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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早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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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君辞野沉下心来细想,便会知道,刚才那几位大臣说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西北边境一向不太平,先帝以武平天下后,虽然短暂地安分了几年,可这阵子又蠢蠢欲动起来。越国的京都同西北边境仅有一城之隔,若是中间的城池被攻破,京都便也岌岌可危。
只可惜,君辞野来不及细想,也根本无法细想。
回到未央宫后,苏倾月仿佛是有意的,一改晨间的婉拒,缠着他就闹到了床榻上。二人一直到傍晚时分才歇下,苏倾月浑身无力地歪在他怀里,娇滴滴喊饿。
小厨房早就备下了她素日爱吃的奶汁鱼片、龙井竹荪等多样菜品,苏倾月却非要君辞野一勺一勺地喂到她嘴边才肯吃。等两人都吃饱喝足,已经是月上西楼了。
君辞野好容易哄着苏倾月睡下,李进福这才小心翼翼地进来,“陛下,今晚是否要回圣明殿睡?”
晖元帝后宫里仅有皇后一人,不存在旁人争宠,若是他偶尔哪天宿在圣明殿,那便是有折子要批。李进福这话,就是在暗示他回去批折子。
君辞野低头瞧了一眼,他的手臂被苏倾月当成软枕枕在颈下,他试探着轻轻动了动,苏倾月立刻蹙起眉,黏黏糊糊地哼了几声。
若是此时抽走,苏倾月肯定要醒过来的。
他冲等候在屏风外的李进福淡淡道:“等皇后睡熟了吧。”
李进福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退下。
这一等,就是一整晚。直到清晨的鸣鞭声响起,李进福进来唤醒君辞野洗漱上朝。
苏倾月也被鸣鞭声吵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君辞野怀中滚出来。
“陛下要去早朝了?”
君辞野点点头,面不改色地活动了一下僵硬酸痛的手臂和脊背,起身到屏风外边,让太监们进来为他更衣。
苏倾月歪在榻上,听见君辞野隔着屏风问她,“娇娇今天可要跟朕一起去上朝?”
苏倾月轻笑了一声,“臣妾昨儿个可将那几位老臣气得不轻,陛下就不怕他们今日在朝上见了臣妾,会呕血三升,气绝当场?”
宫女们拉开了未央宫窗边的纱帘,日光透进来,在屏风上映出男人的宽肩窄腰。几个小太监围在他身边,伺候他一件件穿起复杂的朝服。
君辞野不以为意地答,“那是他们自己的问题,跟朕的皇后有什么关系?”
苏倾月饶有兴致地翻身趴在榻上,“如此说来,臣妾自然要跟着去了。”
话音落下,几名宫女从侧边鱼贯而入,手中托盘端着水盆、软帕以及上朝要穿的衣物。帝后两人一个在屏风外,一个在屏风内,换好了各自的衣裳,携手走出未央宫。
宫外停着一顶宽敞的软轿,君辞野先将苏倾月扶了上去,随后自己也一掀袍摆,跟着坐了进去。
软轿晃晃悠悠,载着二人来到了上早朝的金銮殿。
殿前跪着一片黑压压的人群,看见君辞野动作轻柔地扶着苏倾月走进来,多数人早已是见怪不怪。
陛下将这位清凰皇后宠上了天,有时候甚至众臣都怀疑苏倾月是不是没有骨头,或者自己没长手脚,怎么就如同菟丝花一般日日缠在君辞野身边?
但这话他们却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不说那冷面的帝王,单是他身边娇美皇后意味深长的一眼,都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见帝后二人在龙椅上坐定,一位大臣走上前来,单膝跪地行了一礼,“陛下,臣有本要奏!”
“何事?”
这位大臣是京州总兵,年纪轻轻,名叫陈时。他思想不似那些老臣们迂腐,又是朝中少有的武将,苏倾月对他印象还不错。
陈时垂着眼,不去看龙椅上绝艳的皇后,只道:“近日西北边境不甚太平。线人来报,似有大批阵营不明的军队在边城安营扎寨。为恐生异动,还请陛下着令在边城布兵,以此作为震慑。”
君辞野沉思了一会,“爱卿所言有理。”
陈时及一众大臣都松了口气,陛下在这等大事上到底还是有所决断的,没有彻底被祸国妖姬冲昏了头脑。
然而,他们还没舒心多久,便听苏倾月带着疑惑开口,“陈总兵,本宫没听错吧。你刚刚是说,有军队在边城安营扎寨?”
早朝上敢这么肆无忌惮插话的人只有苏倾月,君辞野也纵着她,满眼笑意地在一旁看着,似乎在称赞自己的皇后冰雪聪明。
陈时木着脸回应:“正是。”
苏倾月便扬唇笑了。
这一笑当真是倾国倾城,能令冰雪消融般的楚楚动人。陈时一时间有些看呆了,仿佛忽然间明白了陛下为何能对她着迷至此。
苏倾月娇声道:“陈总兵好糊涂,连本宫一介深宫妇人都知道,西北边城是出了名的干涸缺水,又种不了庄稼。若是真如陈总兵所说,那一大批军队来历不明,没有确切的粮草来源,选择在边城安营扎寨,岂不是自讨苦吃?”
