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斯如斯如

21、第 21 章

　　江凌霜按照太子的计划，跟随李侧妃出了王府之后，随着马车往南走了一日。

　　太子已在原江国之地给她找了一处宅子，配了几个丫鬟小厮，又准备了一包裹的金银珠宝给江凌霜随身带着，预备让她先去住着一两年。

　　江凌霜深爱着辉王，但不想继续着这种任由摆布的生活，她想着，既然出了王府，便让自己做一回主吧，试一试自己期待已久的自由生活。

　　她从太子安排的马车下来，告诉车夫会自行前往目的地的，请他直接回去交差便可。

　　在客栈投宿了一晚后，她避开客栈掌柜，向旁人打听附近可否有人流量大的名胜古迹之处，然后盘算了一番，挑选去芒山，听说距离此客栈只有三四十里，风景甚好，游览之人也多。

　　江凌霜便雇了一驾马车，前往此地，马车走了大半日，终于到了芒山。

　　此处交通便利，大路直接通到山脚下，身处此地，所见皆是重峦叠翠，山清水秀，大路两旁是装修精致的茶楼饭馆计客栈，以及琳琅满目的各类小摊位。

　　江凌霜找了一家便宜的客栈住下，添置了笔墨纸砚等书写工具，在街面摆了个小摊子开始卖起字来。

　　此时随身携带的银两已不多，需得节省开支，她只得想办法另觅便宜的住处。

　　旁边卖鞋面的老大娘告诉她，从此处往西的山径走一里多路，有一个小茅屋。原先是一个寡妇住着，上个月生病过世了。现在屋子空着，她要不介意的话可以去住着，里面的东西应该是都还在的。

　　江凌霜收了摊前去寻找，一路问了几个人，果然见到一间小小茅草屋子立在山林之中，四周竹林环绕，有些简陋。

　　江凌霜壮着胆子走入屋子，屋内像是久未住人，灰尘扑扑，家具物件凌乱不堪，估计是有人偷偷进来把值钱的都顺走了。

　　江凌霜想着此处住下来的话不要租金，离景区也不甚远，便认定了此处，花了两日时间，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用所剩不多的银两添置了一些生活必需品，这样勉强也住得进来了。

　　接下来就只能靠着卖字来维持生计了。

　　好在此时天气已热起来，所以越来越多游客前往山里避暑，整条街面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江凌霜一面摆摊一面当场写字，日日早出晚归。每天可以卖出十几副字，除了日常开销尚可以有些许结余，这让她信心大涨，她把钱存起来，想着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当一个平民，自食其力了。

　　她易容膏已剩不多，于是买了一个黑纱裹面，别人只当她是姑娘家出来不方便，也不探究什么。

　　虽然日子清贫枯燥，但有了期待许久的自由，她便觉得快乐许多。

　　只是常常想起辉王来，他们不过短短几个月的甜蜜时光，于她而言，却像过了一世一般刻骨铭心，每每想起辉王来，只觉得窒息般心痛。

　　于是她让自己更忙碌起来，把字卖得很便宜，只要有人愿意买，价格再低也无所谓，这样前来问询的游客便更多了。

　　这日她正在摊位前守着，一个大汉气势汹汹的走过来。冲她吼道：“姑娘，在这条街上做生意是要讲规矩的，你一副字才卖五文钱，别人怎么赚钱？别人都是靠着这个养家的，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不是像你这样出来好玩一阵子的。你再不按着行情来，你就不要在这街上呆了，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

　　江凌霜被唬住，连连道歉。

　　待大汉走后才回过神来，后怕至极。

　　旁边卖鞋面的李大娘日日与她一起摆摊，已和她相熟了，悄悄跟她说：“姑娘，你不用怕，这个是前面摆字画摊的李秀才的堂哥，那李秀才眼红你生意好，他没生意了，便找他哥哥来吓唬你的。依我看，你字写得比他好，价格也比他便宜，人家自然是买你的，你不用怕他们，这里是有王法的。”

