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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斛律婉仪 ...

  •   二、斛律婉仪

      从她父亲惨死的消息传入宫后,她便知道,自己性命堪忧。
      斛律一门,全赖她父亲斛律光能征善战,手握重兵,她才会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高纬,成为当今高高在上的皇后。而如今,这个近十年来与自己同床共枕的男子,终究还是要取她的性命。
      “皇上,皇后娘娘乃是皇上的结发之妻,一夜夫妻百日恩,请皇上三思啊!”听着高长恭如此着急的声音,她心中升起丝丝暖意。
      这个从来都云淡风轻的男子,总是会为了自己方寸大乱。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子,他依旧戴着狰狞的面具——那是他为她守着的誓言,一句儿时的玩笑,居然就让他为自己守了十年。可惜,这样的男子,命中注定与她擦肩而过……
      看着窗外的阳光打在他身上,衬得他如仙人下凡一般,想着那只属于自己的完美面容,忽然间,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时,也是一个大晴天,阳光也是如此灿烂……
      那一年,她八岁。
      那时正值寒冬,只是不知为何,那一天的阳光却分外明媚。
      齐与周的战争不断绵延,逃荒的灾民到处都是,甚至有一些竟然流落到了邺城。看着街上无数饥民,本是逃出家门想玩乐一番的她,却再也没了心情。
      在街头看到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子,破衣烂衫,浑身发抖,蜷缩在街角,双臂环住小腿,光着的脚丫子已经被冻得发紫,肿起很高。
      她忍不住走了过去,将自己身上唯一的一块随身玉佩递到了她手中,握紧她冻红的双手,轻声说道:“拿这块玉佩换点儿御寒的衣物吧!”
      小女孩儿感激地看着她,还没来得及道谢,手中的玉佩却已经被人抢下。
      “喂!你站住!”顾不得保持小姐的矜持,她快步冲上去抓住了那个男子的衣角,却被男子狠狠甩了出去。
      ——那样瘦弱娇小的身躯,就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天被扔向一边。
      “啊——”她忍不住发出疼痛的叫声,斛律家的小姐,还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她一时来了气,“喂,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那人却冷哼了一声,一个小女孩儿而已,居然如此大言不惭。
      “一个大男人,居然就这样欺负女孩子么?”在那人就要转角时,她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青衣少年长发迎风飘扬,站在以午日为背景的邺城下,任由片片阳光洒在他脸上,那一刻,她以为自己见到了神仙。
      长得比自己还漂亮。这是男子么?这是她见到他的第一个想法,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男子?
      “小子,别管闲事,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听着那人嚣张的口气,她暗自为他担心,他好像只比自己大几岁,打得过那个人么?很快,她的担心便消失了,甚至她都没有看到那少年是如何出手的,那人已经被打倒在地。
      “以后再让我看到你欺负女孩子,别怪我对你不客气!”那少年踩在那人的肩头,英气勃发地说道。
      “好!”她拍手称快,记忆中除了她爹,还没有其他人能有如此好的身手。
      那人慌忙点头,交出玉佩,落荒而逃。
      “这是你的东西。”他走过来,冲她浅笑。
      她“嗯”了一声,看他竟看得呆了,片刻才回过神儿来,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接过玉佩。
      这个动作落在他眼中,却是纯真无比,便是这个动作,让眼前的男子对她怦然心动。
      “给,这次可要收好了。”她又将玉佩交到了那个小女孩手中,眼里充满同情,“你叫什么名字啊?”
      “黄花。”那小女孩怯生生说道,她皱眉,黄花,可不是什么好名字啊!
      “你怎么一个人,你娘呢?”
      小女孩露出一丝黯然的神色,伤心地说道:“我娘过世了……”
      “啊,那你爹呢?”看小女孩迟迟不说话,她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忍不住问道,“难道……你是一个人么?”
      小女孩没有说话,暗暗点了点头。
      “那怎么办呢?你一个人如何生活?”她有些为她着急,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拍手说道,“不如这样,你跟我回府,可好?”
      小女孩儿露出惊讶的神色:“可以么?”会有人愿意收留一个乞丐么?
