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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浮云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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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羡卿是被抬回祁家的。
实际上,她现在也不过吊着一口气,几乎就是死在当场。
祁唯听了消息,立刻赶回了家门。这事不好处理,只挑了一个心腹大夫,又选了一个丫鬟,将眼睛微红的李七赶在门外,从回来时忙到凌晨,才将文羡卿的命勉强拾了回来。
祁唯看了眼趴在床上,面容全无血色的文羡卿,脸愈发黑沉。他吩咐了下去,又让其他人先回去,留了一两个人守夜。他握紧了拳,边走边对手下说:“查!我倒要看看,她怎么‘得罪’了他!”
半夜身上又出了一层虚汗,粘腻得难受。文羡卿昏昏沉沉地从昏睡中醒来,全身又烧又疼,嗓子似哑了火。她强撑了撑身子,还未起身,伤口被牵动,文羡卿闷哼了一声。
视线有些模糊,几乎又要昏了过去。屋子里此时一个人也没有,文羡卿侧贴着脑袋,看着桌子上还在点着的烛灯,微弱的火苗晃了晃,似有门窗响动的声音,紧接着一个身影从帘后一转,步入了进来。
文羡卿没看清,她只是又尝试撑起自己,那人见状,快步走近,将手搁在她的脑袋下,让她抬起了头。
文羡卿闭眼拧着眉,将那阵疼痛忍了过去,而后借势靠在他的腿上,干裂的唇轻启,“你来了。”
信璨没有拒绝她,他向里坐得更近,顺着她散在枕边的头发,让她靠得更舒服些。文羡卿趴在他的腿上,双手紧攥着他的衣服,缓了一口气,她尝试着抬头,看向他,竭力想要说些什么。
“嘘,嘘。”他用指尖挑起她的颌,抵在她的唇上,用指腹拭去她面上的泪痕,轻轻安抚着。
不知何时何地,文羡卿心存着满腔的委屈,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早已泪流满面。
文羡卿吸了吸鼻子,擦在他的衣服上,不讲道理地抱怨着:“你来迟了。”
“我知道。”他纵着她,“下次不会了。”
他这样说,文羡卿心情好了些,堵在心口的燥郁,因有他在,散去了不少。信璨抚着她的头发,看她闭着眼缩在自己膝上,身上一层薄被盖着,那隐约间,似乎还能看见浸出的鲜红。
信璨闭了闭眼,他不想再让这个人看见血气。缓了心神,他从衣间,摸出一只白瓶,放在她的眼前。
似有所感,文羡卿睁开眼,拿着那只瓶子问:“什么?”
“药。”信璨说:“除了他们给你开的药,每日吃一颗,若是方便,碾碎了混在药里敷在身上。”
文羡卿抓着药瓶“嗯”了声。信璨猜她没了精力,只静静地陪着她。
再睁开眼时,文羡卿混沌的思维有些不确定自己方才是不是已经又睡了一次。好在额下的温度还在,那人也是第一时间问:“想喝水吗?”
文羡卿点了头。信璨帮着喂了水,文羡卿大概是真渴了,抱着茶杯一阵猛灌,连喝了半壶,喝得太急,文羡卿呛在气管里,立刻剧烈地咳了起来。
身上的伤动一动就要疼,文羡卿委屈的眼睛又要红了。信璨也不管那摔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的茶杯,坐过来就要替她拍背。
文羡卿听着那茶杯摔碎的声音,警惕地向门外看去。信璨安抚她:“没事,不会有人进来的。”
她安了心,润了喉身子也舒服了好多,懒洋洋的又趴在他的腿上。信璨靠在床边,摸了摸她有些烧的额,开口说:“我察觉不及,今日三皇子……”
还未说完的话,被文羡卿打断。她蹭在他的腿上摇了摇头,现在,她不想听他的事。
信璨了然,动了下要换了姿势,文羡卿以为他有些抗拒,立刻睁开眼,揪着他的衣服说:“你别走,我知道你知道了。”
不明所以的信璨,低着头看向她。随后像是发现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嗯”了一声。
文羡卿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我知道你知道我是女子了。我不会怎么样,现在别走好不好。”
原来说的是这个。信璨莞尔,理顺她的鬓发,说:“我不会走。”
文羡卿抬起头,看着他那副贴合严谨的面具,她伸手去捉,信璨没有制止。
她的手贴在他冰冷的面具上,顺着眉眼描摹,触到他的耳上,他还是一动不动的揽着她。文羡卿却没继续动手,她透着那副半遮在他面上,却将两人的现实分离得一干二净的面具,对视他的眼,问:“可以吗?”
他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可以,只是说:“会给你带来危险的。”
听了这句话,文羡卿也不再执着,她收回手,笑着说:“我现在还不算危险?”
是啊,都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了。
信璨看了眼她现在的处境,也随着她笑了起来。
文羡卿笑着笑着就牵动地身上疼,笑得不比哭好看。信璨无法,捉了她的手让她老实趴着。文羡卿由着他安顿自己,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忽然开口:“你是不是瘦了?”随后,又想了想,“好像还矮了。”
来得匆忙,忘了伪装的信璨,干脆地点头承认:“来得急。”
文羡卿笑了起来,闭着眼趴在他的腿上,喊了他一声。
“喂。”
“嗯?”
