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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错一门 ...

  •   宋九嶷沉默不语,抬手轻叩车壁,示意松涛扶自己下去。

      “少爷,眼下时辰还早,再迟些,官道上人可就多了。”松涛小声提醒,将主子带到亭中,忙退了出去。

      周宁也含泪望着近在眼前的青衫男子,典则俊雅,紫芝眉宇,那双眼明净空透,如暗夜长空,独缺一点星光。他曾是多少人望而不及的玉京第一公子,那样出尘绝俗的一个人,他心里该有多难受。

      “周姑娘,”宋九嶷听着她的气息,轻唤了一声,“你找我。”

      周宁也拭净脸上残泪,摘下幕篱,弯起嘴角,朝他浅浅一笑:“公子。”她的声音很细,像是笼中养了许久的小兔,胆怯怯的,又很坚定。

      “姑娘今日之举,让在下佩服。”宋九嶷与她见得少,也未曾说过话,故而从不知她有这样深重的情思,“区区微浅之人,不堪以托付终身,姑娘蕙心纨质,日后自有真正的有福之人出现,同你携手白头。”

      周宁也望着他,通红着眼发问:“公子会不会看不起我?”

      “不会,”宋九嶷摇头,“姑娘不是糊涂人,明知此举有违礼法,仍要行不可为之事,细究其缘故,皆因我而起,我又有何脸面敢看不起你。”

      “那……那便好,不过就算你看不起我,我也是要说的。”她终于稍稍放下些许心来,似是鼓足了勇气,才又开口,“阿宁自知天资愚钝,原是配不上公子这样神仙似的人物,可我却比旁人多了十足运气,十四岁那年被夫人相中,与公子定下姻亲,春闺少女,心中自是无比欢喜,可如今细想来,公子那时恐怕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吧。”

      宋九嶷只能沉默,他从未有过儿女私情,定亲之事是母亲看他年岁渐长,一手操办,当时母亲来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他并未放在心上,只回了一句:全凭母亲作主。

      之后好像是见过一两回,可也不相熟,莫说当时,便是现在他也记不起她的模样。

      周宁也苦涩一笑,继续说与他听:“公子虽不识我,阿宁却爱听别人说起公子,所幸公子身侧干干净净,从未有过旁人,便又予了我一丝期盼,总想着日后成亲了便好,公子必不会再待我那般疏离。”

      宋九嶷静静地听着,他无话可说,也无法感同身受,道歉亦于事无补。

      “而今才算明白,不是我的,便是到了我手上也会溜走……”周宁也抬起头,眼中透着光亮,坚定勇敢,“公子,阿宁有一事有惑,若不解,寝食难安,如若父亲没有退亲,你会不会娶我?”

      “不会。”宋九嶷平静说出两个字,婚事已消,他这辈子已不可能娶她,不若将绝情做到底。

      周宁也惨淡一笑,果然,这才像他啊,冰霜玉雪,如在云端。下一刻,便如飞蛾扑火一般,用尽平生勇气,牢牢抱住了他,仰头迅速在他唇上一吻,柔软相触,一点即离,又立刻放开了。

      宋九嶷浑身一僵,张了张唇,却是一个字也难说出!

      “老天爷啊,这姑娘忒胆大!”傅彦原本倚着马车闲闲看戏,兴味正浓之时,吓得差点摔一跤,忙喊道,“九郎,天色不早,该出发了,让松涛送二位姑娘回去吧!”再待下去,怕是走不了了。

      “公子,阿宁心悦你。”周宁也展颜一笑,最不敢的事做过之后,原来真的会很平静,“阿宁逾矩,但做都做了,此时道歉我也并非真心,便不道歉了。”

      “诚如公子所言,阿宁的福气在后头呢,故我之情止于今日,明日起,便不再惦念公子了。”

      “真想知道,到底什么样的姑娘才能与公子朝朝暮暮,岁岁年年。”

      “阿宁告辞,公子保重。”周宁也盈盈一拜,重新戴上幕篱,来时痛快,走时洒脱。

      傅彦望着那两人的身影渐远,朝松涛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悄悄跟上,送回府了再来,揽着宋九嶷的肩笑道:“九郎啊,这小姑娘外柔内刚,行事果断,就没一点点打动你?”

      “没有。”宋九嶷扫开他的手,转身摸索着回马车,“出发吧。”

      松涛不在,傅彦认命地干起了车夫的行当,忍不住问他:“要是周家没来退亲,你真不会娶她?”

      “会。”宋九嶷言简意赅,该他做的的事,他一件都不会落下,迟迟不娶,并非全然是因为不喜,不是周宁也,也会有别人,既然已经定下,他便不会去更改。宋家落败,他亦不算良人,周家退亲,可另择佳婿,不退,他娶,决不会让姑娘白担一个恶名。

      “那真是太可惜了!”傅彦长长一叹,赶着马车绝尘而去,纵声高歌,“等闲烟雨送黄昏,谁是飞红旧主人,也作悠扬陌上尘,那年春,我与春风错一门。”

      玉京之中,宣平侯府。

      卫谖驱马至府门前停下,取下包袱,将缰绳扔给阍侍,回到自己的住处。甫一进门就看见院中站着个绛红色衣裙的姑娘,正指挥小子们洒扫庭除,有些惊讶:“君楚?”

