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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怨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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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可真掏了。”何肆墨镜下的眼眸戏谑含春,咬着指尖脱下手套,冰白如玉的手指融入奚风的胸膛,慢慢探索。
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奚风静静看着他。
审判长的笑容忽然凝固在脸上。
沉默的时间太久,触碰到奚风心脏的那一瞬,何肆表情一片空白,薄唇轻轻开启一条缝,怔忡地望着奚风。
像是透过眼前俊俏的少年,看到了灵魂深处另一张脸。
奚风本想随便讽刺他几句,看见何肆情绪不太对,话到嘴边,轻抿起红润的嘴唇。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周遭诡异安静。
虞仁看了半天,肩膀凑到沙蕊旁边:“奚风该不会是个十恶不做的狠角,心脏忒黑,把老大吓到了吧。”
沙蕊挑眉:“何肆在审判厅任职这么多年,什么大恶人没见过,连十九区万重山都敢得罪,你见他怕过谁?”
虞仁点头:“……这倒也是。”
瞥见沙蕊意味深长仿佛看穿一切的表情,他狐疑:“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沙蕊撑着美艳的脸,蓝眼睛闪烁着一缕微光:“瘾君子找到了他的罂粟花,有人要倒霉了。”
直男虞仁无法理解女人的浪漫,挠了挠头上的板寸。
柳泽川凝望着被冻伤的右手掌心,回忆起刚才触碰奚风心脏时邪门的感觉,缓缓收拢手指:“怪了。”
“审判长大人……?”死者中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何肆眼睫毛轻颤了一下,慢慢垂下手。
奚风胸口的洞缓缓愈合收拢,像倒放一朵开到靡荼的花。
“不是要掏我的心?”奚风摸了摸心脏的位置,抬眸看向何肆。
安静了片刻,云淡风轻的笑意再度回到何肆脸上。
“你心太沉,我拿不稳,怕给你弄丢了。”何肆一拍他肩膀,手臂搭上他的右肩,揽着奚风往中央的审判天秤面前走。
“别碰我。”奚风皱着眉,拍了拍肩膀。
“好,不碰你。”何肆笑着松开手,看向金光中炫目刺眼的天秤,“善良的人通往天堂,恶人只能下地狱。让我看看,你属于哪里?”
天秤一端是善良,仁爱,美德,平和,宽恕,一端是自私,凶恶,残忍,嫉妒,淫.邪……
在绝对正义面前,每个灵魂都会得到最公正的审判。
但这次它判的时间有点长。
三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天秤上下摆动,喝大了似的,迟迟没稳定下来。
奚风望着眼前精致小巧的天秤,偏头问何肆:“这玩意坏了吧。”
咣!
天秤掉在地上,说坏就坏。
所有人:“………………”
您的嘴是不是开了光?
何肆看着那个瘫痪的天秤,走过去蹲下身,戴上白手套仔细检查了片刻,接过助理递来的镊子和绸帕,捡起天秤上遗落的宝石碎片,连细微大小的碎屑也不落下。
包在柔软的白帕里,何肆交给快步走过来的虞仁:“废了,通知工匠园那边,尽快在中秋月圆之前送一个新的过来。”
虞仁双手捧着接过来,动作小心翼翼,尽管宝石已经碎得不能看了:“老大,天秤从设计图纸,选材,到手工锻造,起码得提前半年做准备,时间根本来不及啊!”
“来不及也得快点,”何肆罕见露出棘手的表情,“灵魂无法投胎转世,人间要大乱。”
虞仁脸色微变,就连按时上班打卡混日子的沙蕊也表情凝重。
要说最乐意看到阴阳两界人鬼大乱炖的,柳泽川要数头一个。
他在席位上笑到头掉:“有意思,哈哈哈哈……小爷终于能放假了,奚风,谢谢你啊。”
干他们这一行的阴间公务员,除了清明、中元两大节日能休息,每天都在和死人打交道。
遇上太平盛世,还能早点下班,要遇上人间天灾大劫,战火纷飞,他们整宿都别想睡觉,天秤一年就得报废一个。
“我不用审判了?”张一扬张着嘴,看起来有点傻。
乔笙紧紧攥着孟照影的手,出汗了都没发觉:“审判长不是说,过了头七就得去投胎吗?万一耽搁了时间会怎样?”
“哦,这你们放心,”虞仁解释,“天秤故障是厅里的责任,我们会和十九区打招呼,替你们申请阴间暂住证。但在审判之前,你们必须留在这里。否则——”
孟照影心脏高悬:“否则什么?”
“否则,会慢慢丧失神志,变成怨灵厉鬼,流窜到阳间害人。”
·
湿漉漉的地面上,少女惨白的双脚在细雨中前行。
红绳拴着叮当,系在脚腕上,铃音在死寂的马路上回荡。
“哥哥,哥哥……”
你在哪里啊,阿颜好害怕。
第二次从梦中醒来,奚风抬起胳膊挡住眼睛。
审判高校常年白昼,现在是凌晨两点,刺眼的光线透过窗户照进酒店,让人根本没法正常休息。
这里黑暗无处藏身,窗户被禁止安装布幔窗帘。
奚风拿外套盖脸上,闭上眼假寐。
有条不紊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停在门前。
随后,门被叩响。
奚风拉开门,看见外面彬彬有礼的花孔雀,挡在门口,一手撑着门框:“你来干什么?”
