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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三合一 ...


  •   靖王府送聘礼的仪仗,和宫里宣读圣旨的队伍撞在了一块儿。

      两边打头的都是一身红衣,看起来格外喜庆,在将军府门前面面相觑,又有些说不出的滑稽。

      王公公脸上已经有冷汗划过,他勉强笑了笑,视线下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这是?”

      瞧见他的目光,李进福举了举手中两只活雁,理所当然道:“提亲啊。”

      半个月之前圣旨已下,将苏家大姑娘苏倾月赐婚给靖王君辞野,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虽然最后闹得并不愉快,大家也都以为苏倾月和靖王之间再无可能,以至于宏初帝改了主意,决定强硬一点,将苏倾月指给大皇子。

      可谁知道,君辞野居然赶在这个时候派人向将军府提亲!

      眼看自己这回的差事又要办砸,王公公气得眼前阵阵发黑,几乎快要晕厥。

      “怎会如此——你,你们这是违逆圣旨,和圣上作对!”

      李进福脸上表情一变,瞬间成了皮笑肉不笑。

      他从鼻孔里哼出一声,阴阳怪气道:“若说圣旨,给靖王殿下赐婚的圣旨可是在前。俗话说先来后到,这规矩王公公不会还不懂吧?”

      “你——!”

      王公公狠狠咬牙,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恐怕宏初帝自己都想不到,他亲手所下的两道圣旨,居然会闹出这样的误会。

      与此同时,将军府的朱门也被人从里拉开,苏左黑着脸踏了出来,身后跟着云昭和苏倾年。

      苏倾月是几人当中最晚到的,相比如临大敌的苏家人,她看起来格外从容不迫,甚至还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

      “圣旨到,苏家大姑娘苏倾月接旨——”

      王公公连忙率先扯起嗓子,企图占上先来后到之中的“先”字。

      圣旨一出,事关天家威严,苏家众人就算再不忿也不得不跪拜下来,静听他宣读圣旨。

      “镇国大将军苏左之女苏倾月,秉性端庄,持躬淑慎。今仰承皇太后慈谕,兹特以指婚大皇子君辞玄,责有司择吉日完婚。钦此——”

      王公公一口气念下来,字正腔圆,荡气回肠。最后一个收势,吸取了上回的教训,将卷轴握紧了几分。

      他看着顺从垂首的苏倾月,实在是想不出这回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忍不住微微得意道:“苏大姑娘,快快接旨吧。”

      只见跪伏在地上的少女抬起头,露出一张娇美的容颜。

      她凤眸清明,干脆道:“恕臣女不能接旨。”

      王公公愣住了,惊愕地张开嘴,半晌才道:“……为何?”

      他记得上次宣旨的时候,苏倾月就算再不情愿,也没有这样直白地表达过拒绝,毕竟这是违逆圣旨的大事。

      谁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说出“不能接旨”这四个字?

      果不其然,她话音落下,苏家其他人的脸色也变了。

      苏倾年甚至在暗中攥紧了拳,心中又是赞成,又是隐忧。而苏左和云昭面容凝重,已经开始考虑该如何保下自己的宝贝女儿。

      但见苏倾月回过头,冲他们安慰地笑笑。

      她淡定从怀中摸出了一块龙纹玉佩,理所当然道:“臣女已经和靖王有婚约在身,又怎能另嫁他人?”

      那玉佩是由上好的羊脂玉制成,上头两条缕空盘错的巨龙,眼珠是由能工巧匠嵌上的红宝石。

      红白相衬,白的愈净,红的愈艳,矜贵之气浑然天成。

      这是君辞野封靖王那天宏初帝赏给他的,寻常皇子至高规格只能用蟒,用龙就是僭越,只有君辞野例外。

      这块纹龙玉佩,就是他受陛下重视最好的证明。

      不是储君,但胜似储君。

      王公公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脑袋嗡嗡,乱得无法思考。

      这玉佩怎会在苏倾月手里?!

      两人的关系已经密切到了如此地步吗?!