      “当然可以了!”她拍着胸脯保证,拉了她的手,“走,我们这就回家。”
      “不知小姐家住何处,不如让在下相送,免得路上危险,可好?”她听到他用温润的语气说道。
      想到刚才那个凶残的男子,她心上一寒,立刻点了点头:“我家住斛律府。”
      那男子露出了微微惊讶的神色,随即又换上一丝惊喜:“你——是斛律将军的女儿。”略带疑问的语气,更多的却是肯定。
      “是啊,怎么了?”
      男子淡淡的笑了笑,却没有说话,一路将她送回家中。当时,她还不知道,这样一次行侠仗义之举,会让她今后付出怎样的代价。
      ——那个她救回来的小女孩儿,成为她的贴身丫环,随她嫁进皇宫。就是她,向皇上告发了自己与兰陵王的感情,让他二人备受折磨,也间接将她的心爱之人送上了黄泉路。
      刚踏入家门,就看到府中一片混乱,人人都在焦急地找她。
      看到她回来,管家赶忙跑了过来,像找到宝贝似的:“婉儿小姐,您可是回来了,这……这不是?”
      看管家一脸惊讶地指着那个少年,她好奇地问道:“你认识他?”
      “婉儿——”管家还没来得及回答,她父亲斛律光已经从厅堂走了出来,“你跑到哪儿去了,这么不懂规矩!”
      她跑到父亲面前吐了吐舌头,抱住了父亲的腿:“爹,人家觉得闷,出去走了走而已。”
      斛律光宠溺地抱起她,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以后不许这么顽皮了!”
      “是!”她欢喜地答道。
      “师父的女儿很有侠义心肠呢,这就是刚才出去救回来的小丫头。”她听到他用赞赏的语气说道。
      “哦,长恭也来了,怎么,你送婉儿回来的?”
      高长恭说道:“偶然间碰到了。”遂将街头发生的那一幕讲给斛律光听。
      斛律光听了,果然开心不已,大笑道:“不愧是我斛律光的女儿!好样的!”说完,便让那小女孩做了斛律婉仪的丫环。
      那天,她知道了他的身份。
      原来,他就是她爹口中一直夸赞的弟子,大名鼎鼎的兰陵王,本来就是要到斛律府上练武的,所以才会恰巧经过帮她夺回玉佩。
      自那天起,他每次来王府,她必会去相见,两人渐渐情愫暗生,私定终身,她父亲也默许了两人之间的交往,一切的一切,只差一个将她娶回的仪式。
      有一天他来到府中时,忽然将青衣换成了一身白衣,第一眼看去,她又忍不住惊呆了,许久,才开口:“长恭哥哥,你这样,不是像仙人,简直就是仙人了啊!”
      听着女子的夸奖,男子只是微微一笑,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见过仙人么,怎么就知道我这样像仙人了?”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他的面庞,突然间说道:“长恭哥哥,你这么漂亮的面容,要是让别的女孩子看到了,我会吃醋的哦!”
      那时,她只是一个孩童,只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下一次他再见她时,竟然戴上了一个极其吓人的面具。
      “这样,你就不用怕别的女孩子看到我了,而且——这个可怕的面具还能吓跑她们,如此,你就不用担心我身边还会有别的女子了。”她听他如此说道。
      她激动地靠在了他的怀中,那一刻,她深深感受到了眼前男子深刻的爱意,只是她却没有想到,这个誓言竟一直守到了今日。
      本打算父亲跟他从战场上一回来,他就向她提亲的,只是没想到,他们刚得胜回朝,等来的却是她与太子高纬的婚事。
      那一刻,她的眼泪如夏天的骤雨纷纷涌下,用尽了一切手段希望父亲能回绝这门亲事,得到的却只是四个字——
      “皇命难为!”
      一向疼爱她的父亲叹了一口气,留下这句话,转身走出了她的房间。
      她知道她的父亲是疼爱她的,她也知道父亲一心为君,只是如此,便要她舍弃一生的幸福么?
