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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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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的一段时间,沙白送完餐都会到处走走,寻找群演的机会,十次找到两次机会进去,每次能赚五十到两百不等,那八次被拒绝的原因也多是因为他的身高和长相容易抢镜头,不适合大多数群演环境,唯二的两次还是装死人,趴在地上看不出身材和长相的那种。
再之后沙白一直运气不大好,几次机会都没挑上他,大概还是应了那个副导演的话,他这样的不适合做群演,因为样子和身材都太出挑,在群演里不大好搭戏,倒是有人开他玩笑说,他应该去试试选秀什么的,没准儿被哪个公司看中签下来,是个出道的好苗子。
对此,沙白很懵懂,他既不懂出道,也不明白什么是选秀,在片场里厮混的熟了一点后,接到过几单搬运道具的活,钱不多,但也聊胜于无。
白天上完工,晚上就宿在桥洞下面,从磨盘沟到影视城这条路上有条干涸的河床,河床上有座石桥将两地相连,桥是一座石拱桥,因为河道干涸多年,桥洞下面自然也能勉强露宿,沙白捡了几个包装箱临时搭建起一个小窝棚,窝棚里有一圈薄棉被抵挡夜晚的寒气,棉被是镇上老婆婆看他可怜特意从家里找了一套闲置的棉被送过来,沙白也不愿白拿,有时间的时候就去老婆婆家里看看,修理歪掉的桌腿,帮着扛两袋米面、拎一桶油上楼,老人家年纪大了,一个人居住,这些体力活倒是能帮上手。
那天半夜,沙白被桥上传来的吵闹声吵醒,白天干了一天活很累,晚上沙白睡得比较早,大概九点就入睡,睡了三四个小时被吵醒,心里很憋气,支愣起耳朵听了一会,约莫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上面有伙人在劫道抢劫,被劫的是独自一人,没帮手,这伙人不但把这人身上的钱都翻出来,还抢过他的手机逼问手机银行密码,想把他手机里的钱都转出来,那人不答应,这伙人就对他拳打脚踢上了手,打完再问,那人还是咬牙不回声。
沙白心想:换成是他他也不会告诉手机银行密码,虽然他根本就没那种东西。
打得时间有些久,沙白听到那个挨打的人呜咽声越来越低,就站起来出去了,他直接起跳,双手扳住桥墩上的栏杆,翻身上了桥,正好站在那伙人的面前,那伙劫道的先是被猛然出现在桥上的人吓了一跳,这人身手好像太灵活了吧,居然从桥下直接翻上来!
领头的是个短寸头矮矬的壮汉,胳膊上纹满了奇奇怪怪的刺青,脸上横肉顿生,一看就不是好人,他左右看看,发现只有这么一个人,立马恢复了胆量,狞笑道:“你他妈别多管闲事,要不我连你一块收拾了。”
沙白没理睬这个傻逼,他一向不喜欢在打架的时候浪费唾沫,那样会显得自己也很傻。
他扫了一眼被围在四个人中间的受害者,那人躺在地上弓腰捂着肚子,肚子被踢了好几脚,看起来很疼的样子,头上也被打青了,脸上肿得像个面包,男人看起来有三四十岁,身体也很健壮。
有胳膊有腿的,干嘛不还手?
沙白不解,在他自小的生活环境里,如果有人欺负你,就要打回去,即使打不过去也要拼命打,因为不这样,你很可能就没命了。
当然,这里已经不再是他自小生活的非洲贫民窟,这套理论放在这里可能不大实用,这里是中国,中国是个安全性很高的国家,打架斗殴这种暴行在这里很少见到,那是违法的,今天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违法”行为的发生。
这些都是母亲告诉他的,沙白难得在这种时候想起了他的母亲,脑子里就走起神来......