      她不是不愿嫁吗,那婚约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手里端着圣旨,递也不是,收也不是,脸色由红转白频频变换,分外精彩好看。

      李进福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没留意手上一紧,拎着的两只活雁顿时伸着脖子叫了起来。翅膀上下扑腾,甚至带下了几根羽毛。

      “嘎——嘎——”

      悠长的叫声打破了诡异沉默着的气氛,众人面面相觑,只有苏倾月泰然自若地俯下身,以额碰触手背,轻轻磕了个头。

      “臣女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

      青鱼街,新落成的府邸里。

      君辞玄脸色阴沉,心情可以说是差到了极点。

      本以为胜券在握,抱得美人归的同时还能拿下苏家兵权,万万没想到,又是君辞野从中横插一杠,毁了他的计划。

      他狠狠摔了茶盏,瓷片纷飞。

      苏倾月公然拒婚的消息传出去,他又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她拒绝他的理由,竟然是要嫁给靖王君辞野。

      一厢是灰溜溜退回的宣旨队伍,一厢是意气风发的提亲仪仗,似乎连围观的百姓们都在嘲讽。

      君辞玄近乎有些疯狂地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劣质玉料将拇指指节处的皮肤磨得发红,他却全然无所觉似的,口中恨恨念叨着。

      “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

      侍奉的下人不敢靠近,只战战兢兢隔得老远,收拾着地上散落的瓷片和茶水。

      君辞玄发起疯来的模样,他们都是见过的。

      这位大皇子出身低贱,自小不得圣宠,一直被幽禁在重华宫。眼下一朝被放出来,他整个人都变得有些魔怔。

      时而蜷缩在角落里喃喃自语,时而又狂怒大吼,拼命摔砸屋里的物件。一个伺候不好,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将地面收拾干净,那下人松了口气,悄悄退下。

      门被拉开的同时,一道被斗篷裹紧的身影也走了进来。

      “你又发什么疯?”

      女子暗含怒意的声音响起,她扯下斗篷,露出曼妙玲珑的身段。

      即使身着粗麻布衣,也掩盖不了她身上的娇俏和柔媚,“本宫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你就如此没出息?”

      君辞玄抬眸瞧她一眼,冷笑,“再有出息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样样比不过三弟。”

      “一个女人而已,也值得你这样。”林淑妃沉声道,“你急什么,等坐上那个位置,这些都是你的。”

      “还不是怪你!”君辞玄忽而激动地大吼起来,“提议出手敲打苏家人的是你,事情我都做下了,又要我不急——我如何能不急!”

      林淑妃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心里对这位上不得台面的大皇子又鄙薄了几分。

      求她替他说好话时那般摇尾乞怜,终于出宫开府了,一切向好的方向发展,他又如此沉不住气。

      若非她没有亲生子嗣,怎么着也用不着和这样一个蠢蛋联手。

      “小声点!隔墙有耳,生怕谁听不到吗?”林淑妃心烦地按了按眉头,“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何须弄的如此难看。你的大度和忍让是要做给陛下看的,让陛下愧疚怜悯,有何不好?”

      君辞玄动了动唇,声音放低了些许,“……若是兵权到了君辞野手上,我们的形势难免被动。”

      林淑妃闻言勾起一抹冷笑。

      “你真以为,苏倾月嫁过去,兵权就到了君辞野手中?”

      “嗤,别小看了那女人,她可绝非什么好拿捏的善茬。”

      ……

      这一趟明面上是提亲,实际只是交换礼单,做议亲的流程。

      李进福意气风发地留下两只活雁,挥了挥手,身后杠夫们陆续涌进来,六台箱子大敞四开,摆在将军府的院子里。

      阳光一照,里边的金银珠宝多得能晃花人眼。

      看着众人瞠目结舌的神情,李进福忍不住又昂了昂脑袋,挺起胸脯,“禀大将军和夫人,这只是过定的一点薄礼。时间急迫,准备得有些仓促,若是有什么不妥当之处,奴才在这里替靖王赔罪了。”

