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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下) ...

  •   “殿下,那等无礼小子,你怎的就心软不同他计较?看看这伤.....”田大海看着高阳公主脖子上已然浮起来的红肿痕迹,眉眼间满是恼怒,“也怪老奴,一时没防备,这才让人钻了空子。”

      高阳公主微微垂眼,幽幽地道:“陆小公子毕竟是陆郎的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

      “况且,小公子不过是一时悲痛过度,算不得什么冒犯。”她想了想,又低声道,“你可别同父皇说,要不然父皇该不高兴了。”

      “哎,也不知道那小公子怎的一直追着我问,这身上的点金香,他若是喜欢......田伴伴,回宫后,你让人送一盒来给那陆小公子。这玩意儿,也就我那儿有了。寻常人怕是买不到的。”

      高阳公主这话似乎是说得无意,只是落入田大海的耳中,令他心头一沉。

      他回头看了一眼陆府的牌匾,心中思忖,那小子倒是机灵。

      高阳公主的手轻轻地抚过脖颈,垂下的眼中透出一抹戏谑,偏就她脸上的神情又是一片怯弱和娇柔,浅淡的违和感油然而生。

      陆府里,陆昌明将来府的客人安排妥当,他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的时候,那名略微年长的男子,笑着对陆昌明拱了拱手,“陆大人,节哀。”

      陆昌明抬手回礼,他还未开口将客套话说出,便就又听得对方道:“高阳公主果真是国色天香,陆大人是有福了。”

      语毕,那名年长男子脸上是一层意味深长的笑,而后转身离开。

      陆昌明面上的神色很难看,这些年,他的脾性是收敛了许多,倒是令这些人忘记了他当年的‘战绩’。

      他微微眯了眯眼,记下了刚刚出去的这名年长男子。

      陆昌明的目光落在灵堂边正在清洗血迹的仆从,心头微紧,大步朝着内院厢房行去。

      他走到厢房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是一片平静了。谢老将军从屋子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门口站着的陆昌明。

      谢老将军走上前来,叹了一口气道:“怎么不进去看看?”

      “他、还好吗?伤得严重吗?”陆昌明迟疑了下,小声问道。

      “不是非常好,这孩子本就伤得不轻,这两日又一刻不曾好生休养过,今日田大海那一掌,下的是狠手......伤上加伤,哪里能好?”谢老将军话语里满是不虞,对于自己先前的出手,这一刻觉得是出手轻了些,没能给人教训。

      陆昌明侧目看向虚掩着房门的厢房,轻声问道:“爹,婉婉的事儿,可有查到什么?”

      谢老将军闻言,往一旁的石栏处的长椅坐了下来,他恹恹地道:“大抵是时间紧,这事儿,现在查不出什么。看着都很正常......京畿卫那一头也一样,只是一桩运气不好的恶匪事件。”

      陆昌明垂下眼,他面上的神情漠然,轻轻地道:“一切正常,不就是最不正常的事吗?你同京畿卫都查不到......这京城里的事,但凡做过,必定能够查到蛛丝马迹,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

      “不是没发生,就是有人掩盖过了。”陆昌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他的视线落在谢老将军颓然的身姿上,“爹,你觉得这事儿,没发生吗?”

      他不等谢老将军回答,自顾自地道:“不是没发生,只是有人遮掩了。何人能够遮掩得如此天衣无缝?在这京城里,一手遮天的人还有谁?”

      这一句话出了口,登时就安静了下来。

      房外两人相顾无言。

      这个揣测,谢老将军心头早就有了。尤其是在他什么都查不到的时候,这并不对劲。

      那一伙所谓的贼匪,是死士。
      既然是死士,那必定有幕后之人,又怎么会一丝一毫的东西都查不到呢?而能够在这偌大的京城之中,将一切都掩去得如此干净......他想,没几人能够做到的。

      “安衍,刚刚说,他在高阳公主身上嗅到一缕香,那香,他在当初截杀他们的某个贼人身上也闻到了那么一丝。虽然很淡,可是他可以确定,定然是同一种的。”

      谢老将军闷闷地吐出这话,话语间的字字句句仿若是梗在他心头的石头,尖锐地扎在他的心坎间,令他整个人觉得烦躁难受。

      有些话,他没有继续说出口,既然是同一种香,便就不是幕后凶手,那定然也是有所关系的。

      只是这背后之人是公主,还是那一位呢?

      若是那一位,莫不是‘鸟尽弓藏’?这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想法,他们谁也不曾开口说出。这时候,他们谁也想不到,这一场悲剧的源头,不过是公主殿下的倾慕之情。

      这般可笑的理由,又如何值得这一条条的人命?

