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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解惑 ...

  •   最后,裴衡还是在冲动的边缘离开了那处温柔乡,重新替江回掩好被角,吹掉几盏烛火,在柔和昏暗的光影里,他的眼中有深邃的幽光,轻咳了两声道:“你,好好休息。”

      落荒而逃。

      江回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离,不由得勾唇轻笑,须臾之后,又觉着自己这笑容凉津津的,终究没意思。他的目光向后窗瞟了一眼,轻轻道:“进来吧,人已经走了。”

      朱红色的窗棂被嵌开一扇,很快,一个黑色的身影利索地翻了进来,先挥手将余下的烛火也都熄灭,才蹑手蹑脚地走至床边。

      “原来十二公子早就发现了。”殷濯拉下蒙面巾,“我还以为今夜要看活/春/宫了。”

      对于殷濯话里的揶揄和轻蔑之意,江回浑不在意,甚至随之笑道:“托你殷太医的福,我后脖颈子都快折了,哪有心思伺候他?”

      何况得到了他说的劫持者的讯息,裴衡今夜必定要命金吾卫去布防搜查,事关裴衍,裴衡是不会有风花雪月的心思了。

      “我倒有些看不懂了,十二公子受着容王殿下的庇护,让贺校尉替你做戏救出柳予安,为何转头又把他给卖了?”殷濯为之咋舌,“见过过河拆桥的,可没见过公子这般拆了桥还要反手给人一刀的。”

      江回侧身支手而卧,声音格外清朗坦荡,毫无局促惭愧:“这个局并不难,可若不由我将事推给容王,只当刺客为柳予安一人而来,陛下只需严审柳家上下,迟早会查到阿朝的头上。而就凭阿朝手下几个江湖打手,如何能从容王府亲兵和御前暗卫的手上劫走我?到那时,陛下难免疑心是我与容王勾结,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公子没有与容王勾结么?”

      “陛下觉得没有,就够了。”

      殷濯轻哼一声:“公子这样,就不怕容王盛怒之下揭穿你?”

      江回轻轻摇首:“一则他不会知道,以陛下的心性,是不会现在就将此事发作出来的。二则,即便他知道,他也会明白比起我在他谋划之中的分量,这点小小的设计根本不值一提。”

      “公子确定,容王就这样在乎你?皇族多狡诈,当心哪时他就把你给卖了。”

      殷濯本是讽刺之语,并不知江回与裴衍之间的纠葛,却不知一言正好戳中他心事。江回的眸光闪了闪,瞳孔里凝聚起一抹极清浅的痛意,俶尔不见。

      他慢慢地垂下了眼眸,“人只会被自己所在乎的人出卖,却不会出卖自己所在乎的人。”

      “那你与容王算是前者还是后者?”殷濯起了几分好奇心。

      江回撑起身子,扬首看他,转瞬之间已恢复了一贯的随意恣肆:“又有什么干系?如你所言,皇族狡诈,与虎谋皮者若连这点认知都没有,就只配葬身虎口。”

      裴衍能卖他一次,就能卖他第二次。而裴衡……没有买,又何来卖呢?无论怎样养尊处优,这些事,他从来都看得明白。

      “真是看不懂你们这些人。”殷濯扭过头去,似在低声地自言自语:“你,皇上,容王殿下,你们三个都是这般,别扭又奇怪。”

      与江回相识以来,殷濯始终觉得江回所作所为不合逻辑,就好像一棵墙头草。若说他不忠不孝卖身求荣,可他肯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去成全叶如朝和柳予安。若说他只是忍辱负重伺机报仇,他又为何对容王那般抗拒抵触?

      殷濯虽是江湖人,这几年为了江启查访下来,也知道了当年辅国大将军与容王殿下是为一党,因此才被当今皇上所忌恨,甫登基便以谋逆之罪灭了江家满门。照理说江回应当与容王合谋对付皇帝才对,可江回在乾州时的表现,分明是对容王厌恶至极,若只是做戏给别人看,那未免也演的太真切了。

      “话说回来……殷太医可还记得之前打赌,答应要替我办一件事?”江回忽然问道。

      殷濯冷然回身,看他笑得邪魅,不禁觉得背后一凉:“虽是十二公子耍无赖,殷某也不是那食言而肥之人。想做什么,直说就是。”

      江回也不客气:“那就好。殷太医是江湖人,又悬壶济世,想必结交了不少侠客居士。烦请殷太医为阿朝和那探花郎找一个栖身之地避世而居,免得陛下一时起了疑心,查到他们头上。”

      “我当是什么呢,原来那时你与我打赌就是为了这个?十二公子可真是位疼爱妹妹的好表哥。”殷濯恍然大悟,却忍不住出言讽刺。

      “殷太医只需要兑现承诺。想来,这也算不得为难。”

      “不是我不肯帮忙,只是贺校尉救走了柳予安,恐怕早就出城和叶姑娘汇合,两个人远走天涯了,我去哪里找他们?”