      她开始想尽一切办法用极端的手段伤害自己,尽管下人们收起了一切锋利的物品,甚至吃饭的用具都换成了木制的,她还是能在大家注意不到时悬梁、割腕,尽管,命运对她还是不错,她总是能被救回来。最后,她被软禁起来,什么都找不到时,她开始绝食。
      不知道饿了多久,昏昏沉沉醒来时,她终于看到了那个在梦中时常见到的男子,再顾不得身边还有些什么人,忽然间就扑进了男子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哎——”她似乎听到父亲长长叹了一口气,将众人遣了出去。
      不知哭了多久,将心中的相思与委屈全部都哭了出来,嗓音已经沙哑,突然,她感到一滴冷泪滴落在她的脖子里,蓦然抬头,却看到一向内心刚毅的男子脸上挂满了泪痕——
      他,堂堂七尺男儿,勇冠三军,居然,为自己流泪了?
      那样撕心裂肺的哭声突然停了下来,她忍住眼泪,轻轻拭去男子的泪痕。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静静地坐着,互相看着对方。多少相思,多少无奈,多少苦愁,一切尽在不言中。
      片刻,他拿起桌上还温热的粥,一勺一勺地喂她,动作轻得仿佛是在照顾婴儿,她就那样忍着眼泪,一口一口地咽下他喂的粥,却丝毫吃不出任何滋味。
      那一晚,两人仿佛流尽了一生的眼泪……
      临走时,他说了那天的第一句话:“答应我,照顾好自己,我会守着你,这面容,以后永远只有你见得到……”
      她哭着点了点头,她知道,他此话一出,意味着他将如何艰难的守护二人的感情。擦去脸上的泪水,强迫自己向他投去灿烂的一笑,用难听沙哑的嗓音艰难地说道:“好——”
      她知道,她应该让他放心,让父亲放心。
      只是,那样深刻的感情,即便是他成婚之时,都未曾改变。
      三年前的宫宴之上,她亲自为他挑选了妃子,亲手将自己心爱之人推向另一个女子的怀中。
      那一晚,她仿佛觉得心突然空了,坐在铜镜前,神色恍惚,只知道流泪。
      一旁的丫环小蝉一下子着急了起来,看着自小服侍的小姐如此伤心,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紧张地站在一旁,一抬头,突然看到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闯了进来。
      高长恭对她挥了挥手,小蝉立刻退了出去,她知道,皇后如此伤心,只会为了兰陵王,他们两人,真是一双苦命鸳鸯。
      高长恭缓缓拿掉了面具,无声走到了斛律婉仪身后,定定地看着镜子中的泪人,眼中蒙上了一丝雾气。
      她抬起头,望着镜中的男子,轻轻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她知道,他今晚定会来安慰自己。
      她没有回头,就这样一直看着铜镜中的他,仿佛是要将他看到骨子里去。他就像她的镜中人,虽然近在咫尺,自己触摸到的却永远是一个幻影。
      男子也含情脉脉地望着她,他的眼中,只容得下她,他又何尝不知道,她心中的痛楚?只是,自己却无力保护自己最心爱的女子。
      她擦干了眼泪,勉强露出一丝微笑,说道:“长恭,我已经查过宫内的记录,找不到任何关于你母亲的消息,我会再找找看,你不要着急。”
      他知道她不想提及今天的事,怕触动二人的伤痛,便淡淡的答道:“好。”
      “还有……”
      “好了,不要说了,婉儿……”男子突然从身后环住她,轻闭了双眼,苦涩地说道:“我只是想见你,只是,现在特别想见你,就是这样而已。”
      ——只是现在想见你而已。
      闻言,她潸然泪下,靠在他怀中,小声地哭泣了起来。
      他便如此抱了她许久,轻声说道:“放心,我的脸,只有你见得到。”
      “不!那只是儿时的一句玩笑话而已!”她立刻说道,她怎么能让他等了自己那么久之后,连获得幸福的机会都没有。
      “好了,”男子轻声安慰她,“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长恭……”她深情地喊道,转身看着面前的男子,双手轻轻抚摸着他那秀雅的面庞,又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知道她心中不安,男子轻轻将她抱在怀中,说道:“好,我答应你,若有一天我的心中再无你的位置,我便摘下这面具。”
      知道他想让她减轻愧疚,不想让他担心,她只得轻轻“嗯”了一声。但她心中深知,他的年龄也早该立妃,甚至有子嗣了,可他却一直守着与她的誓言。若他真能轻易将她忘记,倒是一件好事了。
      那晚,虽然知道他即将纳妃,在他的安慰下,她还是美美睡了个安稳觉。

      如今,这个男子,依旧在她最危险的时候站出来,为她遮风避雨。
      “是么?”皇上却丝毫不为所动,一脸讽刺的表情,“似乎朕的皇后跟堂兄你的关系更好一些吧!”斛律婉仪嫁给他那一天起,他就知道她心中绝对没有他一分一毫,只是他没想到,其中的原因正是他这个风流倜傥的堂兄。
      十年来,斛律婉仪人在宫中,心却在高长恭身上。高长恭每一次入宫与他相见,穆黄花定会给他报告,只是,高长恭太过狡猾,居然一次都没有被他抓到。她生下的女儿,真的是自己的么?恐怕是她跟那个人的野种。
      十年来,斛律婉仪为了替高长恭寻找他母亲的消息,居然翻遍宫中资料,即便他明令禁止,她还是一如既往。
      这样的人,纵是十年夫妻,又有何情分?
