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白》野韭

9、第 9 章

　　三天后抢劫案的后续也有了结果，那四个劫匪是常年流窜多地作案的惯犯，他们通常选择乡镇县这种小地方随机作案，作案的地点一般都没有监控设备，抢劫金额也不大，几百到几万都有，因为数额小，又是抢一个地方就溜的作案特点，所以一直没缉拿到他们，这次被沙白抓到，也算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功劳。

　　自从那次救了李春在之后，他得知沙白竟然睡在桥洞下面，于是说什么也不能再让救命恩人睡在那种地方，破行李卷了扛到出租屋和他同住。
　　李春在这间屋子比其他人的略大四五平方米，租金也多一百块，多出来豆腐块大的屋角置办了一套简易煤气灶和洗菜槽，平时不忙的时候可以自己做饭，伙食费能省下来不少，不过省下来的钱又被他买酒喝了，里外里也攒不下什么大钱，所以李春在快四十岁了也没有攒到买房子的钱，娶媳妇这种事也就跟他更加没份，一直单着，现如今添了沙白，如果不提没钱这事，两个单身汉的日子过得也算自由自在。

　　晚上李春在回来的挺早，天没黑透就哼着小曲进了楼道，手里拎着一袋卤猪头肉，隔着老远就能闻着卤肉那特有的馋鼻香味，上到二楼正好和邻居老王打了个照面，老王也在影视城混群演，但不跟李春在，他经常跟另外两个群头混，人比较懒，赚到一点钱就拿去赌牌，所以李春在也不待见这种人。
　　“嘿！这是回来了酒哥，”老王眼睛瞅着李春在手里拎的猪头肉，没话找话，“这两天在哪个剧组呢？也没见你照顾照顾老兄弟......这是猪头肉吧，正好，前儿陈头送我半瓶泸州老窖，去我屋闲篇......”
　　李春在脚一拐就迈上三楼的台阶，撩起眼皮溜了他一眼，“今儿不行，屋里小白大老远刚回来还等着我吃饭呢，改天改天！”
　　丢下一句客套话，“噔噔噔”就拐没影了，老王没好气地冲楼梯啐了一口，转身下楼，他跟人约好了打麻将，一边下楼一边接电话，“别催，正下楼呢，楼道里遇上老酒那个鳖孙说了几句话耽搁了，等着我啊，马上到。”
　　说着回头瞅了一眼楼上，担心背后说小话被人听到，楼上没人影，也就放心急急慌慌下楼走了。

　　沙白拉开房门，正看见李春在靠着楼梯扶手冲楼下探出半个脑袋，显然是在偷听楼下不知哪个说话呢。
　　听到开门声，李春在回头看是沙白。
　　沙白穿一身松松垮垮的旧秋衣秋裤，拿眼睛瞅他：什么意思，回来不进屋？
　　这套秋衣秋裤还是李春在早几年替换下来不穿的，早就洗得变形，穿在身上也不贴身，沙白刚来的时候，除了身上一套衣服再没其他换洗的，李春在就给他找出一堆自己的旧衣服，心里还挺歉疚。
　　衣服虽说旧点，但没有破的，沙白却喜欢的不得了，一点也没嫌弃的意思，洗澡换洗的可勤快。

　　李春在摆摆手，转身推着他回了屋，关上房门，把猪头肉递给沙白，自己先去洗菜槽拧开水龙头洗手。
　　“刚才在楼道里正撞上二楼老王，那老家伙嘴忒馋，想半路截胡咱这点堵头肉呢，还忽悠我说陈头前儿送他半瓶泸州老窖。”
　　李春在洗了手甩了甩，在身上胡乱抹了两下，坐到靠墙摆着的一张小饭桌前，桌上已经摆了两个热菜，辣椒炒鸡蛋和土豆丝，土豆丝倒是切的很细很均匀，显见厨子手上的刀工不赖，但是鸡蛋炒辣椒的卖相就不大好看了，鸡蛋有些糊，沙白做菜手艺一直没怎么长进，好在李春在要求也不高，不要太咸熟了就行，平时李春在在家他上手，沙白也就洗菜切菜打打下手。

　　“我看他那半瓶老窖怕是自己从哪个酒桌上顺的，还什么李头送他的，”李春在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尝了尝，“嗯，今儿这土豆丝炒熟了。哼，也不知道他想什么呢，自己个儿混成个啥样不知道也不照照镜子。”
　　沙白把猪头肉装盘端上桌，又给两人各添了一碗米饭，在李春在对面落座，拿调羹给自己碗里挖了两勺鸡蛋炒辣椒，汤汁拌米饭呼噜呼噜吃了好几口，把嘴里的食物咽了才接他的话。
　　“下午回来在楼下麻将馆看着他了，他总去那地方，十赌九输，普通人这辈子不可能在赌桌上赚到钱。”
　　李春在不忙着吃饭，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滋溜了一口，眯眼端详对面的年轻人。
　　难得是个三观正的，心里挺欣慰。
　　又溜了眼他面前的大海碗，眼看着满碗冒尖的米饭扒拉下去半碗，随即心里又叹了口气，得亏这小子救过自己，要不收留他负担还挺重，端看这吃饭的架势就能把家底吃穷。
　　沙白没来之前那只碗是装汤用的，自从这小子来了就改成他的饭碗，因为这小子忒能吃，正常饭碗他要七八碗的饭量，李春在就给他换成这个大海碗，菜都不用，只拌着汤汁每顿就能干进去两大碗米饭，可也不见他长肉，不知饭都吃哪去了？