      “若无意外,他们二人明日就会在绥州城中的广源客栈相会。”

      殷濯愕然:“你是在开玩笑么?”

      “我像是在开玩笑么?”江回挑了挑眉,看着殷濯很是不解的样子,便轻轻一笑说明原委:“阿朝与柳予安决不能和容王的人走在一起。他们二人的身份特殊,一旦为容王所知,只要稍加鼓动就可以将他们收为棋子——我适才对陛下说的那些话,可不只是圆谎的说辞。”

      殷濯不可谓不吃惊,江回竟是如此信不过容王?继而又忍不住问:“你怎知叶姑娘和柳探花就不愿与容王为伍?尤其是柳予安,如果他希望容王帮自己全家报仇呢?”

      “正因如此,才更不能让他们有机会接触到容王。”江回的目光冷冷凝结,似数九寒天封洞的江河,“探花郎有情有义但是没脑子,奈何阿朝喜欢。可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让阿朝牵涉到皇权之争的这滩浑水里。”

      明日天明城门一开,金吾卫就会奉命去严查出城人等,但端阳刚过,来往行人本就多如牛毛,金吾卫的注意力都在出城的人身上,却不会特别关注到入城的人是不是生面孔,叶如朝只需稍加装扮,足可以掩人耳目。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等到祭天大典结束,金吾卫随皇驾回京,此事便也就不了了之了。

      殷濯思量片刻,问:“那贺校尉呢?”

      “明日城中有人家出殡,我让他趁机蒙混出城。至于能否成功,就只看他自己的运气了。”

      至此,当江回全部的谋算都昭然于自己面前,殷濯一时无言,不知是否应该赞叹一句机关算尽。

      他忽然想起,昔年听江启说起家中幼弟桀骜不驯,绝非池中之物,如今却成为这般在暗处搅弄人心的邪戾之徒……不知江启可会惋惜?

      他觉得心头闷然不快,不想久留,转身便走:“我会去客栈找他们。”

      月色入户,晚星低垂,江回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沉吟道:“有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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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裴衡便来殿内看江回。他折腾了这么多日子,难得睡得安稳,直到日上三竿方醒。裴衡还算体贴,没有打搅他,安坐在一旁等他醒来,还亲自喂他用膳服药。

      那药汤比昨夜的强些,但还是苦哈哈的,江回越发觉得是殷濯趁机报复。过后问了徐友良方知,原来是昨日金吾卫护送了昏迷不醒的他和殷濯回来,裴衡见他一副惨兮兮的模样,无边怒火油然而生,一记窝心脚把殷濯三丈远。

      大概殷濯从没受过这样的对待,然而他一直在裴衡面前装作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太医,一点防备也没有,扎扎实实地挨了这一脚。

      难怪昨晚江回醒来时,听殷濯的每一句话都好像夹枪带棒的。

      黄昏时分,殷濯才过来诊脉,顺道说起他去过广源客栈了,贺居安已不在里面,叶如朝和柳予安在一处,想必一切顺利,并无差错。

      “叶姑娘问了我,你究竟为何要帮她。”殷濯一面切脉,一面状似无意地说:“以殷某看来,十二公子是笃定要做好事不留名的,自不愿明言,便也只好三缄其口了。”

      “阿朝认不出我,柳予安也不知我名姓来历,他们或许会将家中的亲朋故旧想一遍,也或许信了我的话只当我是要争风吃醋铲除异己,但阿朝绝不会想到她那位死去的表哥江不移……如此便是最好的安排了。”

      殷濯失笑:“你倒是豁达。”

      江回哑然一笑,其实也说不上豁达。他知晓自己现在上不得台面,也不可能挨个儿去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倒不如随她去想。叶如朝已失去了父母,没必要再为了他而犯险。

      “这么久了,我倒忘了问。”江回忽然道,“殷太医如何知晓我的身份?”

      殷濯垂目低视,眉睫微颤,语意平淡:“以前随长庚去过一次将军府,恰与十二公子擦肩而过——也只是那一面而已。长庚说他的幼弟自小雅好兰陵古意,每每出府,辄以兰陵面具遮脸,即便是在御前也不褪下。若非长庚,我也不能得见公子真容。”

      江回凝神须臾,方才回味过来,长庚是他三哥江启的字。太白金星昼出于东方,则称启明;夜出于西方,则称长庚。三哥的名与字便是由此而来。然则,细究下来,取这表字的是母亲,她只是觉得长庚听起来有长寿平安之意,乃是一片爱子之心罢了。

      如今想来总是惆怅。

      殷濯从不曾在他面前直呼三哥的字,听着语气,昔年许是叫惯了的,诉说回忆时便一径说了出来。江回想着,殷濯与三哥的情分……大概非同寻常。

      “原来竟有这般缘分。”

      江回随口笑着,欲再说些什么,忽然传来敲门声。

      “十二公子。”是徐友良的声音。

      殷濯立刻警惕起来,江回与他相视一眼,扬声问:“何事?”

      徐友良的声音尖细刺耳:“传陛下口谕,宣十二公子宇清台见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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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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