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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奸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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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付完裴衍,已经接近午时了。回去的路上遇见韩应龙,韩应龙看他走来的方位,便知他刚刚看望过裴衍,因来问道:“小将军看过殿下了,殿下伤势如何?”
江回看了看四下无人,方点点头,说:“已经醒过来了,殷太医医术高超,应无大碍。韩叔叔从何处来?”
韩应龙已听温曜说过殷濯的来历,便安下心来,笑道:“我刚去军师那里。此次小将军临危受命,伪装成容王殿下领兵杀敌,还擒住了忽雷,几个老兄弟缠着我闹了好几天,非要问我当日戴面具的小将究竟是谁,我思量着,想问问小将军的意思,是不是可以与他们相认?”
江回沉思半晌,摇了摇头:“我这次来越知关也不能久留,与韩叔叔相认也是不得已,若叔叔们知道我还活着,定不愿善罢甘休,放我离去。”
“小将军还要回去?”韩应龙浓眉一震,气呼呼道:“那虎狼之地还回去做什么?小将军就留在延州,难不成狗皇帝还敢来抢人?还有容王殿下在,小将军只管统领江河军,招兵买马,用心经营,咱们早晚能踏破那皇城,为大将军报仇雪恨!”
江回不愿将千机引之事说出来,只道:“这些年来我忍辱负重,怎能轻易舍弃在京都的一切布局?韩叔叔,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纵然是九死之地,我也要去博一条生路出来。”
“小将军,可是,可是……”韩应龙可是了半天,然而看着江回的神情,他明白自己是左右不了江回的决定的。
江回沉声道:“没什么可是。若是叔叔们问起,韩叔叔就说我是重光兄的朋友,时机一到,我们仍有重见之日。”
韩应龙长叹了一口气:“您这般性情,倒是让我想起了昔年的大将军……好吧,小将军想回去也罢,只是务必常与我们来信,有什么危险的事不要自己承担,好歹还有军师在呢。”
江回带了些笑意:“韩叔叔放心,我自然会对重光兄‘物尽其用’的。”
“对了,瞧我这记性。”韩应龙一拍脑门儿,“方才我去见军师,听军师说正有要事要找小将军呢,神神秘秘的,也不肯告诉我。小将军快去看看吧,别耽误了。”
江回凝眉一想,温曜连韩应龙也要相瞒,想必是事关裴衍,于是拱了拱手:“那我先走了,韩叔叔自便。”
少时到了温曜的营帐,江回果然见他背着手来回踱步,似有十分烦恼之事,因命门外的小兵都走远些,方开口问:“重光兄急着找我,究竟是何事?”
温曜将他迎进来,脸色有些凝重,道:“小将军来得正好。正有一件大事,需要小将军拿个主意。”
江回心知不妙,皱眉问道:“到底怎么了?”
温曜深吸了一口气,眼中腾起一丝凌厉之色,“是有关此次提汉纳进军风鸣山之事。小将军不觉得奇怪么?去年朔岚部兵强马壮,进犯我北煜,都没能占到便宜,今年天灾加上内乱的,他们兵马粮草都不算充足,为何却铤而走险攻打北境?”
江回神色一顿,正好被温曜道中连日来颇觉奇怪之处,他搓着手指,一壁思索,一壁抬起眼睛问:“重光兄发现了什么?”
“看来小将军已有疑虑。”温曜脸色阴沉,“我怀疑,是有人出卖我方消息给朔岚部,这才引得提汉纳孤注一掷,领军前来。”
江回眯了眯眼,“重光兄从不会无的放矢,可有什么证据?”
“是。昨天后半夜,有一个士兵偷偷潜入了我的营帐,自称是绥靖军主帅蒋云南的亲卫。据他所说,在提汉纳大军到达风鸣山前的一个月,蒋云南的亲卫队曾在风鸣山附近抓到一名奸细,欲往朔岚部去,只是来不及拷问,那奸细就咬舌自尽了。在边关重地,这种事也不鲜见,蒋云南见奸细随身物品之中并无书信,且搜寻了几天也不见有人接应,便以为他是报信未成,未曾在意……”
“愚蠢!”江回破口怒斥,“他只抓到了一个人,又怎知奸细就只有一个人?国战刚刚平复,任何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该及时上报,这都不明白么?”
“蒋云南本是方镇军出身,在边关镇守经验的确不多,再加上当时已停战大半年了,少不得是疏忽了。”温曜轻轻一叹,“后来的事,小将军也知道了。蒋云南战死,他的亲卫多有死难,知道此事的人也寥寥无几。”
江回面露迟疑:“若是怀疑有人告密,为何战后仍不上报朝廷,非要等到今日才来告诉你?”