      看着这大张旗鼓的架势,不禁联想到那些卖女儿的人家,苏左的脸色黑如锅底。

      倒是云昭勉强笑了笑,“殿下客气,这礼过于丰厚了,恐怕担待不起。”

      “苏姑娘是未来的靖王妃,殿下说了,只要能娶苏姑娘过门,再多的礼也不嫌多。”李进福笑眯眯地拱了拱手,“礼单已经着人呈给府上管事了,若是没什么异议,奴才就先回去了。”

      说到这,他不经意地一转头,这才瞧见咬牙切齿立在一旁的王公公。

      李进福气人的本事一流,立刻佯装惊讶道:“哟,王公公怎么还杵在这儿,不回去向陛下复命?”

      “劳您关心,”王公公阴恻恻道,“苏家公然抗旨,咱家也正琢磨着该怎么向圣上言明此事,才能免得圣上怒火攻心,降罪苏家。”

      宫里的太监,尤其是像王公公这类御前伺候的,大家都不敢得罪。毕竟是皇上身边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他轻飘飘一句话,就有可能决定事情的走向。

      王公公表情不善,最后四个字咬音极重,苏家人听了皆是面色凝重。

      只有李进福笑得灿烂,似乎没听出他话语里明晃晃的威胁,甚至还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的确。虽说这两道圣旨并非是王公公您的错,可陛下若是真迁怒下来,您也得多担待些。啧啧,谁让两次宣旨的都是您呢,触了陛下的霉头不是?”

      王公公掐紧了手心,气得眼眶泛红。

      “别欺人太甚,早晚有你得意不起来的那天!”

      语罢狠命一甩袖子,气冲冲道:“我们走!”

      宣旨的仪仗跟在王公公后头,陆续往门外撤去。李进福脸上带笑,慢悠悠看了一眼灰头土脸离开的队伍,这才接着道。

      “殿下说了,回礼之事虽不着急,可婚事却得尽可能早些办下。文定过后,我们殿下立刻便会送上纳征之礼,婚期之事,就请大将军和夫人多费心了。”

      他跟连珠炮似的说了一串,苏左听得神情木然。

      他这辈子只一个女儿,虽没什么经验,可这些年身边战友的女儿陆续嫁人,他也有所耳闻。越国男女结亲的步骤极其繁琐,没个一年半载是下不来的。

      怎么到了他闺女这里,这些步骤就简略至此,好像他火急火燎要将女儿嫁出去一样?

      苏左心里不爽至极,然而迫于情势无奈,也只能不情不愿地点头。

      这场定亲礼,虽然的确是有些仓促和狼狈了,不过好在还算和谐。

      相关事宜都交待完,李进福松了口气,也带着杠夫们离开了。

      送走了浩浩荡荡的两拨人,大门关紧,一家人终于能坐下来好好商议。

      苏倾年按捺不住,率先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赐婚大皇子一事虽然来得突然,但有苏倾月先前有意无意的提点,他们也并非全无心里准备。

      只是她应下同靖王君辞野的婚事,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苏倾月无奈开口,“皇命难违,陛下的意思如此强硬,大哥真以为我们能有办法避开这一劫吗?”

      “……”苏倾年垂首抿唇,不知想到了什么,从小挨毒打都没掉过一滴眼泪的铮铮男儿,眼眶竟然红了一圈。

      他抽了抽鼻子,小声道,“天塌下来有我和爹爹顶着呢,哪用的着你个小姑娘逞英雄?”

      “……这不是逞英雄。”苏倾月叹了声,也忍不住跟着放柔嗓音。

      “我没有心上人,嫁给谁于我来说都没什么所谓。但大哥这次伤得蹊跷,眼下对苏家虎视眈眈的人比比皆是,若是你们有什么三长两短,娘和我又该怎么办?”

