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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阴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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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浴室里空间有限,何肆一米九的个子很有压迫感。
地上到处都是尖锐的碎片,无处落脚,奚风背对光秃秃的墙面,身前是气息强悍的何肆,身后是洗手池,两人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奚风很抵触这个过近的姿势,乌黑眼睛盯紧何肆,从他掌心抽出淌血的手,垂下眼睫,看了看伤口。
普通的割伤,并不严重,包扎一下就好。
“酒店应该备有医药箱,待会让人送上来。看来,你们阴间的镜子碰不得。”奚风不经意抬起眼,对上何肆仿佛着了魔的眼睛。
浴室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息,香薰盒子做成了迷你檀香木棺材的形状。窗外巡逻的警安步调一致,监察所出外勤的车鸣随风渐远。
“你很像离家出走的秀秀,他的本体是一只黑足猫,和你一样凶残。”何肆的手摩挲着奚风的后颈,那里是一个小小的猫爪胎记,颜色很浅,几乎注意不到。
奚风拂开他的手:“滚你的。”
檀香的味道逐渐被一缕特殊的幽冷气息覆盖,气味很淡,一股难以形容的冲动从奚风心脏的位置积聚,漫过四肢百骸,沿着中枢神经直窜大脑。
他忽然不受控地抬起手。
触碰到何肆之前,冷静和理智占据了上风,硬生生压制住了想和花孔雀亲热的怪异冲动,垂下手握住了拳头。
“你脸怎么红了?”直男何肆好奇地问。
从进浴室开始,他的目光就放在奚风身上,两人挨得极尽,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被何肆捕捉到了。
“……”奚风忍着打人的冲动,“外套太厚,有点热。”
这种荒唐的感觉前所未有,眼前他讨厌的花孔雀就像一块吸力强大的磁石,每根头发丝都在勾着他犯瘾。
真要命。
“高校一年四季恒温,比人间的春风还舒服,你要觉得热就把衣服脱了,顺便洗个澡。”
何肆对奚风此刻的感受一无所觉,全方位散发致命的荷尔蒙。
“是该洗个澡,”奚风把他推开,示意他滚去淋浴间,“你身上的香水味太重,去洗洗干净。”
何肆:“?”
花里胡哨的审判长的确有使用男士香水的习惯,但他最近忙公务,去荆州出差被猫将军挠了两下,伤口到现在还没好,压根没心思注意形象。
但奚风脸上的不爽实在太明显,何肆半信半疑揪起领口,凑到鼻端闻了闻,只当是香水腌入味儿,边解衬衫纽扣边往淋浴室走。
冲了十分钟澡走出来,何肆赤着胸膛,拿毛巾胡乱擦着头发,看见奚风低头坐在床尾,两条长腿随意分开,正翻阅着酒店附赠的厕所读物。
封面赫然印着:《三句话让审判长亲手为我挑剧本——投胎的话术》
作者:秦寿。
何肆:“……………”
听见浴室门口的动静,奚风抬起头,冲何肆扬了扬手里的书:“这东西有用吗?”
“看情况,也分人。”何肆把毛巾搭脖子上,身上只穿一条长裤,晶莹的水珠沿着肌理分明的胸膛没入人鱼线,散发着沐浴露的冷薄荷香。
他走过来,坐在奚风旁边,偏头凑近了些,半真不假地回答:“别人不一定,你要说点好听的,兴许我会心软。”
令人上瘾的气息再度漫了过来,压抑的心悸冒出了苗头。
“……喝了多少?”奚风把杂志拍他怀里,起身靠在墙上,和他拉开了距离。
何肆随手把杂志扔床单上,望着奚风白净的侧脸,琢磨半天没忍住:“我身上的气味有毒?”
“差不多。”奚风绷着脸,装作若无其事,“收拾一下,准备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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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区,西南鬼门。
青面獠牙的鬼帝判官在黑暗中愈发瘆人,巨门下的两人却丝毫没受到影响。
“怎么进?”奚风抬头望一眼严丝合缝的鬼门,看向面前的花孔雀,“怎么还戴你那破眼镜,大晚上看得清楚吗?”
“看得清。”何肆吊儿郎当地回,抬头望着门缝左右的太极阴阳鱼,过了一会,朝奚风勾勾手,“来,过来。”
奚风摆着臭脸,浑身上下都写着不高兴。
“手伸出来。”何肆极为有耐心,抬起掌心面朝奚风,“像这样。”
看他一脸认真,奚风毫不怀疑地照做,掌心刚抬起来两秒,何肆和他击了个掌。
奚风:???
“你告诉我这有什么用?”他盯着花孔雀,大有你不说明白我今天跟你没完的意思。
“没什么用,放轻松点。”何肆调戏了脾气坏的大少爷还浑不怕死,掌心覆在阴阳鱼的黑鱼眼上,摸索一阵,食指手指并在一起,笔直往里伸进去,猛地一插,再一旋。
轰隆隆——
鬼门在两人面前开启,阴暗的白光照进门外,雾气混合着灰尘扑面而来,奚风抬起手肘掩了一下鼻子。
“现在是晚上,黑鱼眼象征月亮,白的是太阳,你下回来可别按错了。”何肆扇了扇灰尘,和他对了一个眼神,两人一起走进去。
腐烂和焦臭的味道越来越浓,奚风接过何肆递来的口罩,严严实实压在鼻梁上戴好:“按错会怎么样?”