“你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你的样子,可要是我自己发现了,可不算你告诉我的。”
信璨:“不算。”
能这么快知道她出事,那就是与官场有关的人。她现在也身在其中,只要他不会离开,她总是会发现他的。
大概是在茶水里加了药,文羡卿还未说两三句,就有些困乏。信璨知道她伤了身体,需要休养,便哄着她,看着她在手下,含含糊糊地说着颠三倒四的话,眼都快要合不上了。
文羡卿的视线里,那个人的身形一直没有离开。她记着那个人的温度,记着她要去找他的话。视线越来越模糊,再然后,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自己就人事不知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下午文羡卿才勉勉强强醒了过来。看着围在床边的好些人,她只是委屈地喊着自己饿了,让紧忙赶来的祁唯赶紧吩咐备些流食来。
文羡卿趴在床上,休息了一夜,再也不像昨日抬回来的那样要死不活的了。她伸手拍了拍李七的手,安慰他:“不疼了。”
李七从昨日就一直魂不守舍地担心着她,听他反过来安慰自己,又气又笑道:“还说呢。”而后长叹了口气,“要不,你回周国吧。回家会好些。”
那不是我的家啊。文羡卿第一反应想。但她没有说出口,撇了撇嘴,不甘心地说:“都挨了打,再走多亏啊。”
“哪能这么算!”李七气的差点没站起来,文羡卿及时地吸溜一声,慌得李七又坐了回去。
“还想再挨几下?”李七没法说,倒让刚进门的祁唯听了个正着。文羡卿听着他的话,缩了缩脖子。
文羡卿毫无底气地开口:“昨天我没犯错,他找茬。”
祁唯听了,简直要气笑了,他挥手屏退下人,对躺在床上泪眼汪汪,哎呦不断的文羡卿,终是没忍心,语气放缓了告诉她:“好好在家养病,等好了,就离开吧。有些事,是你掺和不了的。”
文羡卿明白他的意思,在权势一手遮天的如今,她能做的不过是螳臂当车。她问祁唯:“文羡今有消息了吗?”
从来都是直呼他的名字,祁唯纠正了几次也不知为何她就是装傻充愣地不改口。一来二去,索性他也习惯了。提到另一件烦心事,祁唯摇头,觉得自己真是被这两个人缠上了。
才煮好的汤食盛了上来,祁唯亲自端了过去,将东西放在她的面前,不着痕迹地把方才落在她枕边搁着的,不知从何而来的白瓶上视线,悄无声息地收回。又叮嘱李七留下来陪她,但不要扰得太晚,这才离开。
祁唯刚一走,文羡卿立刻放开嗓子嚎道:“疼死我了,该死的什么破皇子,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
李七被她突然开嗓嚎得一愣,又听到她大逆不道的一句话吓得一怔,又心疼又骇然地过来捂住她的嘴,求饶道:“祖宗,小点声。”
文羡卿被他捂得委屈。
无奈,李七要她叫可以,骂得小点声。文羡卿才不想想起那个人,骂都懒得骂。满怀不甘地把东西吃了个干净,只是吃了顿饭,身上早已湿了个干脆。
李七一直陪着她,时不时的闲聊两句。见她吃完了,收回碗筷,看她抹了把汗,殷勤道:“你身上都出汗了,我帮你换一身衣服吧。”
“不用!”文羡卿几乎是抢着开口。李七拿着衣服,愣愣的看着她,文羡卿一时语塞,咳了两下,装疼道:“我现在疼,不想动,你把东西放着,女孩手轻,我一会让她们来伺候我。”
“好吧。”李七没有怀疑,又坐了下来。昨日不想浪费与那人相处的时间,所以没有问他。今日李七在,文羡卿忽然正经起来,问:“那三皇子是什么来历?”
“来历算不上。”李七似乎很清楚齐国的事,至少每次于文羡卿分析,都是干脆简明的,“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能力不足,野心倒是不小。这朝中太子与五皇子相互制肘,五皇子更是未来皇位的有力人选。这三皇子心生妒忌,就每每使些不入流的绊子,妨碍他二人。你捐官是太子和五殿下难得联合协同所作的事。大概是三皇子觉得他们对你青睐有加,便从中作梗。那日什么情况,你与我说说。”
文羡卿便将那日在校场的话说给他听,李七听完就笑了,鄙夷道:“难怪他们从未将他放在眼中。”
文羡卿见他谈起此事,眼神都变了,精明,从容不迫,运筹千里之外。李七评判完,看向文羡卿,文羡卿正垂着脑袋怨念地揪着衣上跑出的线。李七劝解她:“这次你在家约莫要休养多月,他们就是有心也无能为力。你只管在家安心养病就好。”
那就是在床上躺个几个月。文羡卿闷闷地嗯了声。她要在床上待好久,那,那个人,他会来吧?
一边和李七说着话,文羡卿一边心不在焉想着。
他一定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