尖再微微颤抖,灵蝶翩然翻飞,眼看飞得远了,吴嗔才又用指尖沾了茶水,轻巧的一弹,水滴似离弦飞刃——灵蝶又化为散碎的紫色粉尘,随风消散了。
“这是灵蝶窥,是我教给他的。”吴嗔声音淡淡的。
好家伙!
若是有这番缘由,加上魔尊怀疑吴嗔身份的这个前提,可不分明向吴嗔表示——你们俩的猫腻,我早就看穿了。
只差一层窗户纸还没捅破。
莫柏渊没话了。他本来想拉吴嗔在魔界一苟到底,如今的状况,看来没戏。
人在江湖飘,早晚要挨刀,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见他不言语,吴嗔并没所谓,换了个话题,问道:“你和二公子立了什么誓?”
莫柏渊道:“是他府上的鸠翁,要求我救了你之后将你带到府上去。”
吴嗔作势要走,被莫柏渊拦下了,问他道:“你与魔尊……”话说到这,他卡住了,这二位曾经的过往,吴嗔当真都能放下吗?
像是看透了莫柏渊的心思,吴嗔笑了,道:“灭魔刀斩下,恩义就断了,” 顿一顿,他又补充了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
嗯?
离仲苑,二公子府上,一如莫柏渊初至那次。
“三公子已经履约,烦请鸠翁将烬心草的解药给我。”吴嗔说着,将金丝面罩摘下,露出他本来面目,看着鸠翁不再说话。
显然是向二公子投诚之意。
不料,鸠翁看看二人,笑道:“三公子对大智者恩义之极,”说着,他语调极怪的咋舌两声,继续道:“老朽想向大智者讨一样东西。”
吴嗔皱眉,神色极为不善的看着鸠翁,这鸠翁是二公子府上的智者,而吴嗔曾经是魔尊座前的大智者,二人气场虽然算不上云泥之别,却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吴嗔的气韵里满含着睿智大气,而鸠翁怎么看都让人觉得阴晦。
一旁二公子见二人气场剑拔弩张,缓和言道:“翁长,三弟履约了,咱们也该履约才是。”
这是什么意思,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还是你俩根本就没商量好……
鸠翁被吴嗔看得心里发慌,但他想着吴嗔虎落平阳,如果要求此时不提,便再无机会,向二公子道:“夫人魔灭前,千叮万嘱,让老朽好好照顾公子,老朽这是在守约。”
这话说完,他向吴嗔道:“老朽知道三公子做不了大智者的主,所以才立下那般誓约请大智者前来,老朽想要大智者手上,先君留下的所有遗物。”
吴嗔不错眼珠的看着鸠翁,突然冷笑,伸手入怀,拿出一个本子,那本子封面花样极为繁复,黑色的封皮,非缎非绸,用银线绣着图腾,封皮右下角,清楚的绣着一个“煜”字。
鸠翁看见这本子,眼睛瞬间闪出光辉,连一旁的二公子,都面露惊诧。
煜,正是前任魔尊的名,这本子,是他日常随手的札记,日日不离手,如今落于吴嗔之手。
莫柏渊寻思,刚才他一早出去,是为了去拿这东西?
“你最想要的是这个吧?”吴嗔向鸠翁问道。
鸠翁的目标确实是此物,但他又觉得如今有莫柏渊的烬心草解药做要挟,还该向吴嗔要点别的。
结果,只这微一迟疑的功夫,吴嗔轻哼,冷笑出声:“看来是我猜错了?”
连莫柏渊都没想到,吴嗔将手札翻开,用力一扯,札记瞬间撕成“上下册”了,紧接着,他左手中腾起一团黑色的火焰,上半部手札瞬间给烧的灰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