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年往事》七榛

6、第六章 何事西风悲画扇（下）

　　及至后来，陆昌明回到家中，他不想委屈了心仪的姑娘，便与祖父说，他想参加当年的恩科考试。

　　祖父沉默了很久，最后点头应下了。只是在陆昌明里开之后，他脸上的神情却是黯淡了不少。

　　“老爷，怎么同意让明哥儿去参加恩科了？先前不是说好今后不让明哥儿入朝堂。”陆祖母皱着眉头，轻声问道。

　　陆祖父叹了一口气，道：“孩子大了，总会有自己的想法的，老一辈的事，压在孩子身上，是强求了。”

　　“可是，皇上他......”陆祖母面上露出一抹焦虑。

　　陆祖父摇了摇头，拉过陆祖母的手，轻轻地拍了拍，道：“无妨，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再说吧。明哥儿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说过想要做什么，难得开口一次，我们还能驳了不成？”

　　听着陆祖父的话，陆祖母幽幽叹了一口气，而后故作轻松地道：“听着娴姐儿的话，明哥儿似乎是有了心仪的姑娘，考恩科，大抵是想有个一官半职的，好去迎娶心上人吧。”

　　陆祖父呵呵笑着，他抚了抚胡须，笑眯眯地道：“也好，也好，就是不知是哪家姑娘了，竟然让明哥儿这么上心。看来，咱们抱曾孙是有望了。”

　　陆祖母也是笑着点了点头，只是两人眼中都带着深深的担忧，对于是哪家姑娘，他们心中自是有数的。近来，两姐弟，与哪家姑娘走得近，他们是知道的，那么明哥儿，看中的又是谁，这么想一想，便晓得了。

　　只是，谢家呐，那是兵权在手的谢家呐......

　　月色悠悠，在昏暗的云层里躲躲藏藏，显出一副阴晴不定的模样，一阵风过，最后被整个云层吞噬掉，一星半点的月光也漏不下来了。

　　而后的日子里，陆昌明闭门苦读，为着迎娶心爱的姑娘奋发努力。这般闭门不出的他，自然是不知道自家阿姐搭上了一个梦中情郎。

　　阳光明媚的一日，陆静娴欢欢喜喜地以小姐妹聚会的名义出了门。因着陆静娴素来是坐不住的，三天两头地喜欢往外跑，陆家祖父和祖母自然是没有起疑，他们此刻万万想不到自家孙女外出会见的不是什么小姐妹，而是情郎，更想不到的是，会见的情郎不是别人，而是当今圣上。

　　却说陆静娴和当今圣上李世启的孽缘，是来自那一日的马儿失控，她自马车上摔下来，让人一把抱住，这一抱，便抱出了姑娘家的芳心暗许。

　　而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或者真的是缘分，京城这么大，若是要遇见一个人，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在陆静娴出门的日子里，总是会时不时地遇见李世启。

　　这般一来二去的，两人便熟悉了起来。李世启一副好相貌，待陆静娴温和有礼，加上救命恩人的光环，如何不让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倾心。

　　这天，陆静娴想着要见李世启，便打发了随身服侍的丫鬟，她兀自一人往湖心亭走去。

　　湖心亭的周边是生机勃勃的，花花草草都冒了头，花红草绿的，看起来颇是美好。

　　陆静娴来到湖心亭的时候，就看到沉默站在那的李世启。清隽的面容，眼中带着些许凉薄，不言不语地立在那儿，带着一股特有的威严。

　　“李公子。”陆静娴疾步走了过去。她今日特地选了一件鹅黄色的长裙，细碎的阳光洒下来，落在她身上，将她衬得更加俏皮可爱，盈盈笑颜，带着一丝明艳和娇丽。

　　“对不起。我来晚了。”陆静娴入了亭子，歉意地行了一礼。

　　李世启收回目光，他垂眸拱手一礼，道：“陆小姐，客气了。是我到得早。”

