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斯如斯如

4、第 4 章

　　先皇后过世时，辉王才九岁。他清楚的记得，那一年圣上的皇子们一个接一个的出生，父皇来看他们兄弟俩的次数便越来越少。只听得到宫里各种热闹的消息:黎贵妃的儿子出生时，黎妃兄长正攻下琅城做为贺礼、谨贵人的儿子最像父皇，最得圣上喜欢、曹妃的儿子两岁便会背兵法，太傅称将来必有大作为......

　　他和太子被寄养在太后宫中，太后脾气不太好，不喜欢他们，兄弟俩人在冷冷清清的宫殿里，思念着母后，担忧着将来。

　　后来得宫里老人提点，他俩化悲为力，太子习文他习武，每日卯时起亥时眠，勤学苦练，寒暑无歇。只要他动了偷懒的心思或稍微懈怠了，太子都要训斥他半天。之后圣上对几个皇子的数次考核时，他们次次拔得头筹，圣上龙心大悦，重新对这两个儿子重视起来。太子对圣上恭敬孝顺，对大臣们也彬彬有礼，时间久了，老臣们对他越来越怜惜。数次向圣上进言太子的好处，太子的东宫之位才逐渐稳固起来。

　　辉王则自请去北疆，从吴老将军的下手做起。黄沙漫漫之域，一呆便是七八年，练就成如今的铁骨铮铮。这一两年天下战乱局面停歇，几个大国皆已疲惫不堪，大力提倡休养生息，他才得以回到京中。

　　回来看太子焦心劳思，不忍皇兄太辛苦，于是做皇兄坚实的辅佐，又投入朝堂的纷争中。多年的军旅生活雕塑了他说话少、做事利落、不推脱的风格，圣上厌倦了身边的巧言令色和尔虞我诈，因此青睐这个不争不抢的儿子。

　　辉王一时间成了前朝后宫竞相攀附的对象，都想把自己女儿塞进来。他和太子商议一番，只在几位德高望重且将隐退的大人家选出两位女眷纳为侧妃。

　　侧妃李乐容入辉王府方半年，住在内院西侧的云舒院内。她是原太常寺李大人的孙女，李大人告老还乡之前把她嫁入辉王府内。辉王每月去她院子两三次，偶尔坐坐闲聊会儿便走了。

　　现辉王正妃之位空着，李乐容心思有些活络起来，常常做些小食送至肃雍堂里。辉王不在的时候便和柳杉她们几个大丫环闲聊，问辉王的喜欢习惯之类的。

　　李乐容近日发觉辉王寝殿中添了个容貌绝美的丫头，很受辉王喜爱。听闻是江国的俘婢以后，李乐容便对江凌霜不甚在意。

　　这日李乐容用白玉瓶插了几支杏花，亲自送至肃雍堂来。辉王不在，她便摆放在临窗的书桌上。见江凌霜在书房内摆放书籍，随口问道：“听说你是江国来的？”

　　江凌霜赔笑应着。

　　李乐容瞅着她手上的书，不屑的说道：“难怪会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咱们棠国要像你们一样，也怕是要亡国的。”

　　江凌霜低声道：“娘娘教训的是，奴婢谨记在心。”

　　李乐容觉得无趣，但来之前打听了辉王今天会回的早，想等见上辉王一面，便坐下来，训着江凌霜以打发时间。

　　她与江凌霜相见甚少，找不出什么错处来，只好说着让江凌霜以后少看杂书，以免得移了性情坏了心性之类的。

　　辉王忽然大步走进来：“这些杂书我也时常看，你这是要连同我也一并嫌弃么？”

　　慌得李乐容忙起身跪下，甜言软语想把话圆回来，胡乱编造了一番，见辉王依旧没什么兴致，不敢再造次，便请辞回屋了，心里惴惴不安，不知这番造次会不会让辉王对她更冷淡。

　　李乐容走后，辉王见仍站在角落的江凌霜，便唤过来：“平时你和我争起来，道理一套一套的。我刚在窗外听她教训了你大半日，怎么你就不敢吱声了？窝囊的家伙！”

　　江凌霜道：“平日里和殿下争论的是书里的东西，书本是收集百家之言，各流派之间诘难和批驳是在所难免的，前人说，是非曲直，越辩越明。”

　　“然而李侧妃只是要说说话打发时间而已，她是主子我是奴婢，自然是要听从她的。”

　　辉王笑骂道：“她是哪门子主子，我才是你的正经主子。”

　　江凌霜恭敬答道：“奴婢深知殿下见多识广，心胸坦荡，容载万物，方敢只在殿下面前放肆，在别人面前是不敢的。”