何肆戴着墨镜,缓缓提起手里的晚餐:“天秤被你弄坏了,我来向当事人索要赔款。”
“……大白天说瞎话不脸红么?”奚风扫过他这身招蜂引蝶的打扮,往旁边侧了侧身。
何肆骚包地穿了身粉色绸质衬衫,黑色西裤,头发凌乱不羁,像刚从风月场浪了一圈回来的纨绔公子哥,在沙发上躬身坐下,把袋子放桌上,取出精致的菜盒。
奚风两天没吃东西,的确饿得头晕,但他本能排斥花孔雀的东西:“不吃,拿走。”
“红烧排骨,茶树菇烧肉,香菇木耳墨鱼汤,哪样你不喜欢?”何肆随手解了一颗扣子,靠在沙发背上,对视少顷,似笑非笑道:“不吃这里的东西,一样会变成鬼,我还得花功夫逮你。”
奚风在对面坐下来,拿起小碗和汤匙,舀了一勺鱼汤。
看他慢条斯理吃着饭,何肆倾身商量:“这是我拜托餐厅的姑娘特意开的小灶,看在我为你牺牲色相的份上,在鬼门的恩怨一笔勾销,怎么样?”
奚风头也不抬,动作斯文,低头吃饭。
从何肆的角度,能清晰看见他睫毛很长,眼瞳乌黑清润,嘴唇红艳,安静得像一幅画。
“这是我的诚意。”何肆手里夹着一张黑卡,放在桌上,指尖压着推到他面前,“在阴间也得消费,你没钱上哪都不好使。密码是六个1,别客气,随便花。”
奚风依旧没说话,勺子和瓷碗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喝完一碗墨鱼汤,他才拿纸巾按了按嘴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想干什么?”
外面的光线洒进酒店锃亮的玻璃,温暖迷蒙,造成还在人间的错觉。
何肆未语先笑,不疾不徐抛出自己的来意:“留下来,帮我找一个人。”
奚风轻抬眼睫:“什么人?”
“一个跟我闹脾气,擅自离家出走,二十年都没回来的——”何肆顿了下,情绪莫名沉了些,“朋友。”
许是想起了过往回忆,骚气的审判长一反常态,安安静静的。
奚风左手摸着后颈,把玩着案几上的卡片之王,轻敲几下桌面:“你那位朋友长什么样?”
回过神,何肆抬起头,专注地凝望奚风,手比了一下:“和你差不多高,挺好看的,腿很长,身手比你好点。”
“?”
奚风逐渐面无表情。
“对了,”在对方想鲨人的目光中,何肆摸着喉结笑了起来,“他小名叫秀秀,喜欢咬人脖子,你遇见他可得小心点。”
奚风:“……”
何止是像。
连名字都他妈一个发音。奚风心想。
而且咬人脖子是什么癖好???
瞥一眼何肆修长的脖子,奚风别开脸:“可以,我有个要求。”
“你说。”何肆姿态放松后仰,十指交叉叠在腿上。
奚风动了动嘴唇,轻声说:“出车祸时,我妹妹也在车上。我得回人间一趟,看看她怎么样了。”
静默几秒,何肆若有所思:“如果档案处没有你妹妹的死亡信息,她就一定还活着。除非——”
奚风朝他看了过去。
“据监察所李知慧递上来的文件,中元节死亡39人,逃逸2人,除非,你妹妹没有上那辆公交车,还在人间游荡。”
酒店房间格外寂静。
想起那个诡异的梦,奚风一动不动静坐良久,突然问:“只有头七能回?”
“理论上是。”何肆明白他想干什么,抬手把未开封的餐盒推过去,“先把红烧排骨吃了,我陪你一起去看妹妹。”
奚风眼神抗拒:“不爱吃,太腻。”
“还挺挑食,”何肆像重新认识他,倾了倾身,手肘搭着膝,似笑非笑望着他,“这可都是秀秀最爱吃的菜,要么,我让餐厅重新做?”
“不用。”奚风没有麻烦别人的习惯。
何肆望着案几上干净的小碗,笑了:“行,下次让人煲鱼汤。”
“……随便。”
奚风起身进了洗手间。
水龙头哗哗淌水,奚风肩膀低下去,接了一捧水泼脸上,细小的水珠滑过白皙的脸颊,沿着下颌线滴落。
关了水直起身,无意中看见空空如也的镜子,奚风抹了把脸上的水,慢慢抬起手,朝镜面伸过去。
白色镜面像水一样泛起了波澜。
手掌伸进去一半,尖锐的刺痛裹住指尖,藤蔓一样疯狂地往肉里扎根。
“忘了提醒你,”何肆走进来,正巧看见这一幕,立刻屈指敲碎了镜面。
哗啦啦!
椭圆形的镜面碎成蜘蛛网,星星点点的玻璃渣从墙上倾泻下来,泼洒了一地银光。
何肆握住他鲜血淋漓的手,垂眸睨着他:“二十岁人了还好奇心这么强?”
“……”奚风沉默一会儿,偏头对上他的眼,“花孔雀,手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