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成了将军官配》唐月楼

59、选中

　　京都城的高官中，除内阁首辅江延振从来不与人结交外，其他三党素来门庭若市，拜访的高官门生几乎踏平槛石，其中，当属殿阁大学士安文谦门下最是热闹。
　　近来因岳止舟长子横死，大理寺尚未盖棺定案，岳阳堪的尸体在大理寺府衙中放着，这么些天没下葬，岳家人早已按捺不住，几次三番向元康帝施压。
　　元康帝借太子大婚为由，让大理寺将岳阳堪尸体交由岳家安葬，以免节外生枝，三司的重点转到叛国罪的案子上，如今达成一致，只要和北楚皇子勾结，就是杀害岳阳堪、方江等人的凶手。
　　大理寺想尽办法扯宏王下水，可惜，陆云赫诡计多端，无论三司如何搅混水，都被他躲过。

　　陆云寰回京后，江延振府邸大门终于打开，走进一个一瘸一拐的男人。
　　江延振年岁已大，随时蹬腿而去，陛下近来特准他不必上朝，一旦有要事会派人请他入宫。
　　话是这么说，但元康帝真正依仗的还是那三党，他这个年迈的老东西，早被一脚踢开。

　　堂堂南秦首辅的府院却是一派萧索，除了侍奉多年的管家和婆子，几乎没有人影，陆云寰穿过园子，行至后院，见垂垂老矣的花发老者正躺着小憩。
　　管家正欲出声，被陆云寰抬手拦住，他悄无声息地走近，屈膝向江延振下跪磕头。
　　“不肖徒陆南霜，给师父请安。”
　　陆云寰语气很轻，却隐隐携着颤音，只听咚的一声，额头重重地嗑向地面。

　　江延振靠着躺椅，身上披着单薄的锦衾，枯瘦如柴的手臂微一抬起，布满皱纹和斑块的脸略微侧向他，眼神却是炯炯沉肃，几乎含着哭腔，念了句，“南霜啊。”
　　陆云寰吸了吸鼻子，膝行上前，握住恩师的手，“师父。”

　　江延振眯起眼睛，两眼已是布满层叠的褶子，他有气无力地拍了下陆云寰的手背，气若游丝地叹道，“能见你回来……为师……也死而无憾。”
　　陆云寰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跪在他身边。
　　江延振笑了一笑，目光苍凉而落寞，“世人皆会老会死，我这一生经过太多离别，是时候去见先帝，只是……唯一放心不下的，唯有你了。”
　　陆云寰没有说话，默默地埋下头，压抑着胸腔剧烈起伏。

　　许是年岁已大的人更容易伤怀，江延振感触良多，说着说着便老泪纵横，他哆哆嗦嗦地摁住陆云寰的手臂，颤巍巍地道，“当年先祖建立大秦，与北楚南北而治，建立何等丰功伟绩，先帝励精图治，使我大秦日益强壮，可惜，毁在陛下手中，当年那一战，害我大秦险些亡国，如今十五年过去，大秦江山遍地疮痍，我是看不到国破之日，倒是一大幸事。”
　　陆云寰苦笑道，“师父，未必会有那一日。”
　　江延振不再多言，反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回来……有何打算？”

　　人人皆以为二皇子回京是为了争夺大位，江延振素来了解他，知道他不会垂涎帝位，可他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有人兴风作浪。
　　陆云寰沉声道，“宏王按捺不住，而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毁了大秦百年基业。”

　　江延振不知哪来的力气，重重地拍了下他，“说到底，你还是不愿意继承大统，难道……你打算扶持太子？”
　　“是。”陆云寰毫不避讳地承认。

　　江延振一想起陆离吊儿郎当的轻浮模样，猝不及防地咳嗽几声，急忙拿着帕子掩嘴，道，“为何？那件事过去已久，你何苦念念不忘。”
　　陆云寰道，“当初若非陆离挡下一劫，我早已死在十五年前，陆离却因此痴傻。这些日子以来，不知是否得神宗出手相助，他神志恢复，变得聪慧过人，假以时日，定会完全恢复。”

　　江延振知道他这个徒弟的心性，也相信自己徒弟的眼光，但一想到太子要和镇国公成亲，他颇为伤脑地摇头，“你认定他，为师无话可说，只盼他不要辜负你一腔心血。”
　　陆云寰垂目道，“皇位从始至终是陆离的，我会尽心竭力辅佐他。”

　　江延振的眼神空茫而浑浊，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沉淀了太多太多复杂的情愫，他幽幽地吐了口浊气，“你是难得的将才，却不是帅才，人人以为你能继承大位，殊不知你秉性温良，没有一个皇帝该有的杀伐果断。倘若你当皇帝，能狠得下心杀陆云赫？”
　　陆云寰的头埋得更低，没有说话。

　　江延振叹道，“纯良……是皇室中人最不该有的。”
　　陆云寰软软地跪坐在小腿肚上，语气中衔着一股劲儿，“太子会做得比我好。”
　　纵使江延振相信陆云寰，可一想到陆离的样子，始终不敢尽信。
　　“他们何时大婚？”江延振气都喘不上，不忘问道。
　　“下月。”

