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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回:星芒 ...

  •   [清风绕碧树,夏雨打芭蕉]
      “站住!快给我站住!”一个男人凶恶的声音在身后不断地响起。
      “呼……呼……”我气喘吁吁地向前奔跑着,手里紧紧攥着刚刚偷来的食物,不去看身后紧追不舍的男人。
      我拐进了一条小巷,忽然被一只有力的手强行地拉到巷道旁边一条窄道里,一张陌生的脸映入了我的眼帘,白皙的皮肤,精巧的鼻子,柔软的银色头发,还有,那双宝蓝色的眼睛。我刚要开口询问他是谁,他却紧握住了我脏兮兮的小手,又将另一只手的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我噤声。
      那个男人很快便追了过来,我恐惧地将身子贴近他,回握住了他的手。我们将身体隐没在黑暗的阴影里,看着男人愤怒地寻找着我又懊丧地折返回去。此时我才发觉两只紧握的手已经沁出许多细密的汗珠。
      少年探出头去,观望了几下,便转过头来对我说,“没事了,你可以出来了。”我蹑手蹑脚地钻了出来,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我看着少年瘦削的背影,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呢?”他的语气毋庸置疑:“因为你遇到了危险啊。”
      一缕阳光打在他安静的侧脸上,呈现一种毛茸茸的温暖。单纯的想法,干净的少年。我不禁笑出了声。
      “怎么了?”他疑惑地看向我,我便收拢了放肆微笑的嘴角,我是多久没有这样发自内心地微笑了呢?
      “没什么,嘿嘿……”我有些不知所措,“对了,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这个请你吃。”我讨好般地将手中的食物双手奉上。
      他并没有拒绝,想必也是饿了几天,和我并排坐在墙边开始狼吞虎咽。
      我拍了拍填饱了的肚子,心满意足,耳边传来他清脆的声音:“我叫市丸流风。”他侧过头对着我淡淡一笑,那抹青涩的笑容像一阵清风一般猝不及防地荡进了我心中那片最柔软的区域,在那里种了一颗小小的种子。
      我和他在傍晚时分分手了,我没有告诉他我的名字,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名字。就在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的时候,我竟在几天后又一次与他相遇。
      那天,我正在大街上溜达,悄悄盘算着如何偷走旁边烧饼摊上的烧饼,不经意间抬头,瞥见了一头有些熟悉的银发,而引发下便是一双宝蓝色的眼睛。——是他!
      他自顾自地向前走着,一脸的焦急。我跟在他身后,使劲地拍了下他瘦弱的肩膀,他讶异地回过头来,一看见是我,方才惊喜的表情荡然无存:“是你啊……”
      “怎么了?”我有些好奇。
      他的表情异常沮丧,声音也显得有些慌乱:“我的弟弟不见了。”
      “他长什么样子?”
      “他是我的孪生弟弟,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
      半天过后,我和他筋疲力尽地坐在民居前的石阶上休息,清凉的晚风吹拂着我们的头发和脸颊。
      “今天,谢谢你。”他的眼角是藏不住的落寞,看得我心痛。
      我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不用谢,而且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弟弟的。”
      他依旧是那种淡淡的微笑:“话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垂下头,长长的发丝滑过肩头遮住了半边侧脸,“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吗?”你仰起头,望着点缀在夜空中的繁星,“你的眼睛又大又亮,就像是夏天的星辰一样,不如就叫夏星吧。”
      “夏星?”我抬起脸看着他,那一刻,心中似有一股暖流在缓缓流淌。
      我也曾问过自己,是什么时候流风哥哥变成了我全部的世界?是什么时候我的心开始一点点向他靠拢?