      “世子。”君楚转头朝他一拜,落落大方,笑容飒然爽逸,她入府的那一日起便深居简出,极少现身于人前,卫谖也不会往西厢房走,仔细算来两人已有月余不曾见过了。

      青崖也没料到主子这么早就回来了,忙上前解释道:“世子,是我请君楚姑娘来帮忙的,咱们院里好些日子没仔细清扫过了,大家伙都是些糙人,比不得姑娘家细心。”

      唉,说来也是心酸,为了杜绝世子乱收房里人,整个夙星阁里连个粗使丫头都见不着了。

      “府中人无礼,怠慢你了,这些下人的事无须你来做。”卫谖将手中包袱给青崖,边进屋吩咐道,“去找管家要几个年纪大些的嬷嬷过来。”

      “好嘞!”青崖放下包袱,一溜烟地走了,这一个多月来简直苦不堪言,偌大的一个院子,哪哪都不对劲,!

      “无妨,左右我闲着也是无事,能帮着干些活儿也好。”君楚看了那包袱一眼,笑问道,“可是什么重要东西,听青崖说,你今日是去送宋家小姐了。”

      “一件衣裳而已,上回从宫里拿的。”卫谖给自己倒了杯茶,轻啜一口,有些凉了,入口微苦,他喝不惯,便又放下了,“你在此不必过于拘束,尽可出门去走动,总在屋子待着也闷,云深还小,该让他多玩玩。”

      “世子说笑了,我们母子有一栖身之地已是极其不易,又岂能再出去招摇,若为侯府惹来麻烦,我万死难辞其咎。”君楚深知自己处境艰难,她与云深这样尴尬的身份,是注定不能为人知晓的,卫谖当初为了让她母子二人入府,半条命都给打没了,府中诸人难免对她有成见,她又岂能不识趣?

      “随你吧。”卫谖淡淡一笑,也不是什么坐得住的性子,忍不了了自然就偷跑出去了。

      “既是宫里的衣裳,想必马虎不得,给我拿去收拾吧。”她解开包袱,拿起衣裳,底下却放着一封信,君楚顿时眼睛都亮了起来,忙递给他道,“快看,宋姑娘给你留了封信呢!”

      卫谖也颇为诧异,从她手中接过,信封上写着‘卫世子亲启’五个字,字迹圆润,疏朗有致,撕开一条口子,取出薄薄的宣纸展开,只有寥寥数句,细细扫过,他的神色却瞬间黯下去了。

      君楚忍不住打趣道:“怎么是这副模样?你们早结了亲,就算是互通书信,也断不会有人说闲话,这信可得仔细回好了,若把人惹恼了,日后可有你苦头吃。”

      “不必了,她应该不会想收到我的回信。”卫谖将信笺放在了一边,只觉得心里有些萧索,毕竟是记着两年的人,早已成习惯。

      “你怎会这般想?”君楚惊讶地望着他,提醒道,“姑娘家的心思,你莫要会错了意,她是个大家闺秀,有些话自然不好明说。”

      “没有会错意。”卫谖漫声道,如此清楚明了,又怎么可能会错。

      “嗯?”君楚皱眉,满心疑惑,心里隐隐有不详的预感,也顾不得许多,拿起那张纸笺,迅速扫过,呼吸不由一窒,薄薄的信笺从她手中滑落,这竟是一纸退婚书!

      慕君高义,遂成姻亲,小女陋质,不堪良配。

      君有佳偶,吾走江都,遥遥千里,相见无期。

      盟约即解,两不相欠,男婚女聘,各自凭心。

      宋映微书

      “她必是听信了传言,认定你是个浪荡无礼之徒!”君楚懊恼跺脚,转头就去书案给他拿过纸笔来,“你跟她解释啊,不是她想得那样。”

      卫谖蹲下去捡起那纸退婚书,目光落在宋映微三个字上,名字上盖了印,应是她的私印,两个鲜红的字——“宛宛”,这字刻得高妙,极有风骨劲力,能刻出这样的字,唯有宋太傅,盖了宋太傅给的私章,可见她的决心。

      “你快写啊,你跟她说清楚,堂堂宋家的姑娘,定是明理之人,她必会听。”君楚还在一旁催促。

      “不用了。”卫谖将退婚书塞回信封中,垂眸道,“我与宋姑娘仅有一面之缘,她应当也不喜欢我。”

      君楚简直不可思议:“你说什么胡话,她不明就里,自觉受了委屈,哪个姑娘能不生气,你既是她夫君,就该早日同她说开,她若不喜欢你,干嘛非得等现在说。”

      “君楚,你不必过于自责,其实这样也好,我对她亦无男女之情。”卫谖将书信收好,他只是习惯了把她放在妻的位置,如今再拿出来,也只是需要再习惯一次而已。

      “我快要被你气死了,等着后悔去吧!”君楚扭头就走,给他气得狠了,还说卫家公子是个通达豁朗之人,明明就是个榆木脑袋!

      卫谖在屋中静坐了许久,直至掌灯时分,才将手中那封退婚书放入他的私藏匣子里,日后寻个时机再去同父亲说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错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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