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病娇》王数学

3、难缠

　　手里的《飘》还未看完，但他合上了书，放回书架上。起身塞好椅子，离开了图书馆。天已经暗了一大片，太阳早已西落，留下天际残余的橙红色霞光。
　　闻莘站在一个巷子里，垃圾的臭味在他鼻尖萦绕他却恍然不觉。在这个角度他可以看到网吧门口，他算算时间，季闵知快出来了。
　　果然没过片刻，季闵知便出现在门口与一个小哥挥手告别，闻莘不疾不徐地跟在他的身后，始终与他差了数十步。去完网吧他会回家，他从来没有在途中去过便利店。闻莘想。
　　他们一直在直走，过了两个红绿灯后，会走到下一个十字路口往左拐。
　　但是，季闵知往右拐了。
　　闻莘惊讶地瞪大眼睛，赶忙调整好打乱的节奏，他跟着他右拐，见他进了一家书店。闻莘焦灼地在外面等了十分钟，季闵知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本奥数书。闻莘松了口气，他以为他为了甩掉他故意右拐，看来暂时还没有被发现。
　　闻莘盯着他右手的奥数书，思绪飘到某处被遗忘的记忆中。
　　初二的某日雨，闻莘淋着雨跑回家，怀里兴奋地抱着一枚全市初中组奥数比赛特等奖的奖牌，推门而入。
　　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客厅的双人沙发上坐着两名令他感到陌生的男女。女人仿佛无骨般被男人抱在怀里，茶几上放着一条黄鹤楼香烟，室内烟雾缭绕。
　　他听见女人娇羞地从男人身上起来：“小莘，这是你林叔叔，今后就是你的爸爸了。”
　　闻莘喃喃自语：“爸......爸......”
　　林天驰满脸横肉的脸上一对狭小的眼睛眯了眯，笑纹狰狞的爬了满脸。
　　“闻莘啊，以后我就是你的爸爸了。”
　　男人粗粝的大手不经意地蹭过他的耳朵，摸了摸他的脑袋。闻莘的耳朵却泛起红，他敏感地打了个冷战，一脸惊恐地低着头，怀里的奖牌不知何时早已落在地上，泛着淡淡的金光。
　　“先让孩子洗个澡吧，然后再搬家。”
　　“哎呀不用，他都这么大了不会有事的，快点搬家吧，我有好多东西要搬过去。”
　　这一天，他在自己的家里迷路了。
　　直到周边的建筑再次眼熟起来，闻莘克制的从回忆中脱离。他跟着季闵知走进小区里。
　　这是个连看门大叔都不愿意看的小区，破旧、脏乱，失窃案不断。曾经是一位商业大亨造的楼，本想趁炒房风波捞笔钱，但是因地段原因造不了地铁，交通方便的牌子砸了，商业大亨损失了大笔钱。
　　渐渐地，这里被遗弃。很多被骗来居住的居民早就搬走或者低价出租。
　　闻莘跟着季闵知走过堆满垃圾的停车场，没走几步到了季闵知的家前。一栋十五层高楼前，防盗门开着，闻莘目送着季闵知走进去，一楼右侧半掩的门就是他住的地方。
　　里面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叫声，却带着耐人寻味的快意。
　　偶尔，闻莘会在林天驰的别墅里听到女人这样的声音。
　　他不悦地皱眉，季闵知却充耳不闻地走了进去，顺带关上了门。闻莘喉头一紧，心像被仙人掌刺了，他紧绷着脸抿唇，绕到大楼后面去。在这里能看见季闵知卧室的窗户。
　　虽然拉上了窗帘，却仍能看见里面的灯光。闻莘伫立在窗前良久良久，每到这时候他都会放开自己的想象力，去无尽地幻象季闵知会做些什么。
　　——他会伏在书桌前写字看书，不时对着书里深奥的知识皱眉，不时豁然开朗地写下答案；他会身体直直地倒入床里，脑袋埋在枕头里；
　　有时候烦躁地挠头，用枕头捂住耳朵不去听那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有时候戴上耳机沉迷于游戏的世界，隔离开所有人；
　　偶尔他坐在床上听着魅惑的声音，浑身不由自主地燥热起来，然后他跑进浴室，把水流开到最大感受冰冷与燥意在体内的碰撞涌动。
　　季闵知究竟会做些什么？
　　闻莘如痴如醉地幻想着。
　　直到天陷入完全的黑暗，幕布般的上空点缀着明亮的星辰，眼前的窗已经完全看不见灯光，他终于动了。
　　季闵知的家与闻莘的家是两个方向，步行回家的闻莘往往需要一个小时。
　　手表上的时针才指向九点，今天他很早就熄灯睡了，闻莘边百无聊赖地想着，直到晃过神来胃部的痛感已经铺天盖地地席卷了他。他的脚步却半点没快，仿佛没有痛觉，只剩下麻木。
　　走在斑马线上第一次没有陷入昏沉的回忆中的闻莘不由得警觉起来，独自走在深夜的他早已习惯被死神拉入回忆的深渊一刀刀地切割，今晚却神奇地失去了。
　　闻莘脚步一顿，飞快地转头扫视着后方，昏暗的路灯照耀出来的光依稀可辨出几位陌生的路人从他身后走过，他狐疑地继续行走。
　　在路中屡次试探却仍未见有任何人跟踪他，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开始出现被害妄想症。
　　直到终于走到街上，他走进街上的24h便利店里，随意地挑了架子上的面包，去排队结账。无论多晚，便利店里总是需要排队。
　　闻莘的视线四处乱飘，突然便利店“叮咚”一声，在“欢迎光临”中走进了一个棕色卷发的男生，他穿着黑色的衬衫，露出精致的锁骨与颈窝，他戴着深色口罩，皱褶中可辨出他高挺的鼻梁与两瓣淡色的薄唇。他穿了一身休闲装，头发有些乱，鬓角处微微上翘。
　　闻莘的呼吸在那一刻停住了。他紧盯着季闵知的身影，视线随着他掠过一排饮料架，停在冰箱前，季闵知白皙的右手伸向一盘自热米饭，另一只长得与右手分毫不差的双胞胎般的手伸向了酸奶。
　　“先生？先生！”
　　收银员唤他，闻莘一滞，呼吸变得顺畅起来，他低声道歉，把面包递给收银员。
　　结完账走出门前他回头最后望了眼季闵知，发现他最后挑了面包，一个又干又皱的原味面包，和他手里的一模一样。
　　闻莘的心慌乱起来，他没有离开竟就近躲在了一排薯片的架子前，偷偷观察着季闵知离开，他走的方向的的确确是回家的方向。
　　他有些失落，从薯片架子后钻出来，默默走出了便利店，脚步无意识地跟随着季闵知的背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尾随了他一个红绿灯了。
　　闻莘迷茫地回过神，低声喃语：“我在......干什么啊？”
　　他转头走向了自己的路。
　　弯月被云遮去一半，天空中只有一只手能数的过来的星辰，季闵知躲在巷子里拉下了自己的口罩，他的额头竟因焦躁泛出汗水，他低声一笑：“真是难缠啊。”
　　声音轻飘飘地没入这个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