      苏倾年的受伤,于苏家来说就是一份警告。

      宏初帝想动苏家,简直有太多种办法。

      识时务者为俊杰,苏倾月就是再想反抗,也不愿拿家人的性命安危赌。

      左不过是嫁给一个旧人,没什么好怕的,更何况这一世苏家还在,她背后并非空无一人。

      沉默半晌,云昭忽然道:“其实……若真要选,娘倒宁愿你嫁给靖王。”至少和大皇子比起来,君辞野处处都要显得优越一些。

      苏左虽然不愿承认,但还是虎着脸跟着点头。

      “这小子若不是生在皇家,倒真堪为佳婿的人选。”

      这么一打岔,苏倾年揉了揉脸,很快从悲伤的情绪中走了出来。他扒着那几箱过定礼,也跟着兴致勃勃道。

      “哎,那纹龙玉佩呢?如此重要的物品,靖王殿下居然舍得给你……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定情信物?……哎!爹你踹我干嘛?”

      ……

      圣明殿内,宏初帝听了王公公战战兢兢的回禀,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淡淡道。

      “你先下去吧。”

      林淑妃垂眸坐在一旁,柔柔拨弄着香炉里燃尽的灰,对方才王公公的话仿佛置若罔闻。

      还是宏初帝先忍不住,沉沉出声道:“婉思,发生这样的事,你怎么看?”

      “臣妾替陛下高兴。”林淑妃笑了笑,呵气如兰,“起初陛下就想让苏姑娘嫁给靖王,没想到阴差阳错,这对金童玉女还是走到了一起。果真是天作之合。”

      宏初帝没说什么,眸色莫测,“这样一来,大皇子的婚事便落空了。”

      “人各有自身的缘分,大皇子缘分未至,陛下又何须担忧?”

      她脸上露出恬淡的笑,仿佛刚才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出自真心实意,让人不忍质疑。

      宏初帝最终还是认命般叹了口气,眉目间染上烦躁。

      “到底是朕急了。这两道圣旨前后矛盾,传出去还不知天下人要如何看朕。”

      林淑妃微笑,美眸流转,声音娇美。

      “陛下何时下过两道圣旨?”

      宏初帝一愣,“你的意思是……?”

      “臣妾并不记得圣旨有两道。”林淑妃似乎深感困惑,眨了眨眼,笑道,“陛下为靖王殿下和苏大姑娘指婚,这是天大的喜事。靖王殿下急着过定,礼数未全,陛下慈父之心,着人前去添礼。什么两道圣旨,不过是众人以讹传讹罢了。”

      宏初帝闻言抚掌大笑,揽过林淑妃的细腰。

      “还是婉思最得朕心。”

      于是时候约至午后,将军府又收到了宫中送来的贺礼。

      在靖王原本六箱过定礼的基础上,宏初帝又着人添了两箱,凑齐了“八”这个吉利数,寓意新人和谐美满,心想事成。

      苏倾月坐在窗前,满脸苦大仇深地学绣荷包,闻言只是轻轻“嗤”了一声。

      的确得夸宏初帝好手段,两道圣旨将一个姑娘家赐给两位皇子的丑事,如此轻易便被抹掉了。众人也心照不宣,闭口不谈,只道从半月之前苏家就应下了靖王的求娶,两人堪称天造地设的一对。

      按照大越国的结亲礼仪,男方下了过定礼后,女方须得以绣品回赠,这才算郎情妾意,可以放心进行后面的环节。

      可女工这事,苏倾月又实在是不擅长。

      她从小便不是那心灵手巧的女子,先前云昭几次三番想教她,都被她撒娇撒痴躲了过去。

      眼下文定在即,即使她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捡起绣棚,从头学起。

      在琥珀和珍珠的指点下,苏倾月忙活到晚上,总算是艰难绣出了两辈子来的第一件绣品。

      她心满意足地睡下,次日前去呈给云昭看,云昭脸上的笑意都快挂不住了,愣了好半天,才迟疑着问。

      “……娇娇,你这绣的是什么?”

