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白》野韭

34、第 34 章

　　此时，满头银发的沐稠安坐在轮椅上，从窗户前一直望着楼下的停车场，听到叩门声才回头，警卫员进来报告是关暮禅带了一位朋友到了，沐老爷子高兴地挥着手催他，“快让他们进来吧，小虎说好给我带六锅巷那家酱牛肉的，小阳来了几次都记不住，养儿子有什么用，一个两个都指望不上。”
　　沙白在门外听到，转头笑睨着关暮禅，小声逗他：“原来你小名叫小虎！”
　　关暮禅无奈地用指头点点沙白，推开门笑呵呵地走进来，“老爷子，我可不负重托，这不，带得不少吧，够您吃两个月。”
　　说着，把双手各拎着的两盒酱牛肉摆在茶几上，走过去推着老爷子的轮椅过来，指着后面进来的沙白介绍：“这是沙白，我新任的私人助理，带过来给您解解闷。”
　　这句纯粹是报复刚才沙白取笑他小名的事。
　　“他给您带了芝麻火烧和卤鸡胗，这两样是我们餐厅保留点心，给您带了点尝尝，要是对胃口，以后我经常给您送，酒没敢带，怕小阳知道了打我。”
　　沐老爷子拍了拍关暮禅的手背，“行吧，我也不指望临死前还能喝上一口了，你要是带了酒连那个大门都进不来，这里管的忒严。”然后转而望向沙白，是个审视的眼神，有点不明白关暮禅带这么个小伙子过来是什么意思。
　　沙白被老人家看得有点局促，下一刻却给沐老爷子规规矩矩鞠了个躬，是那种旧时代小辈对长辈敬重的礼仪，“您好，我叫沙白，平沙落雁的沙，白驹过隙的白，很高兴能来看望您！”
　　这个鞠躬把关暮禅吓了一跳，主要是事先没有心理准备。
　　沐老爷子顿时眉开眼笑，“嘿，这孩子，不用行这么大礼，听小阳提起过你，他对你挺赞赏，说是帮了他不少忙呢，来来来，坐着聊！”
　　又喊过警卫员，指着酱牛肉包装盒理直气壮地说：“你赶紧去给我切一盘来，医生说我血脂正常着呢，”又指着沙白提过来的东西趁机跟警卫员提要求，“这两样也各收拾一盘。”
　　转头又跟关暮禅说：“每天吃疗养院的营养餐嘴里连个味儿都没有。”
　　关暮禅笑道：“看您说得，营养餐是按照您身体需要的营养制定的，只能往好了做哪能不好呢。”
　　“你还别不信，”沐老爷子点点他，“回头给你连着吃个三五年，看你还这么说。”冲着还没出屋的警卫员又加了一句：“沏壶大吉岭吧，再给客人洗盘草莓，那个甜，疗养院自己的农场种的有机草莓，”最后那句是冲着沙白说得，不知怎么回事，沐老爷子就是看沙白顺眼。
　　关暮禅眼睛笑眯眯地陪着沐稠安逗哏，专捡老爷子喜欢听得聊，沙白一边陪着也说几句，老爷子看着精神还不错，但也不能太长时间接待他们，稍坐了半个小时，关暮禅就提出告辞。

　　俩人开车出了疗养院，上山道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走到一半时，正好是一边山壁一边悬崖的地势，关暮禅放慢车速，不知怎么就想起那天他出车祸的场景，跟沙白说：“你那天是不是正好在附近露营，看到我车从路上翻下来就赶过去了？我感觉自己没昏迷多久就听见你敲玻璃呢。”
　　“你那车在山道上挺醒目，想不看都不行，”沙白说道：“我那天白天就在附近采药，夜里在半山谷一棵树上搭了个树窝休息，半夜就被你车的引擎声吵醒，”说着看了一眼关暮禅，“本来在外面睡觉就睡不死，其实声音挺好听的，我知道是辆好车开过去了，还伸出头看了一会儿，谁知道就是那会儿那辆大卡车撞上来，眼睁睁看着你的车翻下来，那辆大卡车连停都没停直接就开过去了。”
　　关暮禅是第一次亲耳听沙白说起那天车祸的场景，竟有些愣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是说那辆大卡车撞了我的车之后，连停都没停就开走了？”
　　按说发生撞车，不管怎么说，正常司机都会第一时间先把车停下来，下车看看对方的车撞成什么情况，再不济也会犹犹豫豫把车先停下，趴着车窗查看。
　　“嗯，这不难辨认，”沙白说道：“夜里从灯光就能辨认出车子行驶的速度和方向，我觉得卡车司机是个老油条，以前没少干这种事，所以撞了车也不慌张直接就跑，那种速度根本就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的状态。”
　　关暮禅食指轻轻叩击方向盘，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沙白看他，“还有一种情况不知道你有没有想到？”
　　“你想说是职业杀手干得？”关暮禅说道。这种情况他不是没想到，也请私家侦探查过，什么线索都没找到，尽管心存怀疑，但没有证据说什么也妄谈。
　　沙白点点头，“有些事情太过巧合就不是巧合了！”
　　他望向前方挡风玻璃外面的世界，都是山景，却和凤凰岭的完全不一样，坡度比起凤凰岭的要略微缓和，近在眼前的山峦由一窝连着一窝的小山包组成，就在这时，某个山窝的交叉点出现了一点亮光，一闪即过，却让沙白某根神经一下绷紧，他喊了一嗓子，“停车！”
　　关暮禅一脚刹车踩到底，“吱~”，轮胎摩擦柏油路面发出长而刺耳的声音。
　　但还是为时已晚，沙白耳廓动了动，听到一声“噗”地轻响，有东西破开空气向这边飞来，他对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高精度狙击步枪加了消音器射击的声音，也许是M110，射击声音很安静，刚才看到的亮点有可能就是可调倍率的夜视瞄准镜反射的光。
　　每秒1000米的出膛速度，来不及了！

