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尽风流》沈念柒

18、第十八章

　　所谓狭路相逢，冤家路窄，或者是缘分真的很奇妙？

　　季文满肚子疑问的出了酒楼准备回客栈，半路却看见季休带着王还从街角匆匆而过，季文一时兴起，不顾李眉的阻拦，悄悄跟了上去。
　　街上人甚多，季文跟得很是辛苦，他两只眼睛不错的盯着季休青色的背影，不多时，季休一拐，进了旁边的小巷，季文急匆匆的奔进去，刚探头就被人从侧面一把勒住了脖子，正挣扎着，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
　　“书成？”
　　季文奋力扭头一看，制住自己的正是王还，而季休正黑着脸盯着他。
　　季文嘿嘿傻笑，却被季休盯得后背发凉。
　　“大哥……我……我就是看见你，想上来打个招呼！”
　　季休点点头，示意王还放掉季文，季文揉着脖子小心翼翼的看着季休。
　　“交代的事情办完了？”
　　季文猛点头，恰好这时李眉抱着一堆字画追了上来，季休扫了一眼，脸色稍霁。
　　“办完了就回去，别乱跑。”
　　“那个……大哥，我……我可不可以跟着你？”季文鼓起勇气问道。
　　季休还未来得及回答，只听王还低呼道：
　　“大人，他们来了！”

　　季休立即贴身到墙壁上，悄悄探出头向街口方向张望，王还将季文和李眉扫到巷子深处，也凑到季休身边观察着。
　　季文好奇，不甘寂寞的又从巷子深处摸到季休身边一起向外张望。
　　只见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多了一队车马，一位着锦衣中年人骑马走在前头，后面跟着两辆辆牛车，每辆车都装的满满当当，旁边还跟着一队凶神恶煞的打手。
　　“哇，哪家啊这是，这么威风。”季文轻声感叹。
　　季休看了他一眼：“前头那个，是你刚刚去过的集古斋的掌柜，这是他们进货的车队！”
　　“进货？我的天啊，他当集古斋是什么了，这么大手笔的进货，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字画？”季文继续感叹。
　　“是什么等下就知道了，既然你这么感兴趣，就跟我来！”季文说完，起身从巷子的另一头转出去，七拐八拐的就回到了书画一条街，径直朝着最大的那家走去，季文一路小跑的跟在后面。

　　果然，他们前脚踏进集古斋的大门还跟小伙计说上两句话，外面就一阵喧闹，接着就看到那个耀武扬威的车队进来了。
　　小伙计一见，立即作揖道：“二位公子见谅，小店货到了，少陪了！”
　　“诶，等等，你是说新货？”季休一把揪住那伙计问道。
　　“是啊，我家掌柜刚刚从北方收来一批珍品，二位公子要是感兴趣，明儿赶早儿来，小人给二位留个好位子！”
　　“什么意思？”
　　“二位公子是外地来的吧，本店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次来了新货，第二天就会有一场赏珍会，到时候新品会登台亮相，待价而沽，各位参会的贵人呢，价高者得之。”小伙计无不得意的说道。
　　“哟，手笔可不小，那贵店如何保证你这一批新货全是真品呢？”季休凉凉的质疑道。
　　小伙计一听这话，立时有些不悦：“我说这位公子，我们这集古斋的名头，在整个江南都是响当当的，我小子敢拍着胸口保证，从我们集古斋出去的东西，绝对真品，而且还都是价值过万的真品，小打小闹的，我们掌柜还看不上眼呢！”
　　“哼，这可说不准，你这货都是从北方收来的，杂七杂八的，就算你们掌柜的长着一双火眼金睛，这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难保失个手，要是在下再不长眼睛给买到了，这要怎么办？”季休这话说的甚是难听，小伙计当即就变了脸色。
　　“这位公子好没道理，我家掌柜敢夸得下口，自然有那本事，您要是从我们这集古斋找出一件赝品，我们掌柜的倒过去给您贴十倍，总之一句话，我们货源绝对有保证！”
　　季休微笑沉吟了一下：“唔，在下拭目以待，记得明天给我留两个好位子！”
　　说完拉着季文出了门，经过那两辆大车的时候，季文伸着脖子想去看，却被外围的打手凶狠的瞪了一眼。