　　“是我出来得晚了。”陆静娴温婉地道。若是让陆昌明看到这时候的陆静娴，定然会惊讶不已，毕竟他打这么大，都没有见过如此温柔贤惠的阿姐。

　　李世启勾了勾双唇，露出一抹浅浅的笑，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冷漠严肃，笑起来的时候，倒是温和有礼，只是双唇微薄，这让他的笑看起来带着一股凉薄的意味。

　　“罢了，我们都到了就是。今日天气不错，陆小姐，不如我们四处逛逛？”李世启轻声询问道。

　　陆静娴看了一眼周边的环境，又看了看温暖的日头，她点了点头，欣喜地道：“好，这湖心亭的景，确实很美，我们就走走。”

　　李世启笑着往前走去，他似乎习惯了走在前方，陆静娴随后跟上，她看着李世启的背影，身如修竹，腰背笔挺，自带一种厚重威严的气质，让人心折。

　　陆静娴一步一步地踩着李世启的影子，随着他的步伐，往前走，带着些许活泼，看起来又有点稚气。

　　李世启朝后一看，就看到一脸淘气的陆静娴。他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笑，这次的笑看起来比之先前的更让人觉得温暖。

　　陆静娴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看，她抬起头来，顿时就和李世启那双幽深的眸子对上，她面上一红，而后才局促地站直了身子，小声地道：“是我失礼了。”

　　李世启摇了摇头，微微一笑：“不会，陆小姐心思天真，很可爱。”

　　陆静娴稍稍低头，她没有看到，李世启眼中一闪而逝的复杂神色。她羞涩地转动了一下眼神，到处看了看，自然而然地便看到湖心亭旁最为打眼的酒家。

　　“李公子，要不我们去那儿吧。我曾听说湖心亭旁的酒家，有一道菜极为有名。不如我们今日去尝试尝试？”

　　李世启顺着声音看过去，自然就看到那醒目的酒家，再见着陆静娴这副欢欢喜喜的模样，他轻轻点了点头，道：“好。”

　　“两位客官，请。”店小二看着来人，迅速热情地道。

　　陆静娴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笑着对店小二，道：“小二，就上你们这儿的招牌菜。”

　　“诶，好嘞。我们这儿的招牌菜是醉虾，公子，姑娘，这儿就给你们上一盘醉虾，一盘海中月，再加一盘金玉良缘，如何？”店小二熟络地念着。

　　“行，陆小姐，你还有要添的吗？”李世启轻声问道。

　　“不用了，这就够了。”陆静娴摇摇头，回道。

　　听到两人的回复，店小二笑吟吟地道：“好嘞，两位稍等一会儿，菜，马上就来。”

　　陆静娴看着窗外的风景，笑着道：“李公子，这儿景色甚好呢。对了，李公子，你这段时间是不是休息不好，怎么看着面色不大好？”

　　听到陆静娴的问话，李世启的眼神里闪过一瞬间的不虞，但很快就掩饰过去，他清冷地道：“家中有些事，因此睡得不大好。”

　　陆静娴微微一皱眉，似乎是担心李世启，但又觉得自己不该多言，这才琢磨了半天，没有开口说出话。

　　“来了来了，咱们的招牌菜，醉虾，海中月，金玉良缘。”就在这沉默的当口，店小二便捧着托盘上来，利索地将菜放置在桌上，顿时一股子诱人的食物香气充斥在空气中。

　　桌上诱人的食物顿时就吸引了陆静娴的注意力，她看着那透红的醉虾，不由得就咽了一口口水。

　　“李公子，这道醉虾，看着就很好吃，你尝尝。”陆静娴笑着用公筷夹了一只过去给李世启。

　　李世启摆摆手，道：“我对这虾肉过敏，怕是吃不得。”

　　“啊？那、那你刚刚应该说出来，这样我们就不点这一道了。”陆静娴懊恼地道。

　　“倒也不用，你不是可以吃吗？这可是这里的招牌菜呢。”李世启说着便用一旁小二送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然后轻巧地剥了虾壳，将完好的虾肉放置在陆静娴的碗中。