很小的时候,母亲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会抱着他温柔地唱首老歌哄他睡觉,有时会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说中国的那些往事,让小沙白难得感受到母亲的温柔。
但大多数时候她都心情不好,不同男人进出他们家那间架在河面上的棚屋,他知道她在“工作”,他们要吃饭,要买粮食和盐,不工作肚子会挨饿,他的母亲很少让他挨饿,即使是贫民窟最差的玉面饼和劣质大米,总能让他三餐都吃饱。在他的记忆里,母亲一直有屯粮的习惯,每个月月头会在床底藏一小袋玉米面,如果这个月收入很差,没有钱买米时至少可以用野菜和玉米面煮糊糊喝,喝得肚子鼓鼓,跑起来咣当咣当响。
直到母亲去世后他才真正体会到挨饿的感觉,常常找不到吃的,总是吃不饱,饿得心发慌,腿脚软得抬不起来,那种感觉非常不好受。
母亲的心情一直很坏,抽烟抽得很凶,时常一个人坐在屋外的平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劣质烟叶的味道很呛人,小沙白只能躲在不远处偷偷看着她,因为他一度觉得母亲可能会在抽完最后一根烟后跳河。
当然,这可能是他的错觉,母亲后来是病死的,肺上面的毛病,老骆说她不该抽烟抽得那么凶,硬把自己给抽死了。
母亲活着的时候,偶尔会安安静静地一直望着东方的海平面发呆,更多时候,她会疯疯癫癫乱砸东西,砸碎一切能砸的东西,而他也不能幸免,只有三四岁的小沙白像个布袋一样被摔来踢去,有一次他被打的特别严重,额头血流不止,昏迷了两天才苏醒,还是老骆把他抱走熬了苦涩的中药救过来的。
母亲在疯癫过后,通常会维持一段时间平静的假象,这段时间,对于小沙白来说是最幸福地,母亲偶尔会去买一点肉和面粉回来包饺子,市集的肉和面粉很贵,他们平时大多吃玉米面糊糊和玉米面烙的饼,再炒一盘自己种在岸边的蔬菜,时常嘴里寡淡的没什么滋味,所以饺子是沙白最爱吃的食物,没有之一。
偶尔他会发现,母亲背着看他的眼神很复杂,那时他还小,看不懂那种眼神所代表的含义,直到长大后他才明白,那种复杂的眼神里是七分厌恶加上两分不甘,最后一分大概是她残存的那点母性的温善。
尽管她是个糟糕的母亲,但她从不碰毒-品,这在贫民区的女人中很少见。
每次有男人来,母亲就把他关在屋外的平台上,让他自己玩耍,平台上没什么可玩耍的,母亲不让他一个人到远处,所以他一般都是坐在平台上发呆,看一会儿盘旋在天际的海鸟,再看看岸上来来往往的渡轮,卸完货的工人吆喝着相约去喝一杯的嘻嘻哈哈声传过来,不远处的酒吧街时不时就会爆发一场莫名奇妙的斗殴,这些热闹对于小沙白来说多少也能消磨整个晚上的时间。
有一次,他偷听到有个男人跟她推销某种“新产品”很销魂。
母亲说:“我不碰那些东西,因为我还有个儿子,我可不想以后他的记忆里留下一个吸毒吸死的母亲形象,那样子真得非常糟糕!”
女人天生爱美,就连死后也要保持形象,最后她死得样子其实也不好看,肺炎,又从肺炎转成肺癌,她没钱看医生,疼得时候只能大把大把吃止疼药止疼,到后来连止疼药都不管用,她就只能等死,癌细胞恶化到咽喉,脖子和脸都肿成面包一样,连吞咽流质食物都很困难,死得时候瘦得就剩一把骨头。
她死得时候,沙白那年只有六岁。
领头的矮矬壮男放了一句狠话后,看见沙白一直没动,以为被吓住,示意另外几个继续以武力逼迫那人,拿到钱才是他们今天的目的,眼看钱就要到手,顾不上眼前忽然冒出来的这个人,他们有些心急,打得就有点狠了,有个小弟一砖头给人开了瓢,挨打的那人疼得大叫。
走神的沙白也回神了。
他记得,回国时负责接待他的警官给他讲诉过一些基本法律常识,比如说,像这种半路上遇上坏人抢劫的情况,第一时间应该报警,可是他没有手机,也就没法报警,所以只好按照自己的方式来解决。
他开始行动之前,并没有放狠话,诸如“你们现在放开他还来得及,不然后果自负”,因为以他的经验,这几个人不会接受任何劝解,所以沙白直接上手。
那个矮矬短寸头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下巴被一脚踢歪,矮短身材倒飞出去,啪叽,摔成狗啃屎,沙白连拳头都没用上,连着三个闪电般快速地旋风摆腿,剩下的三个劫道的就被踢趴在地上,哎吆哎吆直哼哼,一时半会儿爬都爬不起来。
这一手,顿时把所有人都震住了,沙白过去扶起受害者,这位受害者还没反应过来,本以为今日肯定要倒大霉,万一这帮人恼羞成怒之下打死他也是活该,没想到从天而降这么一个武功高强的侠士,转眼间他的命运就被“拯救”,这是何等令人刺激的转折呀!
就势抱着“侠士”的大腿嚎啕大哭。
沙白低头看去,这人眉眼依稀熟悉,见过一面,是影视城那天的群头李春在。
当然,沙白这会儿还不知道李春在的名字。
李春在两嗓子嚎得沙白惊了一下,三两下把人从身上扯下来,纳闷道:“你哭什么?人都被打趴下,你要是还有劲哭,赶紧走吧,我还得回去睡觉呢,明天早上要早起开工。”
李春在眨巴着泪眼,打了个哭咯,胡乱抹了把肿成猪头的胖脸,忙不迭站起来应道:“对对对,不能耽误你休息,不过我还不能就这么走,得报警,不能便宜这帮孙子!”
捡回掉在地上的手机,拨了110报完警,之后就抱着手机跟沙白傻笑两声,“嘿嘿~,大,”他本来想喊声大侠,又觉得这称呼挺别扭,临时该口称兄道弟吧,这样显得关系比较亲近,“兄弟,今天多亏你,你这情分我记着,甭管啥时候,你有事尽管找俺老酒,我大名李春在,你怎么称呼。”
沙白报了自己的名字。
李春在说:“沙白,我比你年长几岁,就不拿乔,咱俩有这场缘分,以后没准要经常打交道,我就叫你小白,你管我叫老酒或是酒哥就行,你这身手真不错,练过吧?”
沙白困得不行,没准备跟他聊天,再说,也聊不出什么,他的出身经历都不能摆在桌面上敞开了说。等了十几分钟,派出所来人把这几个劫道的匪徒都带走,沙白和李春在也得去派出所做笔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