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失忆谁不会》子时未眠

46、天道轮回

　　萧荔躺在床上，以为自己在做梦。

　　嗒嗒嗒嗒。

　　床头机括转动，弹出一只雕刻精致的木黄鹂。

　　黄鹂灵巧地飞起来，一开口，叫声如天籁般美妙。

　　“醒醒，该起床了。”
　　“醒醒，师傅在等你。”
　　“醒醒，我给你熬了粥，吃完以后去见师傅。”

　　萧荔有点生气，迷迷糊糊伸手摸向梦中的床头机括，黄鹂终于闭上嘴。这个梦也太真实了，连机括的触感都和真的一模一样。

　　萧荔翻个身正想继续睡，房门被推开了，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她以为是思巧，却听床边那人说：“荔儿，时辰到了，该醒了。”

　　萧荔一个激灵，这不是思巧的声音，谁闯进来了？她挣扎着睁开眼，眼前景象使她一时哑然，这里既不是霞光殿，也不是公主府。这里是……她在扶幽山的房间，她回扶幽山了？

　　站在床边的潮岚仙子温和笑了笑：“荔儿，师傅算出你这个时候该醒了，所以我在木黄鹂上设置了提醒，你先起来吃点东西，师傅在等你。”

　　“三师姐？”萧荔怀疑自己还在做梦，半信半疑地拉住潮岚仙子的手，用力握了一下，一股温热从手中传来，“我这不是在做梦？”

　　“还在说胡话呢，”潮岚扶着萧荔坐起来。

　　潮岚是水族人，一直对萧荔特别细心关照，潮岚前几年成婚后嫁到南方赤水。这次是为了恭迎容昭出关才回扶幽山。

　　潮岚絮絮叨叨：“你失踪了三天，还好你没事，你不见了，师傅又在闭关，把大家都急坏了。都怪我们大意，山上的结界竟然年久失修，被歹人闯进来，这次多亏堇澄神君救了你，要不是堇澄神君在啊，我都不敢想象后果。我要和师傅还有大师兄说说，以后万不能留你一个人在山上，堇澄神君那人……”

　　潮岚后面说了些什么，萧荔都没听进去，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天幕崩塌的那一瞬间。一时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幻觉。

　　她记得，为了破坏北翟三皇子赫连焘的献祭大阵，她把赫连焘拖进湖底，接着发现那个世界其实是一处幻境，接下来的记忆就开始有些模糊。

　　她好像又喝醉了，又轻薄堇澄了，而且这次不只是言语间占便宜，她还……亲了堇澄一下。酒醉误人事啊。

　　“堇澄神君呢？”

　　“送你回来以后就走了。”

　　萧荔听了心里乱得很，一来发现大岳发生的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心间一时难以接受。二来没想到叫她心虚的事情这么快就来了。堇澄神君也离开了幻境，现在她该怎么办？

　　“荔儿，你发什么呆呢？”潮岚伸出五指在萧荔眼前晃了晃，“师傅和堇澄神君都在议事堂等你。”

　　萧荔磨磨蹭蹭起来喝粥，再磨磨蹭蹭地更衣，在潮岚再三催促下，一路忐忑着走去议事堂。

　　扶幽山的议事堂，不同于其他仙门的议事堂那般严肃，因为扶幽山主人容昭神君的性格使然，扶幽山一派讲究一个随心自在。

　　比如容昭本人好风雅，便非常任性地将议事堂建在一方从天河引来的瀑布旁，议事堂正门以水幕做帘，背面凌空靠近瀑布。堂中再种上奇花异草，宛如另一个小世界。因此议事堂不像议事堂，倒像是一处用来作乐的隐阁。

　　萧荔还未走到议事堂，远远便听到瀑布飞流直下的水声。她第一次希望，去议事堂的路能长一些、再长一些，多给她一点时间。

　　议事堂中，容昭与堇澄各站一边。两人还在为是否失忆而争论。

　　“不可能，别人可能会失忆，但我是以灵力强行破除幻境的人，我怎么可能会失忆。”堇澄对自己的修为很有自信。

　　容昭也觉得十分棘手，万一战神身体有恙的消息传出去，三界中那些蠢蠢欲动的人马上就会去搞事情，“我也不愿意相信。幻境里时间流逝与外界不同，你进了幻境三天，却不记得幻境里的事，或许是你强行破除幻境，亦或是你为了保护荔儿，做了什么致使你灵力受损的事。总之，你确实记忆有失。这件事先不要让别人知道。”

　　堇澄面色凝重，他可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当初去救箫荔，只是因为箫荔是容昭的徒儿。

　　他虽客居扶幽山多年，但他从不过问扶幽山一派的事，也从不问弟子来历和背景，仅仅是在固定日子给容昭的几个徒弟指点一下剑法而已。他对萧荔的了解，仅限于知晓她是个凡人，他怎么可能会做多余的事呢？

　　堇澄忽然对这个凡人弟子感兴趣起来，问道：“容昭，你为何收一个凡人为徒？”