　　尽管沙白提前示警，车子还是在完全刹住前中弹，打在轮胎上，关暮禅直观地感受到车子颠簸了一下，这辆新换的国产越野车在公路上打着旋往马路边转，路本就不宽，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
　　沙白也只来得及喊了一句：“抱住头别动！”
　　车子就贴着路基滑下去，然而滑到一半却不动了，车尾堪堪卡在路基下面的一棵树杆上，前轮还搭在路基上，险险地摇摇欲坠地挂在崖壁一侧。
　　车里的人微微侧目，眼睁睁看着两侧被带下去的石块沙粒滚下山坡，“扑簌簌”地动静一直持续了好几个呼吸才停止，关暮禅和沙白连眼睛眨动都不敢太大，生怕使得力气大了，把现在那点平衡打破。
　　一股山风吹过，车子轻轻晃动了两下，发出“咯吱咯吱”地声音。
　　俩人屏气呼吸，提心吊胆等了一会儿，好在车子没被晃下去。
　　“看来你这次运气比上次好？”沙白还有心情开了句玩笑，不过声音很轻就是了。
　　“狗娘养得！”关暮禅郁闷地骂了一句，这次要还没意识到是职业杀手干得，就是侮辱老子的智商。

　　打不打求救电话，这会儿都来不及。
　　沙白在脑子里快速思考自救方案，杀手必然还埋伏在附近等着，如果他们的车摔下去也就完成任务走人，如果再等一会儿车子还卡在这儿，那人肯定会再补一枪，或者干脆直接动手，随便一块石头砸上来，就能打破眼下的平衡。
　　他们最多只有两三分钟的自救时间，时间一过，等着的人就会动手。
　　然而就算自救也很危险，只要他敢开门跨出一只脚，也许车子的平衡就会被破坏，也许还有一颗子弹会射过来，况且车两侧都是陡峭的坡度，就算两人同时跳出车，一样难以立足，滚下山坡的下场谁也说不准，生还的几率可能连五成都不到。
　　总之，目前的局面进退两难。
　　沙白舔了舔因为紧张而发干的嘴皮，小声说道：“哥，你慢慢把头转过去，看看你那边有没有能站住的位置？”
　　“不用看，陡得很，要跳也是咱俩一起跳，光我一个人跳出去，车肯定掉下去。”关暮禅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他反而望向上方，边观察边说，“我还有别的方法救咱俩，这回看你哥的，这辆车是从我车祸醒来的第二天就开始定制，别看这车外壳不起眼，里里外外全换了，造价不亚于我那辆迈巴赫，这里面都是你意想不到的高科技。”
　　他观察好马路对面的峭壁，在仪表盘上按了个按键，就见仪表盘神奇地反转过来，另一面也有几个按钮，关暮禅按下其中一个按钮，车体前方忽然冒出一个前端带着合金倒勾的机械装置，“铮~”一声鸣叫，直接射进斜上方的山壁里，“咔”地卡进去，旁边掉下几块碎石渣。
　　沙白惊叹地望了望那里，又转向关暮禅，不由得竖起一根大拇指，“行啊哥，你这是吃一亏长一智！”
　　关暮禅神情并没放松多少，紧紧盯着前方开始操作按钮，绳索收回一截，颤了颤，没再松动，这说明倒勾勾实了，他才松了口气，心中暗自庆幸对面是石壁，如果换成土质结构这装置就没什么用，随即他按动按钮绳索逐渐收回，车子抖了抖，接着就被拖拽着缓缓向上移动，两边跟着又掉下不少小石子。
　　沙白紧张地看看绳子，又观察周围，直到车子前轮上了路基，俩人悬着的心落下去一半，另一半还得等车子全部上来才能落下，但是这会儿要再来颗子弹，也难保不被射杀，他俩现在就像装在笼子里的猎物，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关暮禅的额头已经冒出冷汗，绳索卡住不动了，“卡住了！”他说。
　　也许下面有石块卡住底盘，这种情况不能硬跩，很可能绳子会耐不住压力被拽断，沙白伸手想开车门下去看看，以他的身手，这种坡度他扒得住。
　　关暮禅往他那边快速地溜了一眼，知道他要下去就赶紧制止，“别下去，这车外壳和玻璃都是防弹特质的，在车里呆着他就拿咱们没办法。”下去就是喂子弹。
　　沙白收回手，“那怎么办？我先打电话求救吧，是打110还是119？”一个是报警，一个是消防，他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找哪个部门，按说交通事故归交警管。
　　“不用费事了，我刚才看过，没有信号。”关暮禅说。
　　沙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屏蔽信号了！”
　　“这套设备当初设计时就考虑到这点，还能手动操作，呵呵，恐怕要让他们失望了！”关暮禅在这种时刻还能笑出来，不过是个咬牙切齿的笑。
　　沙白却并不乐观，“你有没有发现，自从我们上了山道就没遇上会车，后面也没车超咱们。”
　　关暮禅皱紧眉头，“你是说他们把两端的路封上了？”
　　“嗯，随便放几个障碍杆，就说前方塌方或是车祸什么的就行。”沙白点点头，说出了他俩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