      也许是他将身处险境的我拉入巷道的那一刻,也许是他第一次向我展露微笑的那一刻,亦或是他给予我名字的那一刻。
      在得知我居无定所的时候,流风哥哥还是决定将我这个陌路人带回家,那是一间简陋的木屋,那里有很多孤儿,大家每晚紧紧地挨在一起睡觉,试图汲取对方身上的温暖。
      比起其他孩子,他对我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会和我一起去寻找他始终下落不明的弟弟,除了每天早上醒来我都会在枕头下找到一块他事先放好的方糖,除了会每晚一起约在屋顶看星星月亮。

      [云罩半弯月,雾拢满天星]
      时间拖着长长的尾巴缓慢地爬行,转眼已到了第九个年头。
      我们还是没有找到流风哥哥的弟弟,可是他从未放弃,而我紧握着他微凉的手,看着他随着岁月逐渐清晰的眉眼,一字一句地承诺:“无论天荒地老,天涯海角,我都会陪你一起走下去。”
      是的,当时的我真心觉得不会有什么事情能将我们分开。然而,我错了,我终归没能履行我的诺言。
      在一个星辰稀少的夜晚,我瞒着流风哥哥溜了出去,找到了那个早上欺负同伴的恶霸,用手中凝聚的灵力刺穿了他的心脏。
      我又没来由地想起了从前那些暗无天日的生活,摸着我稚嫩脸颊的油腻大手,犹如雨点一般打在身上的拳头,无时无刻的污言秽语,还有冬夜里无孔不入的刺骨寒风,这些我都已经原谅。但我不能原谅如今已经变为尸体的这个男人对着流风哥哥的背影汗出的那句恶狠狠的话:“你这个没人要的野孩子,等死吧!”而我这个于黑暗中生长的女孩子又想起了黑暗中的生存之道。
      我转身离开,却迎上了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我停下脚步,眼神平静:“你在这里多久了?”
      男人有一双墨色的眼睛,眼角边有明显的皱纹,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他的一边眉毛挑起:“哦?你不好奇我是谁吗?小姑娘。”
      “我只在乎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很多,你的冷酷,你的实力,还有,你的真心。”男人玩味地笑着。
      我默不作声,不愿泄露一丝一毫的慌张。他是一个多么聪明又危险的男人!
      “我一直在寻找可塑之才做我的左右手,而你,是我多年以来遇到的最好苗子,我希望你可以跟着我。”
      我想也没想,拒绝的话脱口而出:“我不会离开流风哥哥。”
      “那么,我就只能杀了他了,反正,又不是什么难事。”他说的很平淡,却让我的心因恐惧颤抖个不停。面前的男人很强,有着深不可测的实力和背景,我坚定的决心已然崩塌。
      我望着回家的方向……
      ——流风哥哥,本来这样不幸的我就不该出现在你的生活中。
      那个夜晚,我没有和流风哥哥道别就跟随男人离开了,去到了一个未知的世界。对于周遭陌生的环境,我没有感到丝毫的害怕,毕竟最可怕的事情我已然经历过了,那便是,离开他。
      我那么无奈又决绝地不辞而别,不给他动摇我决心的机会。我怕我一看见他,会忍不住倾倒所有的委屈与痛苦,我怕我会舍不得走开,就像长久置于黑暗中的人捕捉到唯一的光亮一般不肯放手。
      因为我的怕,我没能知道流风哥哥在我离开之后找了我多少个年头,我也没能知道他内心的孤独与落寞。我只是一厢情愿地以为我在他心里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过客。
      带我走的那个人叫做铃木九川。他是王界护卫队的队长,可以说是那里数一数二的高手。
      在这个叫做“王界”的世界,我的名字是铃木夏星,市丸流风赠我名,铃木九川赐我姓。
      我被安排学习各种死神的技能。一开始,所有的队员都疑惑于铃木九川为何带了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贫民回来,但很快,质疑声就不复存在,因为我仅用了一年便学会了八十级以下的鬼道,又过了一年我就能够施展始解了。这样天赋异禀的孩子身为王族的人都极少见到。
      我时常要练功练到深夜也不得休息,在后期的战斗训练中,我被安排与不同的人交手,被他们打得遍体鳞伤,然后一个人回到住所疼得龇牙咧嘴为伤口敷药。然而,就算身上的疼痛是多么的难以忍受,我也未曾流过一滴泪。我只是很想他,想他如剑一般斜飞入两鬓的眉宇,想他如清风一般划过心底的浅笑。我只是经常整晚失眠,爬上屋顶,看着满天的繁星,想象流风哥哥是否和我一样也在屋顶遥望星空,是否和我一样也成为了死神,是否过得幸福。
      二十年的时光再这样的思念中悄然而逝。
      有一日,铃木九川来到了我的房间,告知我收拾行装前往新的住所,我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盯着他威严的背影。我在那里见到了与我年龄相仿的另一名少女——铃木春贝。她的人就像她的名字——春天的海贝,光洁的面容,温和的性格,柔软的内心。每次见到我,他都会冲我露出明媚的笑容,亲切地唤我为夏星妹妹,而我总是默不作声,不予回应,她却毫不在意。但她的善解人意,温柔和顺在当时的我看来真的很刺眼,谁让我们是那么的不同。坠入过黑暗的人怎么会拥有这样的笑容?