　　“大哥，他们怎么就敢那么笃定？难不成那掌柜真长了一双毒眼睛？”季文忍不住问道。
　　季休斜斜的横了他一眼：“你觉得你的眼睛如何？”
　　季文愣了一下，脸上顿时有了得色：“哼，别的不敢说，鉴定字画真伪我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明儿我倒要看看那个掌柜的有多厉害！”
　　季休停下脚步，眯着眼睛看了他半晌，看得季文寒毛乍起，结果末了，季休只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唔，不错，大哥相信你！”
　　季文站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大哥这是怎么了，原来他不是挺不待见自己这爱好的么，如今不但取其用，还大加称赞……
　　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却见季休已经匆匆的走远了，便摇摇头追了上去。

　　是夜，季文一觉到天亮，吃早饭的时候却见季休、李眉包括王还脸色都不大好，眼下淡淡一圈深色。
　　“大哥，你们这是？怎么昨晚没睡好？”
　　李眉打了个哈欠，坐下道：“岂止是没睡好，简直就是没睡啊！”
　　“嗯？”季文惊讶。
　　季休扫了他一眼，坐下端起一碗粥抿了一口，这才道：“他们昨晚去夜探集古斋了。”
　　季文的嘴巴长得可以塞进去一个整鸡蛋，半天才结结巴巴的问道：“那……那有什么收获？”
　　李眉又打了个哈欠，从王还手中抢过一个剥好的煮鸡蛋一口塞进嘴里，嚼巴嚼巴吞了，这才慢吞吞道：
　　“什么也没有，那后院防的比皇宫还严，院子里居然有四条狗，还有十八个人分三班轮值，根本找不到机会。”
　　“呃……那不是白去了？”季文小声道，换来李眉一个黑脸：
　　“也不算是白去，至少我们知道了那个集古斋绝不是一般的书画坊，至少一般的书画坊不会连夜给书画换封套。”季休微微皱眉道。
　　“诶？”季文咬了一半的包子卡在了嘴里，“大哥你说什么？”
　　“大人说，我们昨晚看见集古斋大半夜不睡觉在给他们的新货换衣服，换掉印着大内龙纹的书套和卷套。”说话的是一直闷不作声的王还。
　　“你是说那些都是大内的字画？”季文觉得脑子不够用了，前几天纠结的事情一下子又扯出来了。
　　“吃饭，等下去那个什么赏珍会看看就知道了，李眉等下你帮大家伪装一下。”季休敲敲桌子道。

　　那个小伙计说话还真是比较算数，几人赶到集古斋的时候，门口已经搭起了好大的台子，下面整整齐齐的放了十几排桌椅，陆陆续续有衣着光鲜的富商和贵族落座。
　　“哎哟，二位公子，你们来了，快快，这边，小的给您留了前排的好位置，保证让您看得真真儿的！”小伙计殷勤的引着几人在前排靠右的地方落座。
　　季休一言不发的坐下，悄声对季文道：“这里熟人太多，等下你出头，按照我的意思办，明白？”
　　季文知道季休因为之前做过江南道监察史的缘故，这里的富商贵族有大半都认得，虽说此时几人都该换了面貌，可是声音却做不得假，万一露出马脚就糟糕了，当下便点点头，心中有些期待。

　　看样子似乎时间还早，街口一直陆陆续续有马车赶来，周围的空位也渐渐坐满了人，季休悄悄扫了一眼，发现除了富商之外，还有不少官员，当然都是便装而来，此刻正东一堆西一堆的扎堆儿互相寒暄，相较起来，季休他们这边倒冷清得多，好不容易有几个富商投过来探寻的目光，却都被那个多事的店伙计咬着耳朵解释了一番，不过这样也好，季休还真怕有人过来搭讪，季文尚嫩，自己一张口保不齐就会露馅儿。
　　终于听到台上锣声一响，先前看到的那个锦衣中年人迈着稳健的步子上去了，冲着底下一抱拳，地道的江湖习气。
　　开场依旧是一套客气的废话，季休分了一半神听着，另一半注意着全场的动向，目光无意扫到隔得比较远的一个角落，意外的看到付魁和凌平也端坐在列。下意识的，季休就开始寻找此次南下置办嫁妆的领队——礼部侍郎韩迟，却没有找到，而且扫遍全场也没找到与付魁凌平同行的人，二人甚至连个下人都没有带。