      高长恭正欲发言,却被高纬抢先一步:“不过——饶她一命也可以……”
      高长恭猛然抬头,期待着看着她,眼里露出了喜色,看到高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皇后乃罪臣之女,朕必废之,若是你想让朕留她一命,不妨用一个人来换她,朕可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
      高长恭心中升起一丝苦涩,他还是不肯放过自己么?罢了,能让婉儿安然无恙,自己也算是死有所值了吧!
      于是,他抬起头:“好,若是皇上放了皇后,长恭自愿一死!”
      斛律婉仪猛然抬头,迎上他坚定的目光,忍不住流下了泪水,这么多年过去,他竟然还是会毫不犹豫为她去死,而她,怎能在欠了他十年情债之后再让他为自己送命?
      “皇上,臣妾甘愿一死——”斛律婉仪立刻跪下说道。
      高纬冷冷地说道:“真是感人肺腑啊!不过,斛律婉仪,你认为你还有说话的份儿么?”
      斛律婉仪低头,听高纬接着说道:“堂兄,你好像误会了,朕怎么会杀你呢?朕要的人是——冯、小、怜。”
      听到高高在上的君主一字一顿吐出了这个名字,高长恭猛地抬头,一脸不可思议——
      他如何认识冯小怜?
      “堂兄,自从三年前宫宴上见到她的身影,朕可是对她念念不忘啊,朕找了三年,本以为她是宫中之人,没想到前几日听舍利(即穆黄花,此时已被封为弘德夫人,赐名舍利)说她居然是你府中的侍妾,只是不知道你肯不肯割爱?”高纬说完,眼睛从高长恭身上扫到了斛律婉仪身上,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死?未免太便宜你了,朕要你们生不如死。朕倒是想看看,你兰陵王会如何选择。
      斛律婉仪看向高长恭,只见他身形忽然一颤,身子竟然有些发抖。
      她露出一丝凄苦的神色,那个女子,竟已让他牵挂至此了么,原以为,他只会为自己失了分寸。没想到,还有另一个人……
      其实,从三年前宴会上,他紧张的抱她离去那刻起,她便知晓,他的心,已不完全属于她了……

      三年前,高长恭娶王妃的那一晚,她忽然感到不适,御医诊治得出的结果是她怀了龙子!
      得知这个消息时,她忽然觉得讽刺,为什么,偏偏是这一天!偏偏是他娶妻的日子!
      虽然万般不愿,碍于她父亲斛律光的面子,皇上还是立刻下令第二天设宴款待群臣,庆祝皇上喜得龙子,便是那时,她第一次见到冯小怜。
      那天,她听到丫环们谈论兰陵王一夜未踏入洞房,她虽觉得不安,心中却还是有丝丝甜蜜,至于兰陵王跟一个女刺客同居一室的谣言,她丝毫未放在心上,只当是人们以讹传讹。
      那也是第一次,兰陵王出席宫宴时,身边不再是虚席。
      ——她怎么忘了,他昨日已经成亲,身边,自然该坐着王妃。
      她若无其事的看了他一眼,掩饰着心中的剧痛,将头偏转了过去。
      只是没想到,那天宴会上的一个舞姬,居然会是周朝派来的刺客!也许,没有这个刺客,她不会知道有冯小怜这个女子,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几名女子飘渺而舞,为首的女子翩然一跃,便已至高纬面前。
      陆令萱早知高纬喜爱美女,特意如此安排,如今看高纬果然面露喜色,心中开心万分。
      众人见那名女子轻轻扶在高纬面前,轻盈地拿起面前的酒壶,边舞边替高纬斟满了酒。高纬看她面如桃花,肌肤如雪,接过她递的酒便喝了起来,丝毫不理会群臣的眼光。
      ——今日是为皇后设宴庆祝,皇上如此做,可是在给斛律一家难堪吗?
