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明怡》言昔昔

19、冷气浸人衣，天寒难自持

　　刚刚入春，可是武汉却没有一丝春意，寒风夹杂着冷雨肆虐着，加上瘟疫的流行，满城萧条凄冷。
　　刘海明和郑洋挤在一个小小的宾馆，用小锅煮了两袋泡面。这是他们来到武汉的第一餐。在这个外地人本地人都惶惶不安，想方设法都想外逃出城的时期，所有人都觉得这两个人有点不正常。入城高速口空无一车，安检员穿着防护服问他们，“这个时候入啥子城么，都是想出城的。进去就被隔离在里面出不来了。”说着指着边上等在出口的车辆长龙。郑洋嘴贫，“唉，您这就不知道了，这时候才是体现我们觉悟的关键时刻呢，知道咱干嘛来么，”郑洋将后背箱打开，里面是满满的口罩纸巾消毒剂。安检员感激地对他们一抱拳，“武汉人民感谢您。”说完做了个手势，直接将他们放行。
　　两人在城里绕了一圈，才找了个小宾馆安顿下来。封城了很多宾馆餐馆都没有营业，吃住都成了问题。外面凄风冷雨，郑洋窝在被窝，和他的同学联系，“南瓜，我们到了嘿，找宾馆住下了，知道你忙没敢打搅你。我们哥俩就是来做你手下的，尽管支使。口罩消毒剂各五大箱。”
　　郑洋这位同学，外号叫南瓜的阿南，是他大学时同宿舍的哥们，毕业后就回了家乡考了公务员，现在正好分管疫情防控物资调配。现在正是缺少人手的时候，阿南每天忙的脚不沾地。第二天见面时，他正忙着从货车上往下搬运防疫用品，见到他们先张嘴问的是“口罩呢”，然后就把这两个人分配到运输队里。南瓜人如其名，长得圆滚滚胖嘟嘟，穿上防护服更像一团白球。他一边麻利地将物资从刘海明郑洋的车上卸下来，一边道歉，“我真的要谢谢你老郑，可我是真没时间，等疫情结束，我一定请你们，咱好好喝，喝他个三天三夜。”郑洋也没和他客气，“住的地儿我们自己解决了，可是总不能天天泡面吧，把饭给我们解决喽。”“没问题，没问题。”白球答应着就又被人叫走了。
　　顶着濛濛的小雨，刘海明开着明怡的桑塔纳和郑洋不知跑了多少个医院，社区和隔离点。车上有时拉的是防疫用品，口罩、消毒剂、药品，有时送的是米面，蔬菜，纯净水。刘海明身上穿着防护服，里边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浸透了，牢牢的贴在皮肤上。他们开车到达一个地点，将防疫用品交接，然后根据指令到达下一个地点。
　　郑洋带了两个小型摄像机，为了不影响干活，他将其中一个固定在肩膀上，另一个粘在汽车的前挡风玻璃上。用他的话说，“为国捐躯应当应分，可是也不能干做了好事不留名的傻事，最起码还弘扬爱国精神，传递正能量呢。”北京人儿，最厉害的就是嘴皮子，刘海明一边开车一边听着郑洋滔滔不绝，歪理邪说有时候听着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直到晚上9点，两人才终于脱掉了防护服，刘海明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头皮上，皮肤被汗水浸泡的发胖发白，他脱下上衣拧了拧，水哗哗地流下来。郑洋搓着自己起皱的手笑刘海明，“明星就是不一样，落汤鸡照样玉树临风啊。”人车经过消毒终于可以回到住处好好歇一歇了。刘海明躺在床上翻看了一下手机，明怡发来了两条信息。“怎么样？一切还好吧。”然后就是十分钟前，“注意安全，好好休息吧。”不知为什么，明怡很少发语音信息，刘海明也耐心地在屏幕上敲敲打打。“一切都好，你那里还顺利吗。”过了一会，信息回过来。“我这里一切都好。”紧接着发来一条语音，“嗯，海明，你工作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刘海明沉默了。
　　工作室的经济危机除了刘海明的合伙人和助理几乎没有人知道，除了韩美。韩美知道刘海明最近一年费尽心力地成立了工作室，知道他最近筹拍了一部电影，可是疫情来临，拍摄始终无法展开。她是行内人，知道这拍摄耽误一天的费用是多么巨大。她和刘海明的助理打听一下才知道刘海明和郑洋竟然去了武汉。马上就要债台高筑，这两人去武汉干嘛呢？韩美感到费解。不管怎样，她知道这次刘海明是不会那么容易能够轻易脱身的。韩美很喜欢刘海明，这是很多圈内人都知道的事，她是绝不愿意看着他倒下去的。刘海明的忙她肯定是要帮，可是帮忙也是要讲究原则的，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帮忙么？她可不是雷锋。
　　自从刘海明签约到沸点娱乐以来，就和韩美有过合作，公司有意把他们一起拿出来宣传，造成金童玉女的人设。迫于公司压力，刘海明倒是没有否认，但是韩美知道他十分排斥这件事情。每次排练后，韩美想约他，都被他打马虎眼搪塞过去，即使有时在一个剧组一起吃饭两人聊天，刘海明的语言也仅限在“嗯嗯，啊啊。”无聊的要命。可是韩美就是喜欢他这种冷冷淡淡的劲儿。