　　容昭动作优雅地扇着羽扇，回忆与箫荔的师徒缘分，不疾不徐回答：“我在凡界游历时，恰好碰到荔儿出生，在她降世那一刻，我感到有不同于凡人的气息落在皇宫里，以为会是哪位神魔转世，于是去察看了一番。但是荔儿的魂魄中没有任何仙魔元神的踪迹，她的确是个凡人无疑。我觉得奇怪，随手为她算了一卦，算出她十四岁将有一个劫。我想她既然遇见我，或许这孩子有仙缘，我便给她母亲留下信物，提出要收她为徒，让她今后自己选择是否修仙。果然，她十四岁那年差点被送去和亲，她启用信物给我传讯，表示愿意拜我为师，我便将她接来扶幽山。”

　　这段故事堇澄是第一次听，却觉得很熟悉。

　　容昭摇着扇子长叹道：“可惜荔儿来扶幽山这些年，没表现出任何与出生时那奇怪气息有关的地方。不仅如此，荔儿是凡胎，资质平平，没有任何修仙天赋。扶幽山上上下下都知道她的身世，所以对她格外地好。”

　　堇澄隐隐觉得，萧荔根本没有容昭说得那么惨那么弱，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只好换了个说法：“凡人修行讲究一个机缘，她一定有她自己的道可走，总之比起去异族和亲，她能远离凡尘，有更长的寿命，有你和其他弟子们相护，就算这样在扶幽山平安度过一生，也算是个好结局。”

　　容昭趁着萧荔还没到，不忘叮嘱堇澄：“荔儿修为低，你待会说话时可注意些，别随便释放威压吓她。”

　　“我吓她做什么？她偷窥我，我不仅没生气，还赶去救她，仙族上下就没有比我更善良温和的神仙了。”

　　“什么偷窥，荔儿那是为了帮我制香才会去后山，明明是你自己惹来的桃花债，害得荔儿受罪。”

　　“你以为我愿意吗？我根本不认识那个小狼妖，现在的年轻人为了找我挑战，真是什么借口都想得出来。”

　　两位声名远扬的神君斗起嘴来，比之三岁孩童可谓不逞多让，直到议事堂外响起箫荔的声音，两人才停下来。

　　萧荔在议事堂门口，隔着水幕行礼：“师傅，弟子萧荔求见。”

　　议事堂的水幕像帘子一样打开，将萧荔放进去，等她进去，水幕立即恢复如初，将议事堂内的一切声音阻隔得滴水不漏。

　　萧荔朝前望去，见她师傅容昭神君一如既往郎艳独绝，锦衣如翠，手中持羽扇，从头到脚散发着两个字：讲究。看来师傅这次闭关，修为大有精进。

　　而坐在另一旁的堇澄神君白衣如雪，头戴一顶古朴的玉冠，手中并不见照雪剑，却自有一股冷肃端方的气质。这才是堇澄原本的模样，仙族战神，遥不可及。

　　萧荔的心脏忽地抽搐了一下，有些疼。虽然她在幻境中再三与堇澄确认过，不会因为一场婚礼就赖上彼此，可好歹是幻境中相依为命、相互扶持的伙伴，真到了堇澄恢复记忆的时候，她仍是不知该如何面对，有一丝难过。

　　容昭对徒儿们一向不严苛，叫箫荔随意坐下：“荔儿，扶幽山的结界已经加固过了，以后断不会有人再私闯进来。这次若虚幻境开启，你掉进去呢是个意外。不过呢，若虚幻境是世间欲望所化，你进入幻境，就当是一次历练，于你修行当有些益处。”

　　堇澄在一旁暗自赞同，容昭说得有点道理，此行当是历劫，所以神魂上的裂痕才会有所修复。

　　萧荔想起玉碑上那行小字，勘破心魔才能得大道，可她失败了，在她失去意识前，只看到头顶天幕上大片大片浓郁的黑砸下来。

　　她抿了一下嘴，心虚道：“叫师傅担心了，徒儿无能，不仅未破除幻境，还引得幻境坍塌，最后竟也不知道是怎么出来的。”

　　容昭用扇子指着堇澄：“这要多谢堇澄神君，多亏他强行破开幻境，带你出来。”

　　箫荔在幻境中最后那段记忆有点模糊，难道天幕坍塌的最后时刻，堇澄神君恢复了记忆，用修为破开了幻境？

　　不管怎么说，离开幻境，她不再是长公主，堇澄也不是大祭司，一切都恢复原位。她朝着堇澄深深弯腰行了一个拜谢：“多谢堇澄神君。”

　　箫荔对容昭说话时语气带着撒娇，对堇澄却客气疏离。堇澄心里有股难以言明的矛盾，言语不免中带上冷冷的肃穆：“此事因本君而起，你不必言谢。本君只想知道，为何本君用了三天才离开幻境，幻境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萧荔惊讶地看着堇澄，“堇澄神君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