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他的娇小姐》玉山上色

4、欺负

　　窗外明光乍泄，鸟语啁啾，使女初月和瑞儿进房，换昨儿守夜的人下去休息。

　　她们小姐有些贪眠，每日要比常人多睡上一个时辰，戌时末就歇，卯时中才起，若歇不够这些时辰，便会目饧体乏，一整日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两人足等到了时候，才凑上前，轻拍床上人，“小姐，起身了。”

　　芙蓉面上鸦睫颤悠悠，慢吞吞自被面下递出一只手，初月、瑞儿忙接过，将睡眼惺忪的小姐自褥上捞起，替她揉揉肩脖，舒散睡了一夜的筋骨，又将一件淡紫刺绣的长袄披到小姐身上。

　　小姐趿了递到脚边的鞋，裹紧身上长袄，往妆台前走。

　　在雕花铜镜前坐定，仍轻耷眼睑，迷蒙半醒着抬手往胸口揉去。

　　手底下的酸胀令她喉间逸出一声极不舒适的哼咛，少女正精雕细琢着的身线虽匿在薄薄的娟衣下，可那挺立姣好之态已初现端倪，勾人眼目。

　　“咳……小姐……”

　　初月理好床铺回过头时，面上霎时有淡粉的云团浮上，正在长身体的女子大多有这样的困扰，几个女孩子在一起自然不用避讳。

　　可此时角落里多了个不声不响跪立的男子，便有些不合适了，初月不好直言，只能假借咳嗽出声提醒。

　　小姐自也品出了初月的难为情，先是有些雾水，细思几瞬，猛才如梦初醒，陡然转身，一双眼直直往后望去，寻摸一番，最后挟着凉意落在角落里的男子身上。

　　“你看见什么了？听见什么了？”

　　小姐步步上前，立在弃奴身边，似臊似恼，冷音问他。

　　弃奴低首沉声，“奴不曾看见什么。”

　　狗/奴！

　　小姐心中恼怒暗骂，这奴才见她醒来也不吱一声，不动声色跪在这里装死人。

　　她昨儿后半晌难得睡了个美觉，梦里都是春日向阳、暖融融花开的场景，今早醒来不免贪恋回味，恍惚间竟忽略了这屋里多了个跟她们不一样的人，平白在一个臭男人、狗/奴才眼前丢了丑，让他看了笑话。

　　看他跪的位置，与她的妆台正呈一个斜对角，眼角一点余光就能把她瞥见的清清楚楚，究竟看见不曾，还不全凭他自己红口白牙的胡唚？

　　思及此，小姐心间更不十分舒坦，一腔子幽火正不知该如何往外撒时，无意睃见垂头的奴隶左颊上一块淤痕。

　　这才回想起是昨晚她抓着书砸出来的，此时血色早已沉作乌青，烙印一般印在脸颊上。

　　小姐想了想，伸出白雪捏就的一节食指，直勾勾戳在弃奴脸颊青痕上。

　　弃奴身上一僵，五指收拢，隐忍着不发声。

　　小姐见他一副无关痛痒、无动于衷的模样，更觉怀愤，手上力道加重，在弃奴脸上按出一个形似酒窝的指坑来。

　　“小姐……”

　　弃奴蓦然抬首，点漆黑眸映入小姐身影，小姐这才对这个爹爹送来的奴隶仔细端详了一眼。

　　见他眉骨突出，一管鼻又直又耸，下颚线条条分明，那双眼，好似衔着远山晨间的清露，润黑又冷利，他的相貌，不是江南一叶一景的精雕细琢，而是北国的秀领奇峰，瑰丽壮阔，鬼斧神工，天然英俊兼具野性，十分悦目。