　　江延振沉默了会儿，道，“可惜，先帝看不到镇国公成亲，我这幅老骨头要替先帝看一眼呐。”
　　言罢，他重重地咳嗽起来，陆云寰赶忙上前替他抚背，江延振眼窝深陷，有一下没一下地眨眼闭眼，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攥紧陆云寰的胳膊，“国公于我大秦深恩浩荡，将来无论如何，你得保住他！”
　　陆云寰明白他言下之意，凝重地点了下头，“师父，我明白。”

　　他们心知肚明，元康帝一定会拉着神宗垫背，那个老疯子不会顾忌南秦子民，他毕生所在意的只有沈恒之一人。

　　江延振慢吞吞地从怀里掏出一把仅有手宽的玉笛，塞在陆云寰手里，他佝偻着腰背，艰难地俯下身，在陆云寰耳边说，“这是先帝留给我的，我这个老糊涂，犹犹豫豫一辈子，没用上它，里面藏有先帝的密旨，待太子成亲后，陛下要对镇国公下手，你必须先发制人！”

　　陆云寰眼底闪过一丝惊异，“师父……”
　　“为救大秦，唯有易主！”

　　江延振几乎发不出声，起起伏伏的喘定后，他脸色苍白的盯着陆云寰，死摁住他，“答应为师！”
　　陆云寰一寸一寸地点下头。
　　这一条路格外难走，但他陆云寰必须要走。
　　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的命数。

　　镇国公大婚后，必定回北境驻地，元康帝怎会轻而易举地放他回去？而陆云赫他们，处心积虑地等着机会。
　　多方势力汇聚于此，只待镇国公与太子大婚后一触即发！

　　无数狼子野心的觊觎，多方谋夺算计的势力，在这个背后，江延振给了陆云寰一道死令。
　　他必须在最后关头站出来，推翻元康帝几十年的统治，辅佐他心中的帝王！
　　哪怕饿狼环伺，哪怕前路凶险，他无路可退。

　　“希望……你没有选错！”

　　江延振筋疲力尽地撒开了手，缓缓地望向远处昏暗的天际。
　　雾霭沉沉，烟波袅绕，又是一年光景。

　　陆云寰回国公府时，陆离正在院子里拿个算盘算账，清点现有的财产，把账目明细做得一清二楚，直到陆云寰回来，他才放下手里的事，“哎，累死我了。”
　　“做这些干什么？真打算举家去边境？”陆云寰垮下脸，坐陆离边上，认真地看起账目。
　　“我记账你看不懂，”陆离把账本拿过来，“我打算把太子府卖了。”
　　陆云寰的脸更苦了，哑然失笑，“你是举家逃难？以后不回京？”
　　“逃难不至于，但我确实不打算回来，”陆离耸了耸肩，“等皇帝老子哪天蹬腿，我意思意思千里奔丧。”
　　“……”

　　“奔丧？快大喜的日子，奔谁的丧？”萧玉不知从哪冒出来，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她拎着三五个篮子，里头是枣子瓜果，命管家抬进来大大小小的床褥棉被，一进屋便道，“可把我累坏了，成个亲怎么这么麻烦。”
　　陆云寰道，“姑娘没成亲么？”

　　萧玉的样貌看得出是上了年纪的，而她素来一副打手装扮，很难判断她有没有出阁。
　　萧玉翻了个白眼，“没成亲，老姑娘一个，二皇子不嫌弃的话，可以嫁给你。”
　　陆云寰是个圆滑人，从不驳人的面子，他抬了抬眼皮，颇为为难地笑道，“姑娘嫁我，怕是委屈了姑娘。”
　　“哪来委屈不委屈，你是皇子，看不上我这等粗实老女人，也是情理之中。”萧玉并未放在心上，耸了下肩说。
　　“倒不是，只是……我有隐疾。”陆云寰态度诚恳，道，“不能耽误了你。”
　　陆离赶紧把脸凑过去，竖起八卦的耳朵，“什么隐疾？哪方面隐疾？上面下面？”
　　陆云寰知道这个弟弟好多管闲事，一把扒开他的脸，冷不丁地冒了句，“上下都有。”

　　他只想找个机会好好和陆离谈正事，怎么每次都是胡说八道。
　　萧玉笑起来，“还好，我们国公爷嫁的不是二皇子，不知道太子有没有这方面问题。”
　　陆离的脸嗖的一下红了，强硬地说，“我好得很，哪方面都没问题。”
　　“我又不是国公爷，我哪里知道。”萧玉又抛出一个白眼。

　　陆离随手扒拉了下萧玉手里的篮子，打算扯开话题，“你买这么多枣子桂圆花生莲子做什么？”
　　“枣生桂子啊……”
　　“……”

　　陆离无奈地拍额头，“他生还是我生？我生不不来。”
　　“随便，都一样，”萧玉说，“生下来我替你们养。”
　　陆离冷笑了下，“呵呵，我谢谢你。”

作者有话说

　　太子：听我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