话音落下,满朝文武鸦雀无声,就连陈时都有些自我怀疑。无他,只因苏倾月的话确实句句在理。
君辞野大笑起来,“朕的娇娇,强过百万雄兵!”
半晌,陈时才回过神来,声音弱了几分,“回皇后娘娘,粮草之事臣确实不知,但臣方才所言句句属实,一切都是线人亲眼所见,想来做不得假。”
“不过是轻飘飘一句话罢了,怎么做不得假?”苏倾月笑道,“要么这大军只是一小撮流匪,不足为患,陛下若是贸然调军过去,恐怕伤了与邻国的和气。要么就是线人谎报,其实并无什么军队,只是你们一手捏造出来的罢了。”
陈时慌忙跪拜,“陛下明鉴,臣哪里敢捏造军情欺瞒陛下啊!”
君辞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既然不是谎报,那就是线人错看,将流匪当作驻军了?”
“这……”
陈时懵了一瞬,只觉得自己被苏倾月绕了进去,怎么回答都是圈套。苏倾月笑意盈盈地坐在龙椅上,支着下巴,一袭红衣竟然是比身旁的玄袍帝王气势更胜一筹。
“陈总兵,你怎么不说话?”
陈时屈辱地应下来,“……陛下恕罪,恐怕是线人错看了,将流匪看作了驻军。”
君辞野眯起眼睛,淡淡地“嗯”了一声,“如此说来,也就无需调兵过去了。为了一些流匪伤了与邻国的和气,那才是得不偿失。”
陈时咬牙道:“正是。”
他一介武夫,说不过伶牙俐齿的苏倾月。若是昨儿挨板子那几位文臣在场,说不定还能同她打个有来有回。
见苏倾月如此轻易便堵住了陈时的嘴,而陛下分明是赞赏有加的态度,其余臣子们也便不再说话了。
君辞野旁若无人地捏着苏倾月的一缕发丝,在指间缠绕把玩,深邃的眼眸里映着她的倒影,“既然诸位爱卿没别的事,便退朝吧。”
大臣们默然,半晌,齐齐跪地告退。
苏倾月这才慵懒地抻了抻细腰,“这群臣子们好生麻烦,大越国国富民强,却非要叫陛下日日提心吊胆。”
“确是如此,还好有娇娇在。”君辞野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嗅着指尖残留的幽香,“……山茶的味道。换了梳头油?”
“陛下,臣妾跟你谈正事呢。”苏倾月柳眉倒竖,抢过自己被他捏在手里的发丝,嗔道,“这些臣子食君之禄,却如此无能,实在是该罚。”
君辞野淡淡笑着,放松地倚在龙椅的椅背上,“皇后想怎么罚?”
“一点小事也敢拿来惹陛下心烦,臣妾觉得,应当罚俸半年。”
侍立一旁的李进福听得心惊肉跳。罚俸半年!这朝中的臣子若是两袖清风,一个月才能拿多少俸禄!皇后娘娘这提议,不是摆明了叫他们要么就别向陛下谏言,要么就偷偷摸摸行贿受贿吗?
偏偏君辞野没有任何异议,当即就赞成道:“皇后说得对。就这么办吧,传令下去,罚陈时半年俸禄,让朝臣引以为戒。”
空旷的金銮殿内回荡着少女清脆的笑声,无人注意到殿门前一道白色的身影微微一顿,转过头。
那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温明。
……
午后时分,苏倾月陪着君辞野在圣明殿批折子。
说是陪着他,其实便是在一旁捣乱。君辞野端坐在案前看折子,苏倾月就歪在旁边的贵妃榻上,哗啦啦地解着金镶玉九连环。
半晌没解开,她眉心微蹙,委委屈屈地喊,“陛下。”君辞野便放下手头上的事,耐心地坐过去,环着她一点一点地将玉扣解开。
九只金镶玉的环扣分开来摊在案上,苏倾月笑出了两个甜甜的酒涡,仰头在君辞野脸颊上印了一吻。
鲜红的口脂残留在帝王冷白的皮肤上分外刺眼,恰逢李进福传话,刚一迈进来就瞧见这样一副场景。他不敢置喙,垂着头禀报道:“陛下,内务府派人来请,说是藩国进贡一座红枝珊瑚,要请陛下过目。”
君辞野犹豫了一下,看向她。
“娇娇,朕去去就回。”
什么样的主子带什么样的奴才,君辞野对着她从来不会撒谎,一撒谎便四处乱瞟,眼睫毛跟着乱颤。李进福也是如此,紧张得鼻尖都沁出了汗。
她这些年来笼络的下人已经遍布宫中各处,早就知道了消息,“红枝珊瑚”不过是一句暗号,实则是君辞野在为她即将到来的生辰做准备。
苏倾月心中好笑,面上却理解又矜持地点了点头。
“正好臣妾也在屋里呆得闷,去御花园转转,等陛下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