      众人正诧异,就看到忽然间剑光一闪,那女子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剑,向高纬直直刺去。
      高纬从未学过武功,此时吓得什么都不顾,一把拉过身边不远处的她,挡在了他身前。
      ——已经冷血到连自己的孩子都不顾了吗?她苦笑,或许这样死,也是一种解脱,等着剑向她刺来,却突然看到高长恭挥手一掌,向那名女子打去。
      那女子见高纬拉了斛律婉仪挡在身前,不由冷笑:“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躲在女子身后,真是可笑!”手上的剑还未刺出,却已经听到身后一阵掌风袭来。那女子来不及躲闪,便再次将斛律婉仪拉到身前。
      高长恭一掌将至,见眼前的人突然成了斛律婉仪,立刻收回了内力,生生将内力反弹了自己身上,“噗”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王爷!”
      “长恭!”
      她和郑可薇同时喊了出来,看到郑可薇立刻从坐席跑过来扶住了高长恭的身子,颤声问道:“你怎么样?”
      她只能暗自担心,此时此刻,她竟然连一丝关心都无法给他……
      此时禁卫军才反应过来,立刻高声喊道:“抓刺客!”几百人瞬间将那个女子围在了中央。
      看到他艰难地站起来摇了摇头,对郑可薇低声道:“没事,不用担心。”说罢,却是望向她微笑,示意自己没事。
      突然间,那刺客女子将她抓在手中,一把扔出,快速返身拉过高纬,用剑抵住他咽喉,凌厉地说道:“都给我让开!否则,我让他血溅当场!”
      感觉到自己凌空而起,她用手护住肚子,生怕自己的孩子出事,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将她接在怀中,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待她站稳后,立刻放开了手。
      斛律光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女子道:“你束手就擒,本将留你一跳活路。”
      那女子说道:“我既然进来了,就没想过活着出去,高纬,你受死吧!”说着,立刻便要割断高纬的喉咙。
      说时迟,那时快,高长恭见状,顾不得自身的伤势,立刻起身向那女子飞去,然而任是他武艺再高,此时也已为时已晚。
      众人见那女子剑锋已割裂了高纬的脖子,却突然剑走偏锋,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迹,短剑已被暗器打落。
      众人见状立刻向那女子攻去,立刻便将她拿下。
      陆令萱马上将高纬扶在了怀中,口中念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高纬哪里见过这等阵势,伸手一摸自己的脖子,见手上全是血,立刻吓得晕了过去,闭眼之前,却仿佛看到了一个黄色的倩影飘入眼中。
      直到侍卫抓住那女子,众人才回头一看,一个蒙面黄衣女子轻盈而至,便是她,打落了这名女子手中的暗器。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冯小怜,虽然蒙着面,却能感受到女子冰冷傲然的气质,连她都忍不住为之赞叹。
      或许冯小怜永远也不会想到,她的一个背影,竟然让高纬苦苦追寻了三年。
      她看到,那个一向只对自己微笑的男子转头对那名黄衣女子微笑,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将头转到了一边,却刚好看到了郑可薇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那黄衣女子却毫不领情,淡然看了他一眼,便向外走去。
      “站住!姑娘是什么人?”她听到陆令萱突然喊了起来。
      斛律光却认出来这女子便是五年前邙山之战中帮助自己和高长恭的那个女子,有意放她离去,哪知居然被陆令萱拦住。
      “你是如何进的皇宫?”陆令萱冷色看着眼前的女子,语气中充满了怀疑。她是皇上的乳母,皇宫之中还无人敢不将她放在眼中。
      她暗自替那女子担心,却不由得猜测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她看到那黄衣女子冷冷扫了陆令萱一眼,对方顿时被这个女子身上的寒意所镇,一时竟不敢说话。
      黄衣女子依旧不语,她知道今日的晚宴朝中大臣几乎都在,若不想让人生疑,也必须得回答陆令萱这个问题。她一向心高气傲,刚才若不是为了高长恭,她绝对不会出手,此时却是懒得解释,一双眼睛突然笑盈盈地向高长恭看去,等着他给自己解围。
      高长恭见周围的人都已经起疑,不得不开口说道:“陆嬷嬷,她是我府中的人。”
      陆令萱怀疑地问道:“是王爷带入宫的?”
