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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沧兴县·其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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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还有些畏缩的老头被打着七寸,目露凶光恨不得将沈静水整个撕碎,还想开口强辩,却发现沈静水居然封了自己的声音。
“你自与县官交代便是。”沈静水料到他的反应,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为了避免再生枝节,沈静水干脆一路将他拘到县衙。本想到县衙后,再差人去刘府报信,却见案上县官高坐,许绿竹、客栈掌柜并小厮几人和刘府众人等全都在场,一旁摆着傀儡被焚烧殆尽后剩下的碳状骨架,
衙门外已经围了不少凑热闹的百姓。
沈静水和许绿竹的目光短暂接触后,许绿竹率先移开,但她眼里满满的自豪,让沈静水心头一荡。
“下官罗宰见过沈公子。”捕快见沈静水到场,连忙给县官打了个眼色。
“我并无官职在身,大人何必如此客气。”沈静水对他回了个礼,示意周围捕快将老头压住。
“适才我与文山捕快分别,便被此人躲在暗处伏击,或许他与本案有较大的关联。”
“郁捕快,可有此事?”虽然这话已经问过,但依着规定还得再说一遍。
小捕快还沉浸在和傀儡搏斗的过程中,那傀儡碰到自己后突然起火的兴奋中。
“回大人。确是领着沈公子去老王死的渔具店,到达后便离开返回刘府。”听见点到自己的名字,语气都有点激动。
罗宰原本以为这个无头悬案会牵连到自己的政绩,没想到居然来了个将嫌犯送上门来的贵人。更何况这人还是沈大学士的独子,就算抓错了人上面真的查下来,他也有完全的理由为自己开脱。
“台下何人,报上名来!”不再迟疑,他一拍惊堂木,依例询问。
“草民乃是县里开丧葬店的,左邻右舍都叫我李伯。”老头见傀儡已死,再无顾忌,对沈静水也是恨之入骨。他一改方才的颓态,信口胡说,“草民实在冤枉,还望大人为我做主。”
“你有何冤屈,速速报上来。”罗宰见事情有变,有些不满。
“草民年事已高又腿脚不便,今日开门后不曾外出,左邻右舍都可作证。况且草民又如何追得上年轻力壮的公子和捕头,更别说出手伤人。”
“可怜公子竟为博名声,闯入铺中,将我一个老头子拘到这里。”他恨恨地看向沈静水,几乎要用目光将他剜个洞,“还望大人为我做主。”
“来人,传他左邻右舍前来作证。”罗宰略略看来,确实如他所言,是个干瘦枯槁的老人。外面众人议论纷纷,他也不好为了结案草草了事,只能不耐烦地吩咐。
立即有捕快应声而动。
“那你又如何解释老王手里的半张纸扎人脸,以及这堆灰烬。”许绿竹听闻沈静水受他袭击心中不快,又听见如此颠倒黑白的言论,立即大声驳斥,“刘府众人及一干捕快都可作证,今日刘府中有纸人无风自动。”
“此外,我们二人只是路过此地,为何要你这个糟老头子过不去。”她见老头一时没有回答,接着说。
“先前沈公子便是在小人身上画了道符,这才没着了那纸人的道。”小捕快也立即出言帮腔。
许绿竹毫不迟疑的态度在沈静水的心头划过一丝痕迹。诚然,老头的言论只让他心中不耻,但这种被人完全信任的感觉却让素来内敛的他几乎想向众人夸耀一番。
衙门外的围观人群议论之声更加强烈。
“肃静!”罗宰出言制止,“李伯,本官暂时没有证据证明你曾袭击过沈公子,但依沈夫人刚才所说,这纸人你又作何解释,可是你铺子中流出去的?”
“回大人,这确实是草民铺子里的纸人,但草民也确实不知为何纸人能够杀人。”李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咬紧了不松口。
“草民扎纸一辈子,从未遇见过纸人杀人的事情,可偏偏就发生在沈公子夫妻二人来时。谁人不知大名鼎鼎的沈公子曾在外修道,大人难道也一点都不奇怪吗?”
“沈公子是何时抵达本县的?”老头这一口大帽子扣上来,罗宰不得不给沈静水自证清白的机会。
“沈公子昨日晚饭时到的,但直至客栈打烊都并未外出。”掌柜的答到。
“你可确定?”
“那是自然,沈公子和夫人的样貌都是拔尖的,我也格外记得清。”掌柜点头。
“那沈公子便没有嫌疑,李伯你还有什么要说的?”罗宰三言两语先替沈静水撇了关系。
“草民无话可说,只等左邻右舍来为我作证。”
过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他的两个邻居才姗姗来迟。
“你二人今日可曾见到李伯出门。”
俩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一个摇头说“不曾”,另一个说并未在意,但同时他们都证实了李伯身体不好,很少出门。
“大人,依照他们所言,草民确实并未出门,还望大人还草民一个公道,莫寒了全县人们的心。沈公子想要借草民立威的事情,草民年纪大了也就不追究了。”老头越说越有底气,半是得意,半是威胁,连腰干都直了起来。
许绿竹自然是相信沈静水的为人,但是听老头说的如此信誓旦旦,心里有些焦急。围观众人也都是觉得不可思议,看向他们夫妻二人的目光也带了些考究的味道。
罗宰眼见此事又要变得扑朔迷离,连忙问道,“沈公子可有话要说?”