　　陆静娴愣了一下，但很快就红着脸，道了谢，也不知道是这醉虾的酒味太重，熏得她醉了，还是她让李世启的温柔灌醉了，总之，她只觉得自己晕乎乎的。

　　她伸了筷子，将虾肉夹了起来，放入唇中。上好的明湖春烈酒浸透虾肉，脆嫩有弹性的虾肉散发着浓郁的酒香，咬下去的时候，倒是没有浓郁的酒味，但吞咽下去后，满嘴都回荡着淡淡的酒香味，而虾肉的鲜虾味又慢慢地顺着酒香味被勾了出来，让人越吃越想吃。

　　陆静娴满足地吞下去，碗里马上就又多了一只，她看了一眼正认真给她剥虾的李世启。眸中带着难以压抑的笑，她低下头又吃了一只虾，入口的酒味，熏得她晕乎乎的。

　　而在宫中基本不曾动过手的李世启，看着陆静娴这副欢喜的模样，不由地又多剥了几只，统统都放在陆静娴的碗中，直到那一盘的夏虾全部都剥完后，李世启才停了手，用一旁的毛巾将手中残留的虾汁和酒水都擦拭干净。

　　“李公子，你都还没吃呢。”一道含糊的声音传了过来。

　　李世启顺着声音看过去，却见陆静娴满脸通红，眼神迷离。他慢慢坐下来，笑着道：“我不饿。”

　　他慢悠悠地将手边的酒杯举了起来，饮了一口，而后慢慢咽下，是美人醉呢。他看着陆静娴也学着他的模样，将美人醉一饮而尽。

　　他不晓得陆静娴的酒量，只以为陆静娴酒量不差，却不曾想陆静娴往日里从未喝酒，这酒量奇差无比。等到他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却已经是晚了。

　　两人出了酒楼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沉了。这时候的陆静娴摇摇晃晃地走着，李世启小心地在一旁护着人。

　　李世启看着这醉醺醺的美人，他无奈地摇摇头，道：“陆小姐，我送你回去吧。”

　　陆静娴脚下一个歪倒，便倒进了李世启的怀里，她抬起头，迷离地看着李世启，而后忽而笑嘻嘻地道：“哪里来的俊公子，跟本姑娘回去。本姑娘会好好待你的，带你吃香的喝辣的，会好好宠你待你好的。”

　　听到这天真的话，李世启不由得笑了起来，他扶着陆静娴，轻声道：“好了，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不要，不要，”陆静娴含含糊糊地摆了摆手，忽而凑近李世启，道：“李世启，我心悦你。”

　　“可是，李公子，你好像是天边的月亮，遥不可及。若是李公子愿意跟我一起，我什么都可以给你的。”陆静娴脑子里一团糊，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是却知道眼前的男子，是她喜欢的人。

　　李世启听着陆静娴的话，他低下头，鼻尖嗅到陆静娴身上混合着酒香的女儿香，他的眸色深沉，望着陆静娴红扑扑的美丽脸蛋，低声道：“我要什么，你真的给得了吗？”

　　陆静娴看着凑近自己的李世启，她忽而也凑了过去，香香软软的唇印在了李世启的唇边，她迷糊地道：“那是自然。”

　　李世启感受到唇边的柔软，他动了动喉咙，抚了下陆静娴的面颊，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眼里带着些许疯狂，在陆静娴的耳边，道：“这可是你说的。”

　　“嗯嗯。”陆静娴迷茫着双眼，而后笑嘻嘻地应了一声。

　　李世启拦腰将陆静娴抱了起来，他看了一脸醉意的陆静娴，轻声道：“那就不能反悔了。”

　　月上中天，李世启和陆静娴消失在路的那一头。

　　而这一夜，陆府因着陆静娴的失踪，而闹得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