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小楼又东风》醉执酒

5、递万年

　　阿朝转身要逃，文羡卿一个快步走近，捂住他的嘴一脚踹上大门，将他用劲向里拖，恶狠狠地在他耳边凶道：“别动！”
　　阿朝果真没动。

　　这么大一个人，文羡卿仰着脖子搂着有些累，她偷偷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狠着声音道：“不准出声，否则，我的刀可不长眼睛。”说着，将短刀拿出，哆嗦着手腕将刀刃抵在他的腰眼上。

　　第一次拿刀，有点慌……文羡卿喉咙动了一下，阿朝在她的身前，后脑勺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你若是敢出声，我可不能保证你有命活着出去，听懂了吗？”文羡卿打量他片刻，试探着将手放下。刚放开他，那人立刻逃出她的怀中，远远躲开两步回头捧着馒头看她。

　　他走得飞快，文羡卿以为他要逃，刀尖贴着他就要追上去，见他忽然转身停住，吓得以为自己差点捅了此人，手腕虚浮脱力，短刀“噔”得一声掉在地上，发出一阵脆响。
　　于此同时，文羡卿肚子“咕噜噜”得叫了起来。

　　文羡卿盯着那把短刀，按兵不动，耳尖微微泛红。阿朝像没看见那把刀一般，问她：“你饿了？”

　　文羡卿心说：古人居然如此憨实质朴。电视剧上什么反转夺刀伤人诚欺我矣。但是她没有放下戒备，快步走过去拾起短刀横刀相向，“今日的事你当没看见，我定然不会亏了你的好处，但是你要是敢出外声张，我不介意这船上少一位长工。”

　　阿朝听了她的话，垂下脑袋略一思考，欣然点头。而后文羡卿从怀中摸出一两银子，转手抛给他：“先给你的定钱，管好你的嘴，等我到了地方，再给你接下来的好处。”

　　阿朝垂首看了眼手中碎银，挑了眉梢，不再和她争这口舌，开口让她宽心：“这银子够了，你放心，拿人钱财我不会说出去。饿了吗，我这还有一个馒头。”

　　文羡卿没有理他，握紧刀刀尖不动，走到船舷挑开窗户探了一眼，问：“现在行至何处了？还有几日能到那齐国？”

　　“船刚走了一天，才到天平津，大概还有五日的水路要走，然后再转陆路。”阿朝啃着手中馒头捡了一口箱子坐下，借着记忆随口回她。文羡卿听后“嗯”了声，一转身看见阿朝颇自来熟地闲坐下来，勾起嘴角：“你这人倒是胆大，也不怕我是那贼人，混上船来接应同伙劫了你们的商船。”

　　那阿朝嘴中嚼着正香，一脸无谓：“我不过是个做工的，再说，就你，可真不一定能打的过我。”

　　文羡卿这下细细打量了面前那个伙计，虽满脸麻子，但能看出五官挺立，宽肩窄腰，坐在那支棱着两只无处安放的大长腿。若是模样再干净些，也许是个翩翩佳公子。
　　她确实打不过他……她现在也不过执一把短刀虚张声势罢了。

　　“吃馒头吗？我看你饿了，要是没力气，怎么劫船？”
　　好啊，这人居然还调笑她。文羡卿收起短刀，负手而立，靠在箱上对那递过来的馒头不为所动。阿朝见她不要，嘴中嘟囔：“不吃算了。”说完，掰下一块撩进嘴中自己嚼了。他还要下手，就听文羡卿止住他：“等会，馒头给我，这银子就当付你的馒头钱了。”

　　银货两讫，阿朝抛着手中铜板与先前的银子一同收入袖子里。文羡卿实在是饿急了，那一个馒头被她捧在手中大口大口啃着，阿朝见她有些噎，从旁边摸出一只水壶递给她：“喝吗，我自己带的。”

　　文羡卿觑了一眼，摇摇头将剩下馒头吃完，拒绝了他的水。那伙计似乎今日闲得不需做事，坐在船仓也不逃，心甘情愿等着做她的人质。后来见文羡卿一句话不说只警惕地打量他，还是他热络地开口：“哎，我叫阿朝，你叫什么？”

　　文羡卿面色冷冽，抱着手臂斜斜地看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

　　阿朝“啧”了一声：“我又对你没什么想法，就是你一直不让我出去，在这里实在无趣的狠。你放心，你给我的定银，就够我一年的生计了。我也不是那没心没肺的人，绝不会将你卖了的，至于你要……”

　　“我没不让你出去。”文羡卿打断他的“做什么”，走到门口推开一条缝看了眼：“做什么也不怕告诉你，这船上老板，就是雇你那位，是我家大哥。我这次也不过是躲着家里人想出去闯荡一番。你不说自然能从我这得到许多好处，说出去了，别说我给你的银子，这份工你也别想做了。听懂了吗？”

　　“你都跟我说好几次了，我也回你我绝不会说出去。话说，看你这打扮应该也是位少爷，又何必从家里逃出来，过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