      “龙凤呈祥啊。”苏倾月理所当然道,伸手点了点荷包上的图案,“这是龙,这是凤,琴瑟和鸣,寓意多好。”

      “……”

      苏倾年在一旁喝茶,闻言好奇地探头瞧了一眼,一口茶水险些没喷出去,“龙凤呈祥?……娇娇,你若不说,我还以为这是鸡啄蚯蚓。”

      苏倾月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将荷包收回自己袖中,不想跟他说话。

      什么蚯蚓,她的龙绣得有那么难看吗?!

      ……至多也就是,纤细了一点,扭曲了一点。

      云昭强忍着笑,劝道:“没关系,只要你肯下功夫,总能绣出更好的。”

      苏倾月仰面倒在贵妃榻上,痛苦喃喃,“早知道结亲这么麻烦,我就该早些绞了头发去家庙当姑子。”

      云昭院子里的几个丫鬟看了那副“龙凤呈祥”的作品,都忍不住掩唇偷笑。

      翡翠提议道:“咱们姑娘从小没学过女工,靖王府催得又急,这时候开始练起,的确是难为人了。何不在府上寻几个绣娘,请她们替姑娘缝几件绣品?”

      云昭摇了摇头,“你说的这些我何尝没想过,可成亲是一辈子一次的大事,岂能如此儿戏?难看些也就罢了,若是落得了什么不好的寓意,那才是毁了娇娇一辈子。”

      她寄希望于苏倾月是天选之女,能在短短几天时间内绣出些像样的作品。

      可在府上磨了几天,苏倾月的绣品里又多出了几样“丑鹅戏水”、“树鸡延年”,云昭终于放弃下来。

      她看着打包在一起的几个荷包,上边的花纹可以说是千奇百怪,丑得各有千秋,不由得有些绝望。

      苏倾月心宽地安慰云昭,“无事,女子绣的荷包罢了,靖王府什么没有,还会在意这些玩意儿吗?无非是拿到手里就丢进库房罢了,等我嫁进去,再想个法子将这几枚荷包拿出来烧掉。”

      云昭叹了口气,心情沉重地承认下来,自己的女儿在女工这方面的确没什么天赋。

      交换过定亲礼后,所谓文定只是走个形式。

      靖王府次日便迫不及待地送来了聘礼的礼单,足有几尺长。上至田宅地契,下至屋内摆件,可以说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苏左原本为苏倾月准备了三十三抬的嫁妆,自认在京中已经算是数一数二,足够彰显自己对女儿的重视,可看过靖王的聘礼,又觉得三十三抬嫁妆过于寒酸了。

      没想到的是,靖王府在这方面竟然极为体贴,主动提出为苏倾月再添三十三抬,凑个六十六抬为好。

      苏左脸黑得要命,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咬咬牙大手一挥,又添了二十二抬。

      这样一来,苏倾月足有八十八抬嫁妆,就连本朝公主出嫁也没有过这样大的场面。

      苏倾月有些无奈,她本不想因为这事成为别人的谈资,尤其是两人奉旨成婚,还是低调些为好。

      可自己爹和君辞野两人不知道在攀比些什么,竟然将她嫁妆哄抬到了八十八抬这个数目,实在也是让人瞠目结舌了。

      除此之外,似乎早料到以苏倾月的手艺并不会为自己绣嫁衣,靖王府干脆将大婚那日全部的衣裳、首饰都送了过来。

      那嫁衣是王妃规格的殷红色,上边用金银两色绣线绣着凤翔九天的图案,连纽扣都是一颗颗硕大的南珠。更别提那珍珠凤冠,整体样式繁复精巧,美不胜收。

      府上众人围在一起惊叹,纷纷起哄要苏倾月换上试试。

      苏倾月嫌麻烦,并不想动。

      珍珠在一旁偷笑着拱火,“姑娘试一试嘛,不试试又怎知尺寸合不合身?”