　　江凌霜应着，想了一个晚上，想着自己姑娘家孤身一个人，安全是最要紧，眼下生意尚好，宁愿少赚点，千万不能得罪他人。

　　于是把字的价格抬高，跟秀才摊位保持一致，这样虽然每副字赚的钱更多了，买的人却少了许多，她存钱的速度就慢了许多。

　　她节衣缩食省着开销，尽可能的存多一点。听李大娘说，等过了九月天气转凉了，游客就会慢慢少起来，就没什么生意了，再到冬天，这边连同客栈都是要关门回家过年的，众人要等到来年暖和了才重新过来开门营业。

　　江凌霜一时还想不出等冷天了她以什么维生，是不是得重新换一个人多的地方摆摊，还是留在此处想其他法子维持生活。

　　隔壁一家客栈的老板见她的字清丽秀气，买了几副挂在店里，有几个住宿的客人称赞这字写得好，老板便引他们到江凌霜的摊位上来买字。

　　如此两次，老板索性让江凌霜多写一些，挂满他们店的一面墙，所得收入两人各分一半。如此过了一两个月，江凌霜便又存得了一笔可观的收入。

　　她取出一部分去药铺买了些药回来，这些时日隐隐觉得心口痛，她先备着些药在家里。

　　老板见江凌霜一个姑娘家日日前来摆摊，早出晚归，心生怜悯，便建议她多找些客栈茶楼，也如同他们店内一般挂多几幅字，这样生意肯定好些，免去她长时间摆摊的辛苦。

　　江凌霜想到前些日子被大汉恐吓的场景，怕此主意又招致危险，便婉言拒绝了。

　　夏天过完，一场秋雨一场凉，山里的游客果然少了起来。常常一日也卖不了两三副字，遇到下雨天，更是游客都没踪迹了。

　　江凌霜想着去客栈酒楼里面当杂工，洗盘子拖地之类的，然而这个季节整条街面都没有生意了，就更没得活给她做了。

　　天气冷起来，她的小茅屋也开始四处漏风了，凉飕飕的，茅屋的屋顶原本就漏水，夏天的时候觉得还好，如今觉得屋子里处处湿冷湿冷的，跟冰窖一样，让她直哆嗦。

　　江凌霜后悔起来，不该因为胆小怕事失去了赚钱的机会。倘若开始赚得多点，她便可以请人修葺这屋子，或者搬到更好的住处。她从出生到现在，从未对钱有过什么概念，现在没有钱了，才真真切切的觉察到钱的好处来。

　　她盘算着，存着的钱够她雇个马车重新换个热闹的地方，重新找个不要钱的住处，卖几个月的字就要到过年了，到时候还可以写写对联，生意应该又会好起来的。

　　她这么想着，原本打算先买个厚褥子的念头便也打消了，省着钱留着下一个地方用吧。

　　只是现在淅淅沥沥的下了数天雨，等雨停了便出发吧。

　　她连着数日冻醒，加上营养不良，一日清晨起来，便头昏沉沉的，浑身无力，附近没有其他人家，她怕自己病得昏倒了没人知道，强撑着起来煮了粥，喝些热粥下肚，身子暖和了些。

　　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心想着等病好了便去街面上雇马车，离开这里，去一个暖和的地方。
　　她想起王府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真觉得温馨。竹枝默默的照顾她，柳杉总是对她与旁人不同，肃雍堂里面永远是热热闹闹的，她即便是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很心安。

　　她又想起辉王，平日里她都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想他，如今病着，她便任意自己去回想与他的点点滴滴，不知道他有没有找过自己，现在是不是已经迎娶了尧国长公主入门。

　　她一点都不怀疑辉王对她的思念之情，正如同她思念着他一般。也正是这样，她才没有按照太子指定的路线去，她怕被他找到，耽误了他的前程。

　　江凌霜想，有这么一段深情往事，就算此刻病死了，无人知，她也心满意足了。

　　她躺在小屋子里，昏天暗地不知时日，饿醒了的时候便煮些粥之类的，家里存着的吃食都快见底了。

　　江凌霜想，自己的生命，可能就截止在这个秋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