      谢老将军离开的时候,一股颓然的气息自他身上涌起。

      陆昌明在房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老顾提着药与食盒来的时候,他才转身离开。

      “老爷,您不进去看看少爷吗?”老顾疑惑地问了一句。

      陆昌明摇摇头,停了一下步伐,而后才小声道:“不了,安衍这儿,你好好照顾。其他的.......罢了,回头再说吧。”

      他沉默地离开。

      老顾看着陆昌明的背影,缓缓叹了一口气,便就提着食盒入了厢房。

      府中丧事忙碌到天色暗淡,陆昌明一身疲乏地走至书房中,他不曾回屋,屋子里的一切总是会让他想到婉婉,这种感觉,大抵就是剜心刺骨。

      书房里早就亮起了灯,陆昌明走至门口的时候,忽然就停住了脚步。他记着这书房里,他不曾让人留灯,府中仆从素来严谨守规矩,是不会随意进入他的书房的。

      况且陆府的护卫并不是吃素的,那么这屋子里......陆昌明眉眼一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疾步上前,推开书房的门。

      亮光自屋内的烛火中散发出来,带着一抹温暖的气息。一名男子坐在书案后,正胡乱地翻着书,哗啦啦的书页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异常清晰。

      “师兄!”陆昌明看着书案后的男子,他惊喜地喊了一声。

      一身皂色素服的魁梧男子站起身来,看着三两步就走至自己面前的陆昌明,伸手将人抱住,而后重重地拍了拍陆昌明的后背。

      “咳咳、咳,师兄,轻、轻点。”背后的大掌拍得不轻,陆昌明轻咳两声,忍不住推开面前的男子。

      男子身材魁梧,面容上也是浓眉大眼,看着很是精神。

      闻言,他收了手,很是不屑地道:“师弟,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个小鸡身板,这么一点力道都受不住。”

      陆昌明揉了揉肩膀,低声问道:“师兄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人来同我说一声?”

      屋子里的男子正是陆昌明的师兄郭淮,早年四处游历,没想到会在这时候回府。

      郭淮伸手给陆昌明倒了一杯茶,将之推送到他的面前,抬眸细细打量了一番陆昌明,才轻声道:“师弟,辛苦了。”

      他没有说‘节哀’,痛失挚爱,又怎么能是简简单单的‘节哀’两个字可以收敛住心头的悲痛呢?

      陆昌明拿起茶杯的手略微僵硬,他将温热的茶杯捧在掌间,眼中的潮热涌了上来,他垂下眼眸,努力压制住这一股酸楚,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轻声道:“师兄,我......”

      这一句话甚至没有说完,喉头的哽咽便就溢了出来。

      他低下头,将茶杯放下,伸手遮掩住自己的眉眼,闷声道:“师兄,婉婉她、她们没了。”

      “师兄,我、我真的很难受。”

      陆昌明带着哭腔的话出了口,心头的酸楚与悲痛再也压制不住,呜咽声在屋子里响起,郭淮看着在他面前掩面痛哭的师弟,沉默不语,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将自己得来的消息告知。

      半晌,郭淮将茶杯中已经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开口道:“师弟,斯人已去,当下该注意的,是活人,以及想要讨回来的公道。”

      陆昌明闻言,须臾,放下双掌,憔悴的面容上通红的双眼望向郭淮,他沙哑地问道:“师兄,你是知道什么了吗?”

      郭淮早两日得到陆府噩耗的时候,便就已经回来了,这段日子未曾露面,不过也是在暗地里查着陆府这一档子事。郭淮的路子野,或许比不得谢老将军那般位高权重,但是却是有不少旁门左道可用。

      “师弟,这一场祸事,”郭淮闭了闭眼,而后长叹一声,唇边扯出一抹苦笑,“是你的桃花劫。”

      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师弟长得好,却怎么都想不到有朝一日,竟然会因此惹来祸事。

      这一句话落下,陆昌明面上的神情一片僵硬,他本就不是一个蠢人,今日陆安衍那么一闹,加上谢老将军始终查不到什么,他们心头早就有了些许揣测。此时郭淮的话,不过是将他心头遮掩着安慰自己的那一层纱布撕扯开,显露出里头令人触目惊心的真相。

      “是李凤仪吗?”陆昌明木然地开口询问。

      郭淮点了点头,眉眼间流露出一抹怜悯:“是。”

      陆昌明低下头,忽而间他呵呵一笑,随后笑声越发大了起来,带着浓浓的自嘲,他笑得眼泪都沁了出来,半晌,才沙哑地道:“就因为这一张脸吗?”

      郭淮眼中神色复杂,他轻轻地道:“谁知道呢。”
      “女人的心思,谁猜得准?况且还是这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金贵人。”

      陆昌明没有说话,他沉默地坐在椅子上,良久,才低低地喃语着:“我要鸣冤鼓,这事儿,不能就这么过去。”

      “呵,”郭淮听到陆昌明这么说,他不由得轻笑出声,笑声透出一抹嘲讽,他忽而间收敛笑意,一脸肃然地道,“师弟,这事儿,查不到证据的。查不到,就是死无对证。你要怎么鸣冤鼓?”

      “对了,师弟,你猜,为何这事儿查不到证据呢?”郭淮不等陆昌明回答,他便就哈哈一笑,而后幽然道:“自然是你效忠的帝王替他最为宠爱的女儿收尾的。”

      陆昌明抬眼看向郭淮,他的眼中流露出一抹痛苦,郭淮对上陆昌明的双眼,到口的某个真相,终究是心软地咽了下去,此时师弟刚刚失去妻儿,便就再等等吧。

      “我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小心提防着点那一位。毕竟,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当年老师......”郭淮抿了抿唇,将险些吐出口的话语截了下来,换了一句接上,“老师也没想到会教导出如此的人吧。”

      陆昌明垂眸看着桌上的茶杯,杯中的水映照着烛火,幽幽莹然,晃得人眼花。

      郭淮看着一脸漠然的陆昌明,他突然转了话头,开口道:“师弟,要想师侄活着,就送他离开吧。”

      此言一出,屋子里登时就是一片死寂,清冷得令人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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