      苏倾月只粗略扫了一眼那袭嫁衣,就知道尺寸分毫不差,然而面对众人希冀的目光,还是勉为其难地折腾自己一番。

      “靖王殿下对咱们姑娘真上心,”有丫鬟小声艳羡道,“虽然从前未怎么见过,可这衣裳却做得如此合身,我现在倒有些相信确实是一见钟情了。”

      苏倾月闻言面无表情,耳垂却烧了起来。

      哪里是没怎么见过,光是用手臂丈量自己腰围,上一世君辞野就不知做过多少回了。更别说其他部位,他恐怕比她还要了解她身体的每一处。

      只是这些话不能说出来,只能憋在她心里,像一团火种燎得胸口阵阵发烫。

      ……

      时间过得极快,各种礼节走完一遍,终于是在一个月后迎来了吉期。

      靖王君辞野和苏家大姑娘的婚事,几乎已经成了整个京城茶余饭后的热议话题。

      谁不知道苏倾月三拒靖王求娶,和年纪轻轻的解元温明险些订婚后,却又不知怎的扯上了大皇子。

      虽然眼下她嫁给君辞野已经是尘埃落定的事,但一个女子同时与三个男子有所瓜葛,还是足够抓人耳朵。以至于有说书人甚至都赶了时兴,编出一套痴男怨女的故事,还得了不少打赏。

      在这诸多版本的故事里,只有一人始终充当着那不怎么光彩的角色,那就是大皇子君辞玄。

      有说他身为长兄不厚道,与弟弟争抢心上人的;也有说他能力不足,事事不如君辞野,故而苏倾月看不上他的。

      君辞玄听着这些越来越离谱的议论,缓缓收紧手指,手中酒盏竟然“喀嚓”一声被生生捏成两半。

      碎瓷片割进掌心,君辞玄的右手鲜血淋漓,他却恍若未觉,脸色阴沉。

      这是君辞野同苏倾月两人大婚的前一日,京中到处张贴喜字,弥漫着热闹欢快的气息。只有大皇子的府邸,一如既往的森冷。

      君辞玄饮酒时,通常下人们不敢在侧,生怕他一个发疯自己就直接掉了脑袋。

      故而等到下人发现,急匆匆赶过来包扎时,君辞玄手掌上的伤口已经凝固了一层厚厚的血痂,看着分外可怖。

      那下人边替他清理伤口,边道:“主子,明日还要去赴靖王殿下的婚典,今日还是早些休息。”

      君辞玄冷漠的眼眸动了动,重复道:“婚典?我为何要去他们两人的婚典?”

      那下人是林淑妃拨过来的,两人平时就通过他在宫内外来回报信,他自知君辞玄不敢轻易动他,胆子也就大些。

      他以林淑妃的口吻劝道:“靖王成婚是喜事,您如今已在宫外开设府邸,这样下去封王也指日可待。可若是在这事上做得不够大度,让陛下不喜,岂不是功亏一篑?”

      君辞玄自嘲扯扯嘴角,“我的女人被亲兄弟抢走,属于我的一切都被他夺去,叫我如何大度得起来?”

      那下人露出和林淑妃如出一辙的淡笑,垂首道。

      “正因大度不起来,才更要大度。您的委屈,陛下何尝不知?”

      君辞玄轻嗤了声,没有说话。

      那下人继续动作麻利地替他包扎,灯光底下,君辞玄的目光忽然微微一顿。

      “你叫什么名字?”

      “回主子,奴才姓林,单名一个言字,是淑妃娘娘的堂弟。”

      君辞玄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我记住了。”

      这点插曲很快过去,婚宴当日,君辞玄如期出现在了当场。

      他依旧是一袭暗紫色衣袍,虽然在诸多热闹喜庆的宾客当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实际上并没几人注意到他。