“他说自己当时在奸细身上见到一枚玉佩,见财眼开,看蒋云南不再追究,就私自昧了下来。可是两日前,他在一个人身上偶然看到了相似之物,猜到那玉佩可能是什么信物,所以偷偷地来告诉我。”
江回道:“他不告诉韩叔叔,不告诉容王,却来告诉你这个皇上派来的监军御史,想必他看到的那个人跟江河军的关系十分密切,或者说……”
“他还不肯交出信物,也不肯说出那个人是谁,但我想,小将军已经对幕后之人有所怀疑。”温曜顿了顿,声音更加冷冽,“而小将军怀疑的那个人,和我怀疑的是同一个人。”
江回沉默片刻,“此人现在何处?”
温曜道:“我让他先留在殷太医旁边的空帐篷里,拨了两名禁卫看守。”
“不好。”江回眉心紧锁,“士兵日日都会清点人数,他若见过那个人,今日又无故缺席,一定会打草惊蛇。”
“以禁卫的身手,应该不会……”
“如果真的是我们猜到的那个人,你觉得单凭两个禁卫能排上什么用场?”
江回与温曜匆匆赶去的时候,还是去迟了一步,殷濯蹲在两具禁卫的尸体旁边,摸了摸脖颈,然后冲他们摇了摇头:“已经死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温曜问:“殷太医怎么在这里?”
“我熬完药回来,就看见他们是这个样子了。”
“那个亲卫呢?”
“也死了,一剑封喉。”
江回掀开帘子走进去,果然看见一个卫兵倒在地上,血流满地,双目圆睁,显然是死不瞑目了。他蹲下来简单翻找了一下,尸体的身上并无玉佩之类的物件儿,更无只言片语留下。
“都是我的疏失。”温曜一脸的自责。
“怪不得你,问与不问,其实你我都有猜测了,只不过少些证据。”江回抬起尸体血淋淋的左手,“凶手虽然从他手里拿走了玉佩,但是,他还是设法告诉我们真相了。”
因为刚死不久,尸体尚未僵硬,江回将他的手掌用力掰开,露出沾满血液的玉佩在手掌心印下的痕迹。仔细看去,玉佩应该是男子常用的貔貅,还依稀可以辨认出“十一”两个字。
“十……一?”温曜道,“这是代号么?”
“或许吧。”
“只凭这个,咱们怎么找人?也算不上证据啊。”
“重光兄说笑了,咱们又不是大理寺卿,要什么证据?”江回放下卫兵的手,自他额头一径滑下,默念道:“你安息吧,我自会为你,为绥靖军死去的将士,为捐躯护国的蒋云南将军报仇。”
话音落,卫兵已然安详合眼。
江回站起来,道:“叫人把尸体处置了吧,就按战死沙场报上去,也算给他的家人一个交代。”
“好说。”温曜叹道,“只是线索便断了。虽说咱们不是来断案的,但没有真凭实据,我仍旧不愿相信……”
“谁说线索断了,我们不是还有一个要紧的人证么?”江回缓缓走出去,像在自言自语,“那个人非同小可,若是被杀,这事儿可就闹大了,幕后之人没那么愚蠢。”
“小将军要去哪儿?”温曜追问道。
“去看看我的手下败将。”
越知关名为关隘,其实也相当于一座小城池了,内里有不少房舍,但一般是作为将领起居和议事之所,大军则多半是在外面扎营。
自从那日被擒,忽雷就被关押在一间陋室里,由两队士兵轮流看守,只不知是疏忽了,皇帝的圣旨里并未提及对他的处置,贸然处死或押解进京都不合适,便暂且拖延下来,依旧吃喝不断地供着。
“是你。”忽雷看见江回走进去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盯着那枚面具看了半天,“冒牌王爷。”
江回好整以暇地俯视着盘膝而坐的人。
擒下忽雷是在夜间,他并未留心对方的长相,今日打量一番方知,忽雷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有着一股异域风情的俊美,古铜色的脸孔上自眉角划下一道两寸来长的刀疤,但并不是新伤。这是一个并不算魁梧的汉子,虽然也生得高大健硕,却与他见过的其他朔岚族人的模样大相径庭。
江回好奇道:“你怎知我就不是容王?你见过他?”
“没有。”忽雷的汉话说得很流利,“但是,我见过你们北煜的将军。你生的就是一个将军的样子,不是养尊处优的王爷。”
江回回想了一下,笑道:“容王也算不上是养尊处优的王爷。”
忽雷仍摇摇头:“王爷和将军,在战场上是完全不一样的。我曾经被你们的将军打败过,你跟他很像。”
江回心念一动,问:“打败你的,是哪一位将军?”
“你应该没有见过他,因为他已经死了,死在我们朔岚大军的围杀之下。”忽雷说到这里时,很自豪地笑了起来,可是眼底却似有一丝悲伤在漫延。
“若是军中名将,我应该知道他的名字,来日也可一祭英灵。”
忽雷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你那个时候应该还年少。当我败给他时,我问过他的名字。他说,他叫江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