　　这奴隶，性子惹人厌，脸倒挺会长的，这么想时，眼不觉在弃奴面上驻足了片刻。

　　而弃奴已伸出手臂，蒲掌圈上小姐细腕，微吁一口气，将小姐使坏的手往下扯。

　　小姐不依，改揪住手下那一小块皮肉不丢手，两人僵持的空当，她也不闲着，指尖一掐，眼见指腹下的面皮落上一弯鲜明的指甲印儿，她再换一处地方继续。

　　弃奴圈在小姐腕上的手不再动作，却也没松手，虚虚擎着。他紧抿唇线将眼帘一闭，堪堪掩去眼底一点浮动的阴霾和微闪的凶意，压着性子任由那小姐玩/弄个尽兴。

　　小姐在昨日砸出的印迹之外又添了一圈深浅不一的掐痕，这才累倦撒手，眼盯着自己的“佳作”，映在英挺长眉、耸直鼻梁及丰实唇瓣构成的图画间，显露出几分不合时宜的滑稽来。

　　小姐看过两眼，禁不住鼻间闹出一声轻微的笑音，又被她矜持的收敛住。然而心底的不快到底无形中散去七七/八八，就连近日来因诸多扰心事而积攒的郁气也消隐掉不少。

　　高大威武的男人，咬牙闭目跪在身前，任她搓去揉来，任谁都很难不感到快意舒心。

　　“看在这奴才还算顺服的份上，就不与他为难了。”小姐心里这样盘算，面上依旧端着未展颜，低哼一声甩开弃奴的手，直起身拨了拨肩前长发，慢慢走回到紫檀木妆台前。

　　“初月，给我梳髻，我今日要出门。”坐回玫瑰椅上，小姐抽出一条丝帕，边慢条斯理擦手边吩咐使女道。

　　初月应声上前，执起梳篦，悉心打理起手中墨绸一般的长发。

　　小姐享受着使女的小心侍奉，慢悠悠擦拭着手指时，忽如背后开了眼一样，感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那视线太过锐利，能将人洞穿似的。

　　小姐猛一侧眼，偏巧这时初月也往外挪了小半步，挡去了小姐视线，等她拨开初月再看向角落处时，那人目不斜视，正跪得规规矩矩的，并无异样。

　　小姐也不耐烦再擦手，丢了帕子，倚着椅靠暗自纳闷。

　　又等用过早饭，她才转回卧房，没甚好气的瞥弃奴一眼。

　　“起来，跟我去见爹爹。”

　　主仆三四人一径出园门，往正房而去。

　　*

　　姜风素早在厅里坐着，这回他身边同坐的还有个三十上下的妇人，梳着反绾髻，眉心一枚花钿同身上的衣裳一样醒目艳丽，细眉长眼、风流婀娜，十分的娇娆貌美。

　　那妇人一见小姐，当即喜笑颜开，起身就迎上来，眼中锃亮地看着小姐，“阮阮。”

　　小姐避开妇人，勉强唤了声“柳姨”，拔步往姜风素身边小跑过去，坐到姜风素脚边一张小杌子上，娇面贴在生父膝头，唤他，“爹爹。”

　　姜风素手底爱怜的抚过女儿鬓发，面色却微微摆正，颇严肃的纠正小姐，“阮阮，说了多少次，你该叫娘，她是你生母！”

　　然而不等小姐发话，妇人已护犊心切道：“老爷，阮阮叫妾身什么都没有关系，你别逼迫她。”

　　姜风素看向妇人，知她一向是个糊涂人，话里带了无奈的提点之意，“你倒一心护着你闺女，纵得她越来越没有规矩，好在我是她亲爹，我姜家又是小门小户的不甚在意。”

　　“可阮阮待嫁之身，她要嫁往的是何处？那乐氏又是何等样的人家？高门大户最讲礼仪体统，今日你我不好好教导女儿，等到来日被他们抓住丁点不是之处，愈发要嫌弃我们商贾家的低门槛不够攀他们世家的高门楣了……”

　　妇人闻言，一时搓着手讷讷无语。

　　姜风素收回目光，手指又轻点到小姐额头上，“你呀！”

