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军山》大江居士

2、二

　　“伯济你差人往广石营中一行，教张俊乂过来关上共议军事。”
　　得了夏侯征西的吩咐，郭淮回到自己帐里便唤过校尉张午：
　　“如此。开达你即刻前去。”
　　张郃的营围在阳平关西南方向，与后者及马鸣阁道共同组成了对汉中的链式防御体系。说起张郃，虽然他一手酿成了宕渠溃败，导致整个战局的失衡，但魏王与夏侯征西似乎并未对其产生过任何的不信任感，仍旧委以前线重任。毕竟自官渡投诚以来，他每每在重要的战事中都起到过至为关键的作用，为人老谋持重，通晓兵法，堪称良将之才——仅以一场战争的胜负来加以评判，对他而言未免略显苛刻了些——对手毕竟是侵攻如火的燕人张飞。
　　“哦，征西将军要我过去？”
　　听完张午的传报，张郃皱起眉头仿佛略有所思：
　　“这个节骨眼上，难道是计划有什么变动？”
　　所谓的计划，是早前由征西将军夏侯渊、平寇将军徐晃以及连同他荡寇将军张郃在内，禀承魏王对于汉中攻防的相关指示，经过共同商议所作出的坚守以待战机的决议。而广石大营地处朝庭大军与益州刘备所部对峙的最前线，是整个战局的重中之重，在双方小规模的试探进攻和接触屡有发生的情况下，忽然叫主将离开大营去参与军事会议，这未免有些不郃常规的做法。倘若事情有变，再急急忙忙地从阳平关上赶回来，只怕为时晚矣。
　　（实际上他确实又添了些许白发。）
　　“征西将军可曾说过，是为什么事叫我过去的吗？”
　　他问完这话就有些后悔。看来人一副笑容可掬乐天知命的模样，哪里象是个常年跟随夏侯征西陷营突陈的猛士，反倒十足的帐房先生味道。是了，此人必然不是夏侯征西帐前的亲随，这命令多半是由郭伯济转达过来的。物似其主，郭淮的营里，什么人都是有一些的。
　　果然，回答不出张郃所料。使者一五一十的禀报说，自己是奉司马郭淮之命前来，至于征西将军有什么事情要急召荡寇将军前往商议，他是委实不知了。
　　“这样啊……”
　　张郃召来满营的将校，简明扼要地交待了自己不在营中时所须注意的事项。还是那一个字：守。未有变故不得轻举妄动。此外点名副将秦时亲随同自己前往阳平。秦时亲是他身边头号得力的帮手，素以彪悍果敢著称，兼之干事练达，深得张郃器重。
　　“那么，这位……”
　　张郃又皱起眉来：他竟然忘了问来人姓甚名谁。
　　（这刘备，好生教人不得安歇。）
　　“将军，鄙人张午，南阳人氏……”
　　胖呼呼的面上又涌现出那种看了教人腻味的笑容。张郃对他是哪里出生的完全没有兴趣。挥了挥手，算是劳烦他在前面带路的礼数。
　　“是、是、是，有劳将军了……”
　　一路上打马朝着阳平关飞奔过去，张郃听着耳边风声呼啸，下意识间回过头去看了看跟在身后那一队衣甲鲜明英气勃发的侍从。
　　“此番若是再与那屠户交手，必然不会再在他面前栽了跟头……”
　　张郃一直耿耿于怀的，就是当初自己竟然没有事先对营围四下的地形详加勘查，给张飞找到了从后山掩袭的僻静小道。虽然对手也为他在不利情况下的健斗击节赞叹不已，但败就是败了，到头来竟然要弃马徒步穿越险峻的山岭，方才得已保全性命。魏王说他是国家名器，并没有要求其为这一场先胜后败的战役承担责任，但想起来又如何能没有一些羞愤之情？
　　只是这为将之道，胜固然可喜，却不可不败。未尝败绩之人，就不知道如何审时度势，难免会一时间昏了头脑，导致全盘尽墨。善败方能不败。这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的教训。
　　河间张郃的长剑，在谁手里折了锋芒，就要在谁的手里讨回来。
　　只顾着自己寻思琢磨，将近午时，已经到了阳平关下。副将秦时亲欠着身子问道：
　　“子知有一事不明，还请将军指点一二……”
　　张郃点头道：“哦？但讲无妨。”
　　“是了……是这样，依子知之见，王师数次大破刘备，不仅是马鸣阁道，更早些时候他们差遣张飞、马超等迂回陇西，也是在曹仁将军手里没讨到一点儿便宜，损兵折将不在少数，为何还要一再增兵，强攻这汉中之境呢？这个……毕竟单凭益州之力而与中国抗衡，未免不智，何况刘备大半生被魏王打得东躲西藏，如今却反客为主起来，实在教子知有些不明就里呢……”
　　（啊，是啊，张飞已经败过了。）
　　张郃摇头叹道：
　　“南郑乃是西南门户，得失皆牵动关中、陇西、巴蜀安危……嗯，子知你看，这秦岭与大巴山东西横亘，所谓汉中，不过就是两山之间一块狭长的谷地而已，兼有汉水纵横其间，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刘备若是据有此地，进可兵出斜谷、子午谷，直抵长安城下；退则可凭借险恶地势，以逸待劳抗拒朝庭征讨。反之亦然。故而当年魏王亲征，蜀中震动，实在应该趁着刘备在成都立足未稳将其一举歼灭……啊，罢了……这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子知你要为将，不可不明白此间的道理……”
　　恍然大悟之下，秦时亲还没来得及感谢主将的教诲，那边张午已经急不可待地凑到跟前来打着哈哈称赞道：
　　“张荡寇见识不凡，字字珠玑，教小人好生敬佩……只是将军请看，咱们夏侯征西治军严整，这关上的守关将士又哪一个不是以一当百的英雄豪杰？那刘备不过一介庸奴，此番前来必然是空蚀老本，难以得偿所愿……”
　　这话前半截倒是贴切，后半截就只是显得说话人满脑子米浆毫无道理可言。刘备若是庸奴，如何能博得魏王一句“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的评价，又如何一败涂地之下还能死灰复燃，数年间竟然拥有益中全境？难道他帐下那些诸如关羽、张飞、法正之流，自谓英才，却都失了心疯，要来侍候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主子？即使是豪勇之士藐视敌人的说辞，那也不会似这般不着边际。张郃愈发怀疑起这张午是不是郭淮的什么远房亲戚，否则征西将军营中如何容得下这等废物？
　　也不与他搭话。径自上关来见过了夏侯征西。
　　“俊乂来得真快！来，我有大事要与你商量。”
　　夏侯征西不改以往那般豪气干云的气势，只是人看上去多少显得有些憔悴。张郃行过军礼，便上前动问道：
　　“不知征西唤俊乂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夏侯征西忽然间驱散了脸上的笑容，伸出手指指向厅前那块模拟汉中攻防形势布局的沙盘，面色凝重，掷地有声地说道：
　　“你看。我正有破刘之计，还需俊乂鼎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