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免色水生

16、员工通道

　　熟悉的人影立在食堂旁，置身事外、孑然一身。是万千牡丹中的一朵栀子花。

　　“郑医生来了？坐坐坐。”大哥一路小跑着过去，宽大的手掌拍的郑灸身子一颤。

　　“没事，不用……”郑灸话音未落，就被双手背后、傲岸自得的小哥打断了：“郑医生，李主任出差大约要多久啊……群龙无首……”

　　“停停停，”郑灸笑着打断他：“什么群龙无首有售的，不还有你们郑医生呢么，怎么？不相信我的能力？”

　　“哪有。”大哥一边讨好地抚着郑灸的背，一边冲小哥挤眉弄眼。

　　小哥置若罔闻，继续道：“但是郑……”

　　“刘盛！”大哥忍无可忍，瞪了一眼小哥。

　　刘盛撇撇嘴，但也没再说什么。

　　或许是因为大哥的那一嗓门委实让人不敢忽视，经他这么一吼，四面八方的人都朝郑灸聚拢过来了。

　　“郑医生，来来赶紧坐我这儿！”

　　不知是谁主动站起来给郑灸让了位置

　　“郑医生怎么今天光临大驾到这里啊？师傅再多做几个菜呗！”

　　厨师大爷地转过身，留给那人一个怨愤的目光。

　　“孙主任不在我们都不担心的，谁不知道郑医生年轻有为啊？”

　　一阵的欢声笑语浸泡在食堂里。

　　郑灸一边推辞着，一边被众人拉拉扯扯地坐到长桌的最右端。

　　场面一度变得温馨友好。

　　就在郑灸第三次想要站起又被按着肩膀再次坐下时，终于有人说出了众人藏于内心，真正的目的。

　　“郑医生，晚上的活动安排怎么样啊？”

　　目光聚集在声音发出着身上。

　　谢忱顺势看去，只望了一眼，他就有些沉不住气了。

　　是那个把方便面泼到他身上，还畏罪潜逃的“九哥”。

　　很快就有人叫起来了：“何旭详你说什么呢！”

　　这名字……

　　谢忱一言难尽地看着若无其事地往自己嘴里塞薯条的何旭详，还是决定暂观战局，不予参与。

　　“看你们一个个憋的太难受，帮你们说出来了，不感谢感谢老子我？”对比他人面部表情的剧烈变化，何旭详倒是一脸无所谓：“用不着感谢，我现代活雷锋。”

　　被说了心里话面红耳赤讨伐何旭详的大有人在，但更多的是顺着何旭详的言论跟郑灸旁敲侧击，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郑灸就显得有些茫乎了，说了句让众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什么安排？孙医生没跟我说啊？”

　　又有个沉不住气的开始叫唤了：“你还记得去年吗？你带我们参观的研究所。”

　　一双双渴望的眼镜盯着郑灸。

　　郑灸放下手中的筷子，两手交叉放于胸前，苦笑道：“祖宗啊，你们大多数谁不知道上次我玩的有多惨？差点就被撤职了啊，怎么还玩我啊？今年可不兴这样了啊！”

　　周围一下子寂静下来了，没有一丝声音。

　　郑灸突然有些惭愧了。

　　这么一双双鹿似的眼镜望着他，渴求着自己心中的答案，却被郑灸这样无情地扼杀的希望，心底的萌芽未破图便已枯萎。

　　连郑灸自己也有些于心不忍了，即使他知道这些人大多是不失天真的无理取闹。

　　听了这一番话，刚才叫着让师傅添菜的也不嚷嚷了；按在郑灸肩上的手也松开了 ；笑着跟他搭话的几位现在也只强笑着聊着有的没的。

　　谢忱默默地喝着何旭详还给他的○乐，无意中瞥了一眼露出一条缝的食堂门。

　　门外是不可言说的漆黑。

　　人还是走了。

　　不是一大堆一大堆走的，是一个一个，推开那道漆黑的小缝，被黑色一个个吞没，那样走的。

　　有的人走的理直气壮，自己没留出什么破绽，只当是一堆饭完毕，由于性子直爽说不出客套话而走的。

　　也有些人走的理屈词穷，自己刚刚在一旁信心满满地说了什么，现在就有多么灰心丧气地踌躇着究竟怎么离开。

　　但虽是这样，食堂里的人也在十分钟内减少了大半。

　　郑灸笑嘻嘻地坐在椅子上吃已经凉了大半的食物。

　　他又吃了十分钟。

　　直到厨师已经开始收拾餐桌，准备离开，郑灸才起身走向还留在食堂里没离开的几人。

　　“怎么？想跟我探讨探讨这件衣服的质量问题？”郑灸走向还未离开、此时正观赏着厨房大爷开门的谢忱。

　　“衣服质量不错，挺有心的。”

　　谢忱低头看了一眼衣服，开口道。

　　“我就知道。”

　　郑灸眉目含笑地在谢忱身旁转了几圈，正欲在这件朴素无华的浅绿色衬衫上继续找些美点，便听到了厨师大爷有些粗俗的话语。

　　“操它娘的！哪个孙子把门锁了？”

　　本来上晚班就够烦的，又被小辈指指点点，这时候和几个精神病被锁在食堂里，不说些抒解愤懑的话着实对不起他五十多年的生活经验。

　　“门锁了？”听闻此话，郑灸疑惑地走到食堂门前，握着门把手上下按了按：“食堂门从来都是晚上九点半和其他门一齐锁的……”