　　他似叹似训，“已经定了亲的人了，凡事不能再总由着自己的脾气喜怒来，也该学着点人情世故，不然到了别人家，面对姑婆妯娌，又有数不尽的人事要你应付，你让爹爹怎么放心的下你？”

　　小姐听到“姑婆妯娌”几字，就觉头痛心烦，又听姜风素字里行间充斥着对乐氏的不满和对她将来命运的隐忧。

　　她贴姜风素更紧，难得带了几分少女的娇软之态，揉着生父衣袍嘀咕，“女儿不过唤了一声柳姨，爹爹就有这么多话说，只是一时不习惯难改口嘛，今后慢慢改了就是。”

　　“至于乐家，”小姐从父亲膝上直起头，望着父亲，面色认真，“人家水涨船高，攀不上就不攀了，我又不是非乐绥之不嫁，爹爹着实不必替我担忧。”

　　“阮阮这话当真？”姜风素见女儿提到未婚的夫婿，也并没有多在乎的样子，不免存疑。

　　“自然当真。”小姐缓声道：“我在爹爹身边自在惯了，也不爱他家枷锁一般的束缚。大不了这一生不嫁人了，待在爹爹身边当一辈子姑娘也好。”

　　姜风素哑然失笑，“这话就是胡说了，哪有姑娘一辈子不嫁人的？”

　　“没有胡说，”小姐喃喃，“反正这世上再找不到比爹爹待我更好的男人了，我情愿伴爹爹终老。”

　　说着说着，不免还添了一丝抱怨，“爹爹为何要是爹爹？若爹爹不是爹爹多好，我一准儿早嫁你了，谁都不许和我抢。”

　　一席话，逗得姜风素好气又好笑，却也直戳他心窝子，激起他十足的怜惜之意，把女儿往臂弯里一揽，轻拍女儿肩背幽幽道：“是，这世上再难找比爹爹待你更好的男人。”

　　“可阮阮……”姜风素望着女儿，“难找不代表就没有，阮阮不要灰心。”

　　“爹爹记得你小的时候，我抱着你去逛庙会，恰碰到一个老道人给人相面，说我的阮阮是有福之相，将来不论嫁与何人，必被那人捧在手心，护若珍宝……”

　　“……”

　　“对了，昨日爹爹让清川领去送到你院中的阿弃，你觉得如何呀？”

　　父女二人不知说了多少贴心话儿后，姜风素话头一转，问了一句。

　　小姐当即从父亲身上立起，直截了当回姜风素，“爹爹干嘛一声不响的塞个人到我院里，都没知会过我，我把他给爹爹领来了，我不要他。”

　　说着朝外唤道：“弃奴，过来。”

　　弃奴应声到了近前，姜风素把他招到身边，看到他脸上的乌痕，面上微微一沉，声含训诫，“阮阮，怎能欺负人呢？”

　　“谁欺负他了，他自找的。”小姐眼投向弃奴，再次强调，“总之，我不要他。”

　　姜风素对于女儿会有这样的态度似乎早就了然于心，朝弃奴摆摆手，“阿弃，你先下去。”

　　弃奴又应言退下，在外等了约莫有半刻钟，见小姐从厅中步出，路过他身边时脚步微顿，朝他丢下一句，“还不走？”

　　他一怔过后，抬步跟上。

　　小姐却并不回园中，半道又丢给他一句，叫他自己回撷芳园去，她则领着两个使女去了一侧角门，登车离开家里。

　　弃奴暗随其后，对守门的人谎称老爷命他暗中保护小姐，姜家一向是严进宽出，兼之他理由合理，因而未遇什么阻碍，也顺利出了角门。

　　他没想过再回来，几天前，他曾心怀希冀，全心全意想着投身姜府，如今却发觉，姜家也不是他的久留之地。

　　如今离了姜家，他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可天大地大，世间总不至于没他一片安身之所。

　　而浑然不知自己的奴隶已然出走的小姐，此刻正坐在行进的马车里，她此行的目的地，是一间书肆。

　　男男女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想，书肆秘不示人的图册里，定然有她想要知晓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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