“在下平白遭人如此污蔑,自然得为自己辩驳。还请大人稍微驱散旁观人群,并以黑布遮掩日光。”沈静水却是一副老神在在地模样,“刘家女眷也可离场。”
“去请季乡绅过来。”罗宰不知所为何事,留了个心眼。这季乡绅说起来算是大多数居民的族老,比他这个县官有威望得多。
不多时,季乡绅到达,衙门内也被遮地一丝日光也无,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完成。
沈静水才看向许绿竹,“夫人请打开腰间的荷包。”
许绿竹见他有办法,松了口气,立刻打开了自己腰间的荷包。
“上天有好生之德,这纸人虽然害了人命,但也是受人操控,我自然不愿让他魂飞魄散。”沈静水凉凉地扫了老头一眼,“你现下出来说出事实真相,我予你一道陈情符,可前往地府报道。”
也许是众人的心理作用,只觉得周遭空气都凉了下来。
沈静水又拍出道现形符,一个穿着深蓝色寿衣的小孩跪倒在众人面前,“草民李棋拜见大人。”
“你可将事情经过告知众人。”沈静水示意。
“草民李棋。家父便是跪在一旁的李伯,由于他年轻时作恶多端,所有的罪孽都报应到我身上,导致我幼年夭折。”
“但他仍然不思悔改,妄图将我复活。起先他还会用自己的精血和死人的内脏供养我,但随后我胃口渐大,他便去杀害活人。”
“老子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原本得意洋洋的老头见他交了底,连忙开口骂道。
“不,他是为了他自己。”小鬼不看他,“他想用我的阴气遮掩他自己的阳气,修炼生魂离体的邪术。”
“他为何要如此做。”罗宰吓傻了,沈静水只得自己开口询问。
“他发现,自己生魂离体时能够害人于无形,且听说修炼此法死后可为鬼仙。”小鬼冷漠地揭穿。
“鬼仙可不受轮回之苦,在阴间极乐城内享受万鬼供养。他这一生穷困潦倒,便指望死后有个好去处。”
“那他杀刘馥是也是为了修炼邪术?”沈静水接着问。
“不是。早年他去刘家偷东西,被打断了腿,一直怀恨在心。凑巧那日馥小姐跟着嬷嬷出门,被他看见。”
“他虽然作恶多端却极为谨慎,知晓刘家乃是大家族,便用了一招金蝉脱壳之计。”
“你可详细地告诉众人。”大多数人听到此处,都顾不得害怕了。
“他提前扎了肖似馥小姐的纸人,又施了障眼法让刘家众人将它误认为馥小姐本人。之后将馥小姐的纸人和另一个纸人捆在一处,用鱼线拖走,营造出纸人将馥小姐掳走的假象。待众人惊慌之时,才悄悄将真正的馥小姐带走杀害。”
“他生魂离体本无煞气,一般人也无法觉察,为何偏偏要如此麻烦?刘馥的尸体也是你带走的?”
“他这些年作孽太多,已被周边道士察觉,故而妄图乘着这件事误导他们。”小鬼点头,“我发现他想强行拘下馥小姐的魂魄,不希望小姐步了我的后尘。”
“那你后来又是为何……助纣为虐?”许绿竹唏嘘不已。
“他害怕会查到自己身上,于是苦苦哀求我帮他。他到底是我父亲……而我却是个已死之人。”小鬼声音平淡,仿佛说的不是自己“我因此心软替他掩盖的事实的真相,将纸脸塞在老王手中,营造出纸人杀人的假象为他脱罪。”
“跪下李伯,你可有话要说!”罗宰面色铁青地拍下惊堂木。
“没想到最后背叛我的,居然是我唯一的儿子。”他瘫倒在地,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样的惩罚。
“你的儿子七岁那年就死了。”小鬼冷漠地说了一声,身影渐渐淡了下去,他释然地拜别沈静水。
李伯一个人伏倒在地,哭得涕泪涟涟悔不当初。
“莫说成为鬼仙,你的所作所为他下去后定然上报地府,你百年之后必须如数奉还。”沈静水对他并没有半分同情。
李伯失了儿子,又多年幻想破灭,整个人都魔怔了。
“此人罪大恶极,我定会上报朝廷,秋后问斩!”罗宰下了判决,几个捕快立即将他拖走。不过他要以何理由上报,就不在旁人的考虑范围里了。
等刘家众人千恩万谢地走了,季乡绅这才回过神来,“老夫虽未见过如此稀奇古怪之事,但看他表现似乎事实便是如此。罗大人、沈公子请方心,乡亲那边我自会解释。”
“只是可怜这老子做得孽,却要儿子来还。”
“他今世受此苦楚,但并未真正害人,来生定能转运。”沈静水出言宽慰,辞别众人,领着许绿竹回了客栈。
“夫人可饿了。”晌午已过,俩人还并未进食。
“倒不大饿,只是并未想到这事情竟然会是这种结果。”许绿竹将脸撑在抵着桌子的手上。
“事情已过,夫人莫要太过焦虑。”沈静水招手让小二点了几个菜,“今日夫人可是率先找到线索,又成功地保护了刘府众人。”
“你今日的表现也真叫我刮目相看。”许绿竹的注意力被稍稍转移,“不过你说,那个孩子来世还会过得如此艰辛吗?”
“不会的。”沈静水笑道,“他今世不曾害人,来生定会顺风顺水。”
“今日夫人立了头功一件,才能还不让他们喊冤而死。”沈静水怕她伤心,端起茶水说道,“某以茶代酒,敬夫人一杯。”
“今日你替他摆脱束缚,也应得一杯。”许绿竹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了他张口闭口的夫人,深吸一口气,笑道,“说来奇怪的是,我见众人多畏惧,但自己却只有真相露出水面的畅快。”
“我心中亦然。”沈静水只觉得和她很有些志同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