　　两人边吃边闲聊，李春在顺便说了明天去片场见工的消息。
　　吃完饭，沙白收拾碗筷后简单洗漱就上床睡觉，前几天进山挖药材以及救援伤员，对沙白的体力都是极大的消耗，送那位伤员住院后还熬夜陪床，昨晚在火车上也是坐铺，一夜没睡着，他这会儿困得要命，倒头沾上枕头就陷入黑甜的梦乡。
　　屋里靠着墙边放着一架高低床，李春在睡在下铺，沙白睡上铺，李春在听着沙白没一会儿就打起小呼噜，知道他这是累狠了，也就把房间灯关了，只拧开自己的床头灯刷手机。

　　前几年老家亲戚托他照顾自家刚毕业找不到合心工作的孩子，送那孩子来影视城当群演，屋里就这么大点地方，放不下两张床，他又不可能跟别人睡一张床，所以就把原来的床换成这架高低床，床换了没用两个月那孩子就受不了群演的清苦生活，跑回老家种地去了。
　　沙白来了正好给他把上铺简单收拾收拾，连铺盖都是现成的，就是好几年没用有些泛潮，抖开晾到屋顶平台上，大太阳底下狠狠晒了一天，沙白勤快，把被罩床单拆下来用大盆泡上，没一会儿就揉出晾起来，家里也收拾了一遍，把屋里老单身汉多年积攒的杂物老灰清理后，屋里也变得窗明几净。

　　李春在一边刷朋友圈，还不耽误脑子里七想八想。
　　要说这孩子比他亲戚家那孩子还小四岁呢，比较起来，沙白比那孩子可懂事太多。
　　亲戚家那孩子三流大学毕业，毕业正好22岁，沙白的身份证他看过，上次在派出所给那起抢劫案录口供时，趁着民警给他俩登记身份证信息时，李春在溜过一眼，知道沙白的年龄也才刚满十八周岁，可能他离开家闯荡江湖比较早，性格也比较沉稳，又不大爱说话，所以面相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成熟，说他二十一二岁也像。
　　他挺纳闷，不知道沙白这孩子是在什么环境下长大的，从没听他说起过父母朋友，李春在识趣也没主动问过，他没手机，也不玩游戏，更加不会时下年轻人所涉猎的各种娱乐活动，有时李春在甚至怀疑他是从另一个落后纬度穿越过来的。

　　沙白夜里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里他穿着严肃的黑色正装参加一场隆重的葬礼而他很确定并不认识这位葬礼的主角，悬挂于礼堂上方的照片是一位从未见过的六十多岁男性，除了照片上那位长者的眉眼略微有些似曾相识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显得很莫名其妙。
　　醒来以后，天才蒙蒙亮，他发了一会怔。
　　长这么大都没有参加过哪怕一场简单的葬礼，更何况是那样隆重的场面，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母亲去世时也是由老骆联系当地的华人慈善组织，草草火化后了事，他用一个空饼干筒装了，他没有钱给母亲在当地买一块墓地，更何况他觉得母亲应该不喜欢把自己的骨灰留在异国他乡，所以，饼干盒一直被他带在身边，转辗了好几个地方，直到回到中国，才在一个慈善组织的帮助下，将母亲葬在她的家乡。
　　好在母亲的家乡在偏僻的乡村，距离这座影视城二三十公里，在当地建一块墓地所花费不多。
　　安葬完母亲，听当地人介绍，这座新建的影视城工作机会很多，生活成本也低，影视城距离他不远，他就一路过来，后来真得在这里找到一份工作，还遇上好心收留他的李春在，他对目前的生活其实相当满足，这样和平安稳的日子，比起自小生长在贫民窟，时刻还要担心生命危险的环境，这里简直可以称得上天堂。
　　沙白就是这么想得，就着窗外潵进来的晨光轻轻爬下床，李春在还睡得很熟，沙白开门出去在屋外的平台的水龙头下洗了把脸，活动开手脚后下楼跑步，沿着通往镇外的马路边跑到，路上没几个人，偶尔有赶早卖菜的老农开着拖拉机经过。
　　跑到镇外没人地段，在小树林里打了一套拳，看看时间不早就往回跑，上楼后楼里还是静悄悄地，这里人普遍起床比较晚，有事该上工上学的早就出门了，剩下的都是不需要早起的人家。
　　进屋时，李春在已经掐着点煮好两碗面，清汤挂面上面卧了一颗荷包蛋，几片绿油油的小青菜和一把葱花碎，上桌前挖一小勺自制牛肉酱，满屋弥漫香气。
　　李春在挑一筷子牛肉面呼噜噜吃了可香，“我一直觉得很纳闷，你做饭不行，这牛肉酱却做的真地道，家传秘方吧？”
　　沙白也坐下吃面，说道：“是我一个叔叔家的老配方。”
　　他把荷包蛋先吃了，再看李春在，一副颇为期待听下去的样子，犹豫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
　　“我小时候很少能吃到好吃的，老骆，就是我那个叔叔偶尔会做这个哄哄我，因为味道实在太好吃，自己就记住了做法。”
　　“哦！”李春在思谋一会儿，还是说道：“你小时候看起来也不大好，父母不管你吗？”
　　“我没见过父亲，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病逝，大概我那会儿六岁，小时候的事儿记得不多了。”
　　沙白说完就埋头吃面，李春在在他呼噜噜吸面的声音里愣了半天，他以为沙白说到自己的身世时会敷衍过去，没想到这小子今天就这么大刺刺的讲了出来，讲是讲了，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小子，听起来这小子的童年好像挺惨。
　　沙白几口吃完面，在水槽洗了碗，回来看见李春在还坐在饭桌边愣怔，在他脸前挥了挥手，“走了酒哥，副导演不是让我们早点过去吗。”
　　“啊，好，这就走！”李春在站起身，看沙白面色如常，完全没有心理阴影的意思，心说自己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