　　她的父亲是国企高管，母亲是沸点娱乐股东，从小到大，在任何事情上她都没有受到过挫折，一直顺风顺水。她有点不信邪，自己出众的外表，显赫的家世竟然会被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学生给比下去！
　　王明怡最近睡眠不太好，躺下后翻来覆去，睡着后又噩梦连连。这次被调拨到网信办，她先是参与了国网物资调拨，又被抽调到网络课程软件研发部门，时间紧任务重，每天敲代码敲的头大。早上起床，她觉得两边太阳穴突突的跳着疼，揉了好一会才缓解。来到洗手池边，望着镜子里的人，真个是苍白如鬼。乱蓬的头发，浓重的黑眼圈，下巴上还起了几个巨大的痘痘。明怡叹了口气，她想起网络上对程序员的调侃，估计自己过几年不英年早逝也要谢顶了。
　　为了配合防疫，网络信息部的食堂配发的是盒饭。清清爽爽的拌菜、水煮蛋加上一碗红豆粥吃下去，明怡瞬间觉得回了点血，连头也不那么疼了。她起身准备收好餐盘，手机嘟嘟来电音响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
　　“你好，王小姐。我是韩美。”
　　明怡在大脑里搜寻一遍，没有想起来这个人。见对方没有反应，韩美有点无语。自己的在娱乐版怎么着也是个一线明星。这个女人是古董么？
　　她耐着性子说：“和刘海明同演一部片子的韩美，你不会连刘海明也不认识吧。要是那样我还就省心了。”
　　这个出言不逊的韩小姐让明怡多少有点反感，而且明怡隐隐感到此人来者不善。“请问你有什么事情找我。”明怡问。
　　“我想和你谈谈，刘海明的事。我在你单位门外等你。”
　　四月的风温温柔柔的，要不是疫情的关系，正是踏青的好时节。明怡依然穿着一件红色的冲锋衣，走的有些急，带着口罩呼出的热气蒙在眼镜上一层雾水。她走到门口，一个窈窕的美人从一辆捷豹车中下来。名贵的貂皮，华丽的美服，迷人的香气。韩美她是知道的，虽然两人并没有交集。明怡将手插到冲锋衣的口袋，走到韩美车前。一个是智商一流的工科淑女，一个是情商超高的娱乐圈佳人。两人站在一起竟然不分伯仲。韩美将一杯热咖啡递给明怡然后才开口，“刘海明的工作室遇到了些麻烦，你知道吧。”“不，我不知道”明怡坦白地说。
　　“有一句话说，用钱能摆平的麻烦不是麻烦，但关键是没钱。所以他现在很麻烦。”一通绕口令说下来，明怡没有接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我可以帮他。”韩美说。
　　“那您这一番话应该和他去说，毕竟你们相互认识，你如此大费周章，跑来和我说这一通难道是要我为这件事买单么？抱歉，我无钱无势，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付出。”
　　韩美瞪大美丽的眼睛惊愕地看着明怡，她本以为这个女人最起码也会惊慌失措甚至会痛哭流涕地求她，真是出乎她的意料。她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如此冷静又无情，她开始为刘海明不值，他喜欢这个女人什么呢？！
　　预先准备好的台词一句也没有用上，甚至连“请你退出”这句最关键的话也没有说出来，对面的女人就向她礼貌地致歉，退出战场。韩美看着明怡远远离去的背影既愤恨又无奈。
　　明怡这一天过的浑浑噩噩，被这样狗血的剧情恶心的连午饭都没有吃，只是一杯一杯的喝凉水。她气愤地想或许刘海明是怕她担心，又或许认为和她说也无用，总之她是无法参与到他的生活中去的。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是这个道理。
　　她在工作的间隙浏览了一下刘海明工作室最近的公告，知道最近他们筹备了一部电影马上要开拍，以现在的情形肯定要搁置了。她在网上比照同类电影，大概做了一下预算，发现前期投入果然是个令人咋舌的数目，她将自己的工资对比一下，这是个即使她不吃不喝二十年也无法企及数目。她不知道韩美会不会和刘海明联系，不知道她会和刘海明做怎样的交易。韩美说的很对，她对此事的确是无能为力，但是她又无法装作若无其事。
　　刘海明知道这件事想瞒是瞒不住，王明怡早晚会知道，但是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他其实是想拖一拖，拖到事情有了转机再告诉明怡，这样她也就不用那么担心。现在事情泄露，眼看就要给她一个解释，还不能是虚假的。他被震掉线了有三分钟，然后将洋洋洒洒一篇小作文发给了明怡。他讲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甚至将郑洋的拆东补西之计也告诉了明怡，语气轻松，态度诚恳，中心思想明显。主要目的明怡也看得出来，刘海明就是在宽慰她的心。现在不是发脾气怪他的时候，他已经够焦头烂额了。明怡心里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