      [泪是腮边雨,血为唇间伤]
      兴许是命运的眷顾,我再度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流风哥哥,虽然他已不许我再这样唤他。
      再见到他的时候,我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黑亮的长发随意地散在脑后,仿佛柔软顺滑的绸缎。
      再见到我的时候,他已长成了挺拔英俊的少年,银色的长发用丝带扎在身后,犹如倾泻而下的瀑布。
      一旁的春贝拉了拉我的衣袖,趴在我肩上:“他和我们差不多的年纪,可是已经位及零番队副队长了。”显然,流风哥哥被不同的人带入王界接受了同样残酷的训练。
      我们顺理成章地在铃木九川去世后成为了流风哥哥的部下。他对我的态度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他不能原谅我当初不明所以的离开,也选择无视那九年相依为命的岁月。他不再像照亮黑夜的光,而变为闪着寒光的冰。他不再朝任何人展露微笑,坦诚心扉。但还有一点着实令我欣慰:他仍然叫我夏星。
      也许对我来说,我能与他重逢,陪在他身边,为他操劳,替他分忧,便已然足够。
      好景不长,这样平静的生活随着一件事情被彻底打乱。
      银,流风哥哥失散多年的弟弟,死了……
      没有片刻的迟疑,流风哥哥要复活他。
      没有丝毫的犹豫,我和春贝选择帮他。
      我们帮他收集银四散的灵子,帮他偷取古老的典籍,帮他逃脱王族的追杀。
      我知道这些举动的后果,我必须要放弃安逸宁静的生活,还有用血汗、伤痕换来的在王界的地位。但我不后悔,我终于可以补偿他。
      我们三个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流风哥哥伤势最重。但他仍然强行消耗灵力只为了快点救活银。
      我特别羡慕银,因为流风哥哥只对他一个人笑,只为他一个人伤。
      所以,我总会和失去记忆的银在一起,在他的面前我可以毫无保留地袒露心扉,我可以暂时脱下自己尖锐的外壳,更试图在他身上找寻流风哥哥往日的痕迹。而流风哥哥去误会我喜欢上了银。我没有辩驳,事到如今我还能对他说什么呢?我还有资格对他说我爱他至深至专吗?
      我们四个人一起逃亡,一起流浪,又度过了一年多的时光。
      直到另一个女人的出现,松本乱菊,银昔日的恋人。即使素未谋面,我对她是带有强烈的恨意的。是她,让银,流风哥哥的弟弟背负了那么多隐忍了那么久;是她,让我们无止尽地被人追杀,找不到安身立命的家。
      其实,杀了她之后我并不后悔,只是不由自主地心慌起来:银还是恢复了记忆,我没有完成我的使命。出乎意料的,流风哥哥并未责怪我,反而为了保护我冒险卍解。当他因伤势发作陷入险境之时,我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我挡在了所有刺向他的刀刃,只要我在,没有人能伤害我的流风哥哥。
      很奇怪,在垂死之际,我竟然留下了眼泪,在多年黑暗生活中都未曾流过的眼泪却如断线的珍珠一般不停地涌出,我到底在难过什么呢?是出于刀剑刺入身体的疼痛?是出于我即将消亡的生命?是出于我对这个世界的留恋?都不是。我难过的仅仅是我还是无法兑现我的诺言——不离不弃地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日升日落,星光璀璨。
      回想我这一生还算幸运:在黑暗中苦苦挣扎的我遇见了他——一个能将漆黑的夜都照亮的小小少年,而我在即将灰飞烟灭的那一刻,竟还有权利安然地躺在他怀里,这种感觉,幸福得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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