　　辉王微微一笑，先前江凌霜易容之时，他们已是此等轻松的相处模式，之前只觉得此小婢女聪慧。而今江凌霜每每以绝美之姿，明眸皓齿与他相对，经常让他忍不住心头荡漾起来。

　　他心中感慨，原来自己也是看重颜值的。

　　辉王隐藏起心中的异样情绪，告诉江凌霜他晚上要在宫中过夜，让她转告竹枝几桩小事，便出了王府。

　　得知辉王出府，肃雍堂几个丫环便兴高采烈起来。围在院子藤架下的石桌上投起骰子来，柳杉胆子大运气也好，半个时辰不到荷包已经赢得装不下了，之念和小雀的月钱输了一大半，心疼得不行，闹着让柳杉做东，柳杉满口答应下来。

　　柳杉和之念躲到屋子里谋划了一番，只见柳杉偷偷溜去了前院一趟，又装做若无其事的回来了。

　　过了晚饭，侍卫长小邢托人搬了个箱子进院子，柳杉打开来见几罐酒和十几样点心，窃喜小邢办事靠谱。赶紧嘱咐小丫头把箱子搬进屋，又与几个大丫头交头窃耳一番。

　　晚上早早关了院子门，把屋子也关紧，小雁和小雀点亮一屋子的灯，之凝和秀秀把箱子里的酒和小食一样样摆出来，柳杉把珍藏的一瓶贡酒也拿了出来。之念和小鸽已经又投起骰子来。

　　柳杉拿起酒杯敲桌子，示意众人先安静：“咱们把竹枝叫上，万一被大娘们抓到了，竹枝还可以帮咱们挡着。”

　　之念忙摆手：“谁敢去叫竹枝姐？我才不去碰这个钉子！”

　　柳杉瞅着江凌霜：“竹枝素日里最信你，你去叫她，就说殿下使人回来拿个东西，请她过来一趟，等她进了院子我把门一锁，她就跟咱们一伙的了，跑也跑不掉。”

　　小丫头们拍手称好。

　　之念拉住江凌霜：“你别听她瞎扯，竹枝姐要怪下来，你可有得罪受。”

　　江凌霜不好回驳柳杉的要求，便笑道：“我先按着柳杉的说辞去请，等竹枝姐进来了，看到这桌子好酒好菜，估计高兴还来不及呢。”

　　一盏茶功夫，江凌霜果然把竹枝领进来。竹枝看到屋子里情形，笑骂道：“我见柳杉鬼鬼祟祟去前院时，就知道你们又要干坏事了。”

　　柳杉回敬道：“来得这么迟还啰啰嗦嗦，先罚一杯。”

　　之凝和之念赶紧倒满一杯酒，簇拥着竹枝喝下。于是众人嬉笑起来，围着桌子投骰子，输了的罚一杯，秀秀不会喝酒，被呛得满脸通红，其他丫环几杯酒下来，也已是微醺，摇摇晃晃起来。

　　竹枝恐饮酒过度生出是非来，便提议换个惩罚，输了的人要诚实回答一个问题，任何问题皆可。众人觉得新鲜有趣，赶紧都发了誓回答问题不得造假和敷衍了事。

　　然后，第一轮，竹枝输了。。。。。。

　　柳杉兴奋得摩拳擦掌，拦住众人，绕着桌子踱了几个圈。然后正襟危坐，问到：“你现在有没有意中人？”

　　众人皆一脸期待状。。。。。。

　　竹枝老老实实作答：“有。”

　　。。。。。。

　　柳杉等了半天，问到：“谁啊？”

　　竹枝拍手：“我已回答完了一个问题啦！下一轮下一轮！”

　　气得柳杉直瞪眼。

　　下一轮，江凌霜中招。

　　柳杉继续上一个问题：“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

　　江凌霜轻轻松松：“没有。”

　　一片嘘声。。。。。。

　　然后，轮到柳杉自己中招了。众人沸腾起来，竹枝道：“恶有恶报，来个最刁钻的问题！”

　　之念急的站到椅子上，举手嚷道：“我来我来！”

　　“你对殿下是不是有意思！”

　　柳杉白了之念一眼：“谁像你一样要攀龙附凤啊，我是定亲了的”

　　。。。。。。

　　竹枝道：“没听你说过？”

　　“我自小便与我舅舅儿子订了亲，不过他愚钝不堪，这几年被我一直推拖着。”

　　众人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之凝便笑道：“跟殿下去说说，赏你做个侧妃呀！那你家里人便没得法子了！”

　　之念摆手：“我可不敢服侍这主子，现已够大脾气了，当了侧妃怕是要翻天了”

　　柳杉又笑又恼，与之念打闹起来，滚作一团。众人哄堂大笑，等她们停歇了，接着下一轮骰子。屋内灯火通明，欢笑不断，至丑时，见秀秀和之凝已熬不住了趴桌上睡着了，才撤了酒席，各自散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