      原因无他,靖王府这场婚宴的排场实在是太大、太奢华了。

      从提亲到婚典,统共用了不到两个月时间,可无论是装潢、衣着还是礼节,各处都十分熨帖到位,比起那些筹备一年半载的婚典还要更甚,可见是拿真金白银砸出来的。

      更别提两位主角都是处于舆论中心的风云人物,从迎亲队列打靖王府大门内敲锣打鼓地走出来时,周围的百姓们就没停止过热议。

      他们只知道靖王殿下是出了名的贤明冷淡,爱着玄衣,对女人不苟言笑。却不知道他也会有一天身着大红喜服,骑着高头大马,眼眸中满是如水般的温柔笑意。

      人群当中,有不少姑娘都为这一个浅笑愣了神,心里浮起无边遗憾。

      将军府这头,苏倾月刚刚拜别了父母,蒙上盖头,在喜娘的牵引下踏入软轿。

      琥珀和珍珠跟在轿子两旁陪着,怕她紧张,还时不时低声说些笑话,逗她开心。然而苏倾月心情格外平静,从绞面到上妆,仿佛成婚的不是自己,而是另有其人。

      替她绞面的喜娘还有些疑惑道:“大喜的日子,姑娘瞧着怎么如此冷淡?”

      苏倾月可以说是她见过最最貌美的新嫁娘了,甚至都无需过于妆扮,她的明艳就足以匹配这袭华丽的嫁衣。更别说将整套凤冠戴上之后,苏倾月的气场立刻便拔升了一截。

      配上那淡然的神情,不像是娇羞待嫁的新娘,倒像是即将接过凤印的皇后娘娘。

      喜娘被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慌神之际,险些将一支价值连城的凤钗摔在地上。

      苏倾月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看她还在愣神,便索性从她手里接过凤钗,偏头对镜照了照,自己插了上去。

      喜娘:“……”还挺好看。

      苏倾月的这份冷静,一直保持到见到君辞野之前。

      女方的软轿身后跟着嫁妆的长队,要敞着箱子在街上转个几圈,亦是表明了女方的家境和条件。

      清贫一点的人家,几抬嫁妆箱子多转几个来回,也能充数;富贵一点的人家,就抬着箱子多走几条街,彰显自己家的阔绰。

      而苏倾月的八十八抬嫁妆,在京中的大街小巷里足足绕了近一个时辰。

      纵然将军府选出来的轿夫脚下已经足够平稳,可一个时辰转下来,苏倾月还是坐得头晕脑胀。

      最后轿子好容易停下,她已经全然听不见外头在说些什么了,只隐隐听到几个字,又看见面前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她刚想伸手去搭,视线下移,却蓦地顿住了。

      因为脑袋上顶着盖头,只能瞧见面前一袭大红色喜服于腰间收紧,很好衬出男子劲瘦有力的窄腰。

      然而在那段让人浮想联翩的腰肢上,赫然悬挂着一件熟悉的红色绣品。

      ……那是她亲手绣的“鸡啄蚯蚓”!

      ……君辞野不仅没扔进仓库里落灰,甚至还挂在腰上了!

      苏倾月大为震惊的同时,又十分难以置信,以至于身子都跟着晃了几晃。

      周围的宾客们毫不知情,只看到新郎掀开轿帘,温柔缱绻地递过去一只手,而新娘娇羞万分,迟迟不肯伸手搭在新郎的手上。

      听着阵阵嘈杂的起哄声,苏倾月神情木然。

      她现在只庆幸那荷包绣得小巧,想来离远了也看不出什么。

      君辞野明知道她绣工不好,还将这玩意悬挂在腰间。她现在终于能确定两人积怨已久,不然他也不至于在两人大婚当日如此羞辱她。

      她深吸了口气,终于将手搭在他掌心。

      与此同时,君辞野稍微施力一带,就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两人距离极近,几乎可以闻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皂角味道。苏倾月垂着脑袋,在盖头底下对那只荷包左看右看,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小声开口。

      “……你怎么什么都往身上挂?那玩意儿多丑啊。”

      君辞野闻言勾起唇,低低笑了。

      “不丑,我很喜欢。”

  • 作者有话要说:  鸡啄蚯蚓:龙凤呈祥
    丑鹅戏水:鸳鸯戏水
    树鸡延年:松鹤延年
    娇娇好绣工,都给我鼓掌!
    我看谁没有靖王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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