“会触发十九区的警报,运气好点还能碰见老朋友。”何肆的声音在口罩下方有点闷,做了个虫子爬行的手势。
想起上回在鬼门里碰见的人面蚰,奚风胃里翻涌:“别说了。”
按照何肆的描述,每次月圆之日,阴气最重的零点,镜子会变成阴阳两界的通道。
除了这一天,任何时候进去都会被镜面割伤,迷了路,被困在死前的幻象里原地打转。
另一条通道,则是在万魂游荡的饿鬼地狱,那里有一口戒备森严的井,可以通往人间。
来到热浪灼人的火焰大峡谷,奚风站在悬崖上,头发被星点的烟灰吹拂摆动,一双眼睛亮如冷星。
如果观察仔细,就会看到崖壁上有序地插着半米长的石阶,旋涡状通往看不见底的红色深渊。
何肆打了个手势:“下去吗?”
奚风点头:“走。”
两人一上一下往底走,脚踩上悬空的石阶,碎石土块哗啦啦往下掉。
没走几步路,奚风低头看着脚下,凝视片刻,抬起手:“不对劲。”
两人同时回头,上方走过的石阶忽然像泥一样哗啦融化,碎屑掉入地底,消失的速度一层一层往脚下追,几秒就要塌到他们这里。
何肆单手扯下墨镜挂领子上,扭头催促奚风:“快走。”
前脚踏过的石阶,后脚就融化成泥,一脚踩空绝对会摔成肉饼。
不知和死神赛跑了多久,下面的温度越来越高,呛人的烟雾熏着口鼻粘膜,奚风眯着眼咳嗽几声,看见底下的石阶也开始融化。
所幸剩下的高度不至于危及生命,奚风纵身一跃,脚踩在实地上,抬头往上看:“小心!”
最后一层台阶消弭成碎屑,何肆发丝吹扬,从高处坠落。
那一瞬奚风化作一道白影,冲了过去,仿佛刻在骨髓深处的本能,在何肆摔地上之前稳稳箍住他的腰,扶着他在原地站稳。
何肆抬起头,看到他的脸,真有点意外,“谢了啊。”
意识到自己接住了花孔雀,奚风蜷了蜷手指,面无表情松开他。
毕竟是阴间第一恶势力老大,没那么容易死,何肆眼睛深处闪过一丝复杂,重新戴上墨镜,看了他一会,晃过来:“你刚刚……”
“闭嘴。”奚少爷不太想回忆。
何肆:“……”
遥远的巨龟驮着阴阳冕,饿鬼在水深火热中哀嚎哭叫。
六边井安静地隐在一方天地中。
旁边守着两个身穿橄榄绿制服的男人,手里挽着鞭子,目光如炬,时刻提防周围的动静。
明灭的火光照亮奚风秀气的脸庞,他站在红岩后,朝何肆做了个手势:“我引开他们,你先进去。”
虽说审判长无权干涉十九区的机制,但何肆并不打算这么做。
他抬起一只手,拇指捻开一叠冥币:“看好了。”
奚风:“?”
看到岩石后走来的两道人影,值班的男人立即警惕地攥紧鞭子:“什么人?”
看清何肆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他俩愣了:“审、审判长……”
“两位小兄弟值班辛苦,”何肆游刃有余地说着场面话,把钱不动声色塞旁边那人手里,“换岗了去买两瓶酒喝。我和朋友有事要去人间一趟,麻烦行个方便。”
“应该的,应该的。”两人连忙放行,笑容里添了些许敬畏。
何肆冲奚风眨了眨眼,后者勾唇笑了一下,又恢复了高冷话少的贵少爷模样。
下井之前,何肆回头看向他俩:“要是万重山问起来……”
“我们没看见您。”其中一人马上反应过来。
另一人附和:“是是是!”
何肆点点头,招了招手,和奚风下了井。
井下有一条黑黢黢的隧道,奚风平淡的声音在隧道中回荡:“万重山是谁?”
“死对头,你见过他。”何肆脚步悠闲。
奚风想了一下,回忆起中元节那边在鬼门见到的一群男女:“那个光头?”
“嗯。”
并肩走了没多久,奚风轻声问:“好好的,你去荆州招惹猫将军干什么?”
旁边的人影停下来。
他看见何肆在无边的黑暗中摘下墨镜,紧接着,掌心按住他耳后的墙壁,把他罩在手臂的范围内,头低垂,强悍的气息无孔不入。
“因为,它知道秀秀在哪。”
“走开。别靠我这么近。”
心跳与呼吸交织,黑暗中只能看清楚彼此的眉骨轮廓。
奚风扭头就走,何肆反应更快,膝盖顶进他两腿之间,强行把他抵在墙上,一米九的重量死死压着他。
“花孔雀,你活得不耐烦了?”
“……”
隧道里一片死寂,所有感官都被放大无数倍,布料摩擦的声音和说话声伴着回音,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俩人。
何肆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笑起来,他专注地盯着面前的人,尽管什么都看不见:“奚风,你长得真好看。”
“……滚你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