　　说到这里，他兀的顿住了。

　　刚刚的一系列事让他不得不怀疑起刚刚那几个被他打击自信心的几个孩子，但这荒谬绝伦的想法又很快在郑灸心里消散了。

　　研究所里的这些人孩童心思，即使对他有怨言也不敢如此大张旗鼓地把这么十几号人锁在这里。

　　想到这儿，他回眸环视着食堂里这几位还算熟悉的嘴脸。

　　302的孟知华，孟知钟，周慎和穿了他衬衫的谢忱在一旁跟没事人的，还时不时朝他投来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目光；303搞事儿的何旭详和赵印之坐在餐桌上窃窃私语；四位大爷无一不在骂街飙脏话，吐沫星子横飞。

　　郑灸扶额，正犹豫着究竟是否要告知这几位那个不为人知通道，还是……

　　“哎呀我这脑瓜子！”其中一位年纪不算大的男人突然说：“咱不是有员工通道吗？”

　　“是啊！”其他几人恍然大悟，说着就向后厨走去。

　　“诶？怎么回事？那我们呢？”何旭详愣了一下，有些疑惑道：“员工通道我们能去吗？”他转头看向郑灸：“郑医生，那我们呢？”

　　“哎呀你急什么？”又是那个男人。

　　“员工通道和四楼连着，你们一会儿也跟着走就行了。”男人笑得一脸爽朗，吆喝着依旧驻足不前的几人一齐向后厨进发。

　　这十一人一同走进了员工通道的门。

　　关上透出灯光的门，通道里是一片的幽深漆黑。

　　谢忱走在最后，搭着孟知华的肩膀，勉强听的见郑灸在最前面喊着“小心脚下”，莫名有些可笑。

　　“怎么跟密室逃脱似的。”

　　孟知钟戏谑的声音一响起，原本寂静无声的通道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说是员工通道，就是一个可以从二楼直通研究所外的安全出口，还没有灯光。

　　开始的几分钟，谢忱还能无所顾忌地跟他们开些玩笑，越到后面，他越觉得不对劲起来。

　　他们已经走了足足五分钟了。

　　按照常理，即使不是便携出口，也不应设得如此繁琐，引人生怒。而且这偌大的通道里，连可供照明的一丝光源都没有，那就更生蹊跷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也不止他一人。

　　“怎么回事？怎么走了这么久啊？”一个有些沧桑的声音响起。

　　“我们也没走过员工通道，哪知道这么绕啊，没事，应该快到了吧，我好像看到光了。”

　　听闻此话，谢忱偏了偏头。果然，一丝微弱的光亮在不远处伫立着。那就应该是出口了。

　　可是……谢忱蹙眉，眸子半眯，想要再看清楚一些时，前面的人的一声惊叫打断了他追随光亮的目光。

　　“卧槽！这什么玩意！”

　　黑暗可滋生出许多平时未曾拥有的恐惧。

　　若是换做平常，几位厨师也只会嘲笑声音的发出者何旭详胆小怕事，没有男子气概，而现在，他们几个的声音也露出了难有的慌张失措。

　　“怎么了？”

　　郑灸打开了手电筒。

　　一束光亮赫然出现在无声无息的黑暗中，竟让他感到了一丝刺眼。

　　何旭详蹲着身，脚下依稀可见一团被踩的破碎冒出黑色汁水的物体。

　　“这是墨鱼吗？”

　　赵印之递给他一包纸，何旭详抽了几张，垫着纸巾吧这团东西从地上拣起。

　　“是不是哪个厨师拿的食材落在了这里？”赵印之愣了一下，有些诧异。

　　“这里的伙食有这么好吗？”郑灸无奈道，接过那只“墨鱼”，装进塞在裤兜里刚刚才被抽出的塑料袋里。

　　“你怎么随身携带垃圾袋啊？”

　　“保持卫生。”回答简洁明了，显然不想多说些什么。

　　“既然没事就快走吧，马上就到出口了。”男人显然有些担忧：“你们也别从这里去四楼了，直接从大门返回吧 。”

　　其余几人点头，快步像那团光亮走去。

　　“那个，”一直落在最后的谢忱出了声，他指指郑灸手里的塑料袋：“把那个给我吧，我这里好像有垃圾桶。”

　　“好的。”郑灸把垃圾袋递给身后的周慎，示意几人传递下去。

　　谢忱从孟知华手里接过垃圾袋，端详了一番，就把袋子扔进了垃圾桶。

　　垃圾桶一米左右的高度，许是不常有人来的原因，没什么臭味，但似乎有股油漆的刺鼻味道。

　　若不是它明显的“可回收垃圾”的图标，谢忱兴许还认不出来他旁边这位是一个垃圾桶。

　　等他扔完了垃圾，前面几人模糊的身影与他已经有一段距离了，他快步追上去。

　　四十多岁的男人走在最前面，他是第一个触及到光明的人。

　　然而，他只兴奋了一秒。

　　“不是出口，是个开关。”

　　原来不是没有灯，是没开灯。男人叹了口气，一咬牙，右手掌猛拍在开关上。

　　“嘎吱——”

　　骤然出现的明亮让每个人都措手不及，只能先让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闭上。

　　几秒后，何旭详第一个睁开了眼睛。

　　“啊——”

　　“怎么了？”谢忱也不顾眼睛的酸疼，半眯着强撑开了眼皮。

　　如此的原因不仅是因为那声凄厉的惨叫，还有……那根本不属于何旭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