　　阿朝说完这句话，看着文羡卿迟迟没有回过身的背影，却莫名在这个擅自逃婚还女扮男装的丫头身上察觉到一丝低沉。文羡卿许久没说话，阿朝以为她不会再开口了，站起来收拾打算出去，却听她有些落寞地开口，像是在自话自说道：“可那不该是我的人生。”

　　阿朝没有走，他拿着水壶看那个女子的失落仿佛只有一瞬，快得只有他才能笃定那不是错觉。而后文羡卿恢复惯常的平静沉稳，睁大眼睛看他，似乎她自己都没察觉她现在的目光有些无辜。文羡卿轻推他，“行了，走吧。”

　　“喂，告诉我你的名字呗。”阿朝本来整个人已经走出去了，忽然回头抱着门框对她说。
　　文羡卿看着他露出的半个脑袋，嘴角动了动，“文献，你叫我文公子就好。”

　　“文献。”阿朝轻松攀上船舱，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个名字，“倒还是省得那卿卿二字最为好听。”

　　文羡卿藏匿的船舱在船肚的最角落，寻常除了点货的伙计，很少有人会来这潮湿阴暗的地方。文羡卿堆了三个箱子，在上面小息了片刻，那个馒头不管饱，文羡卿睡醒后仰面朝天，一口三叹，寻思要不要混出去弄些吃的？

　　正当她在心中思考，在这旁人不会轻易来此地的时刻，门忽然被人推开，在这幽静逼仄的仓内，发出刺耳又明显的锈轴转动的声音。文羡卿听到声音立即翻身下地，向内里藏得更深，靠着货箱警醒起来。

　　“文公子？文公子？”

　　是阿朝又回来了，还在试着寻她。
　　文羡卿微敛眉毛，没有动。

　　阿朝盯着角落那处，嘴角玩味，继续假意不知其踪，喊着她的名字。似乎是发现她不在这里，小声自言两句：“不在？那，这吃的就放在，放在这里好了。”

　　“阿朝。”那阿朝转身要走，文羡卿适时出现。

　　“哎，文公子你在啊。我刚才喊你好几声，以为你出去了。”阿朝欢喜地向她走来，手中捧着小盒发着食物的香味。

　　“刚才没听见，你来这里做什么？”文羡卿走出来，撩开发尾，近一天没洗漱，她现在身体难受得狠。

　　“给你送些吃的，你给我的钱太多了，我想着给公子再做些什么。”

　　文羡卿对他递在面前的事盒不为所动，兀自从怀中掏出一只浅绿色绣帕裹起的一团，摊开来里面盛着几只精巧的糕点，阿朝凑近，看着那模样晶莹剔透小食十分好奇。

　　文羡卿坐在箱上，捻了一块又将剩下捧在手中递给他，“随意吃点，我带的不多。”
　　阿朝借着她的手也拿了一块，毫不犹豫地放入口中，仔细品了品赞道：“果然好吃。”

　　两个人分了那不够果腹的糕点，文羡卿团了团废弃的手帕，走到船舷边推开窗户随手抛下，“行了，你将吃的放下吧，银子给你就给你了，下次不必再带了。”

　　“你不吃了？”
　　文羡卿却说：“你不必再来，我自己想办法就好。”

　　等阿朝被她打发离开，文羡卿打开食盒，里面装着几道小菜并羹汤，茶点，还有一道大菜冒着氤氲热气，最下方水壶中细心的装着可饮用的清茶。文羡卿用筷子一道菜挑了一口放入嘴中，心里寻思：这船上的伙食倒是不错。然后忍着饥饿不再贪恋，果断放下，走到另一边来回逛着打发起时间来了。

　　本来，文羡卿是打算今晚自己上去弄些食物。这船颇大，载地不止祁家一家，说不定她还能寻到方法得了身份光明正大的度过这几日。她回头看了眼已放凉的食物，感受了一下身体似乎没有异样，这才放下心坐在一边大口吃了起来。

　　可架不住有人雪中送炭。

　　文羡卿吃得欢快。
　　许是她饿了，竟觉得这食物虽凉了，却比她往常在文家吃得还要美味。

　　文羡卿解决掉今日的晚饭，一股脑扔进河中销毁证据。她揉着肚子来回消食，心想这样依旧不是办法，自己，还是得去那船舷上看一看。左右手中银子尚且富余，走了这么远，文家一时半刻应当追不上来。

　　打定主意，文羡卿推开房门。木质的窄道在这半夜中有些阴沉，顶上煤油灯随着风浪左右轻摇，将文羡卿的人影也打地凌乱。文羡卿踩上楼梯，经久失修的木梯在文羡卿脚下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文羡卿放缓脚步，着手推开甲板上的盖子。

　　猛然间一声炸响，船体剧烈摇晃，文羡卿还没来得及扶住门上把手，脚下一滑整个人滚下楼梯。她咬着牙，爬起来揉着膝盖细听发生了何事。就听船上呼声震天，鼓敲锣打奔走嚎叫——
　　“水匪来了！”
　　“水匪劫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