　　季文感觉到季休的异样，不由得顺着季休的目光去看，这一看，顿时惊讶，季休摁住他的肩膀让他稍安勿躁：
　　“书成别动，别管他们，你现在不认识他们！”
　　季文颓然的回头，凌平付魁跟他一向关系不错，但自从三人入仕之后便生分了很多，如今凌平和付魁在一起，而自己却要顶着一张陌生的脸站在这里憋着，心中便有些不爽。
　　季休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放在他肩上的手轻而有力的摁了摁，似是安慰。

　　季文没别扭多久，因为台上的正戏已经开始了。
　　首先拿出来的是一幅宗贤之的《答江左侍郎莫寒书》。字被两个手脚伶俐的伙计捧着在台上展开，台下顿时一片哗然，不少人都激动得站了起来。
　　“如何？”季休低声问季文，季文伸长了脖子看：“不知道，太远了，不过这要真是真品，那可是宝贝啊！”
　　季休皱了皱眉，这么远的距离，难道其他人就这么相信集古斋？
　　还没等他疑惑完，就有人抢先一步：
　　“那么远，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声音很熟悉，季文季休一起回头，果不然，是凌平。
　　台上的掌柜的拢着手呵呵而笑：“这位公子如果有疑问，可上台近观，老朽不才，自认一双招子还亮着。”
　　凌平哼了一声，居然真的拉着付魁上了台，付魁走到近前细细的去看那字，季文在下面急得脖子伸老长，他知道付魁对于书画的研究有些造诣，但上次让自己看的那个就是个赝品，也不知这会儿能看出个什么名堂来。

　　付魁在台上细细的看，台下的人伸着脖子等结果，不过不少人都是抱着看戏的态度，只要看看那些自顾自喝茶寒暄的人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付魁面有赧色的退到一边跟凌平耳语了几句，凌平也垮了脸，掌柜的皮笑肉不笑的追问：
　　“公子，结果如何？”
　　付魁顿了一下，拱手：“晚辈眼拙，不敢下定论。”
　　“哼，公子倒是会找台阶下，我集古斋怎么敢做砸自己招牌的事情，台下还有哪位贵人有疑问，请一并上台一观，免得让我集古斋落下个牌大唬人的帽子！”
　　一时台下议论纷纷，付魁趁机拉着凌平匆匆退下。
　　季文有些坐不住了，恳切的看着季休，季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季文站起身，慢慢走上台。

　　掌柜的没想到真还有不识抬举的，顿时拉长了脸，季文笑嘻嘻的拱拱手，并不多说话便径自凑近看字。
　　掌柜的斜着眼睛气哼哼的瞪着季文，可惜后者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季文站起身笑道：“晚辈无礼，多有得罪，此物确系真品，晚辈告罪。”说完便匆匆的跑下了台。
　　季休看着季文满脸霞色的跑下来，额头上起了一层细细的汗，便不由自主的拉着他坐下，又抬手替他抹掉额头上的汗，季文愣了一下，虽然觉得有些怪异，但好在心思并不在这上面，他急切的说道：
　　“大哥，是真品，但我在右上角发现了大内珍藏的藏章，虽然被人刻意的刮掉了，不过还是被我看出来了。”
　　季休拍拍季文的胳膊，笑了笑。
　　季文一口气顿时卡在了喉咙里，季休很少笑，笑也是冷笑，但今天这个笑，却透着温暖，激动的等着季休继续笑，季休却扭头去看台上了。他不由得有些失望。

　　有了个小插曲，但并不影响整个赏珍会的进程，很快那幅字便被人高价买走了，出手的是一位富商，季休略略看了看并不在意，好东西一样接一样的拿上去，一样接一样的被买走，季文看得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那可都是好东西啊……
　　季休看季文这个样子，心里突然软了一下，他看着正在台上叫价的一幅名画，思量着是不是买一幅满足一下季文，但没等他出手，画却已经被凌平以高价买下。
　　季文和季休同时扭头去看凌平，只见凌平举着一把银票小心翼翼的接过卷轴，然后心满意足的拉着付魁转身离开了。
　　季文愣住了，凌平什么时候开始对字画感兴趣了？而他身边的季休也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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