      高长恭笑了笑点头道:“想是她太淘气,刚才一入宫便跟我走散了。”此言一出,连高长恭自己都有些讶异,语气中似乎有些宠溺的味道。
      冯小怜闻言,默默地走到了他身边,轻轻拉住了高长恭。
      那是她第一看到他与别的女子亲近。看着两人亲昵的样子,她的肩膀突然抖了起来,深呼一口气,强自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伤心,她竟又看到高长恭当众抱着冯小怜离去。
      ——是有什么隐情吧,不然他的脚步为何如此匆匆。她安慰着自己,心中却仍然有一丝不快。
      她却不知道,高长恭之前强自收回掌力,内力反弹,五脏六腑已受了极大的震动,立刻便要倒下。冯小怜刚才看似是拉着他的手,实则是暗暗将自己的内力传给他。而冯小怜昨夜在高长恭成亲之时与他比武时中箭,本就失血过多,今日又因接到消息会有暗人入宫行刺,担心高长恭受伤暗地尾随他,又给他输了不少内力,现在体力已经到达极限,眼看她就要晕倒,高长恭只得立刻抱起她,朝宫门外走去,只给郑可薇留下一句话:“高义会送你回去。”

      听到高纬口中说出冯小怜这三个字,高长恭忽然有种山崩地裂的感觉涌上心头,居然,是冯小怜……
      是那个在邙山之战中教自己“灵枢心法”和“鬼斧十三刀”的女子;是那个在三年前的宫宴上担心自己受伤,暗暗尾随自己,不顾自身伤势输内力给自己的女子;是那个一手帮他创立兰陵阁,全心全意帮他找寻母亲下落的女子;是那个待人冷漠高傲却为自己低头洒泪的女子;是那个为了救自己姓名失去全身武功的女子;是那个已经让自己动心的女子……
      为何偏偏是她?
      为何偏偏在这个他即将接受她的时候?
      又为何偏偏与之交换的是斛律婉仪的性命?
      看高长恭竟已恍惚了神色,她再次开口:“臣妾愿意一死,请皇上……”
      “朕说了,你没资格说话!”高纬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看着跪在地上无助的高长恭,眼里露出一丝笑意,“看来,堂兄不是很舍得嘛!没关系,朕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若是冯小怜不进宫,便是斛律婉仪的死期。”
      他要将从他们二人那儿受到的侮辱千万倍的还给他们。

      她看着高长恭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宫殿,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她浅笑,尽管他还没有摘掉面具,守着对她的诺言,但是,她已经明白,那个女子,已经走进了他的心中。她有什么资格,在他守了她十年之后,再残忍地让他用心爱之人交换自己的性命。

      三尺白绫,就这样结束自己的性命吧,她微笑踢去脚下的凳子,许下心愿:愿来生,我能与你终成眷属。
      然而,刚感到一丝疼痛,她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个男子,挥剑斩断了白绫。
      他居然在这时入宫!他难道不是,应该在冯小怜身边么?
      心中一阵感动,她紧紧拥住了男子。
      “答应我,照顾好自己,等我救你。否则,九泉下我如何去见师父……”
      她无奈地轻轻点头,她知道,这只是他为了让自己好好活下去的一个借口。
      “好。”她轻轻答应,真的想帮他,就该让他从此不再担心自己。
      夜凉如水,皎月高悬,透过窗洒下一片亮光打在他脸上,一如她第一次见他时那般明亮。
      三天之后,冯小怜入宫,斛律皇后被废,被遣至道观带发修行。
      一身缁衣,静静坐在寺庙中,听着窗外越来越猛烈的风雨,她拿起手边的佛经,轻声诵读起来——
      心中的那个男子,你可听到我在为你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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