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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反攻倒算开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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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玦玉大获全胜,高高兴兴地把小王爷提溜回了京师。
可给皇帝兴奋坏了,这下议和能多些筹码了——打仗?打什么仗,不要打仗,武将拥兵自重造反了怎么办?
北边的遗民们哭声再大,也传不进朱墙碧瓦里面去。
这也是为什么大靖一直屡战屡败的原因。
反正,除了宋冰壸,大家都挺高兴的。
其实齐玦玉最开始一走,宋冰壸就挺不高兴的——当然不是因为舍不得这个惹事精。
主要是齐玦玉这一出征,又得从国库划拉好大一笔钱,宋冰壸算账算得更难受了。他甚至自己都从小金库里掏钱筹集军备,这种花钱养政敌的感觉真不爽。
李昀那个废/物收盐税收得死慢,按理来说大靖国土不大,一两个月就差不多了,结果人家齐玦玉仗都打完了,他才磨磨唧唧地把钱收上来。
宋冰壸不开心,就算拿到了白花花的银子他也不开心,因为他知道皇帝要不开心了。
皇帝不开心,宋冰壸就要倒霉了。
齐玦玉走运了,宋冰壸更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皇帝问齐玦玉要什么奖励的时候,他啥也没要,就是要皇帝罢了宋冰壸的相。
还串通太学院的学生,一口气上了道万人联名的奏疏。
一告宋冰壸揽权纳贿、贪赃枉法,接受官员贿赂达数万余两,受将帅之贿,边防弛备。
二告宋冰壸结党营私、欺上瞒下,勾结朝中谢玉等人以塞视听,揽御史之权,败坏政纪。
三告宋冰壸嫉贤妒能、构陷忠良,诋毁梁泽等忠义之士,掌朝野之口,图谋不轨。
铿锵有力,大义凛然,震动朝野。
那这些证据哪来的呢?沈安给的。
说来也怪宋冰壸自己。齐玦玉走了他就有些松懈,再加上平日里忙得焦头烂额,又一门心思惦记着李昀的盐税,还要抽时间去查之前刺杀他的那批人都背后势力,把丞相府的侍卫往外派了个七七八八,一时半会没能看住沈安,竟叫他钻了空子。
齐玦玉是有着大军功的功臣,宋冰壸这次又犯了众怒。
大靖的皇帝向来软弱,先祖开国又立了不杀文人的规矩,皇帝也拿那些士人没办法。只能选择委屈宋冰壸了。
暂且先罢了相,等着日后找机会再提拔上来。
也就是好在这些罪状不算很大——只要不是谋反和通敌,到不了杀他的地步。皇帝找了几个替罪羊砍了,给宋冰壸按了个失察的罪名,撤了职。
这次也是为了敲打一下他,手伸的有点太长了,拿最近的来说,皇帝派了宋党的人南下巡盐,总共五六百万辆银子的盐税,他自己就贪下了一百万。
这也太过分了。
平常的时候八分归国库二分入宋府,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皇帝自己还常常把宋冰壸当作自己的私人金库花他的钱,但这军需告急的时候,这么做不太好吧。
至于齐玦玉,他自己说是不要功赏,但皇帝哪能不给?升了个正四品的北钥将军,也算是给了他上朝的机会。
梁泽也有五六十了,召回来也没有多少利用价值,更何况他还是个主战派,皇帝也就不打算再给他官复原职。
正好齐玦玉也不希望自己的老师再受累,就拿着皇帝给的赏钱在京城买了间宅院让他安度晚年。
幸好当初宋冰壸因为担心等齐玦玉反攻倒算的时候会发了疯,也就没敢杀梁泽,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要不然齐玦玉可能真的会提着刀来丞相府捅了他。
救下了梁泽,又踹走了宋冰壸,齐玦玉那叫一个高兴,特意买了上好的酒来庆祝,又硬灌了沈安好几杯,说他是这次的大功臣,要好好地奖赏;梁泽也笑着劝他酒,沈安接过来喝下去,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与齐玦玉不同,他心思细腻,话又少,很容易多想,又偏偏不肯说出来。
在丞相府的时候,宋冰壸对他极好,从不短吃穿,只是很少见到人,见到了也不说话,擦肩而过,连一个眼神也不给,全当丞相府里没这个人,因此也就不必跪下来行礼了。
毕竟按大靖律法,无论多大的官,寻常人见了也都是不拜便衣,只拜官服。当初齐玦玉见他要下跪,主要是因为有求于人,不过后来也被免了。
大概是因为嫌麻烦吧。又或者平民出身,不太在乎这些。
宋冰壸神出鬼没的,走路又没有声音,如果不在书房前蹲着,一天下来是见不着人的。
有时夜不归宿,八成是去了太医院。上回炸轿子留下的后遗症到现在也没好——倘若当初沈安知道要炸的人是当初的陈州知府,铁定下不了手。现在把人伤得那么重,撰写文书的时候都是用的左手,细瘦苍白的手指握着黑斑竹的笔杆,颜色分明。
无论左右手,宋冰壸都是极漂亮的字,看着就叫人赏心悦目。
平常国事处理得累了,他会出了书房的门,叫人搬把椅子在庭里,高兴了会写点诗,但从不许别人看。
有次沈安瞥了一眼,宋冰壸便把整首诗都丢进火炉里。
其实他也没看清什么,只见了一句:玉炉贮冰片,燃香醉山河。
好旖旎的诗。
这种句子,别人写来是妙语,但要宋冰壸来写就是艳俗。沈安私心觉得,他应该写一些更清峻的……
“平贞。”
齐玦玉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语气里有些嗔怪。
“你怎么不敬师父酒啊。”
沈安愣了一下,顺着话行动,把酒樽举起来递到梁泽面前。
——联名上书。
这算背叛宋冰壸了吗?
他看着梁泽喝了酒,自己也斟了一杯酒喝下去,嘴上说着祝贺和谦让的话,心里想的全然是另外的事。
关于那天的谈话,宋冰壸之后再没提起过。就连这次自己背后捅刀的事情,他也什么都没说,只派人送来一张纸,上面写着个“贞”字。
墨是顶好的墨,字也是顶好的字。沈安拿到手,却只觉得坐立不安。
贞者,不二也。
他是夸?在骂?在恨?还是遗憾?
沈安不知道,这种未知让他觉得害怕。
尤其是联想到自己的字——平贞,他更觉得惶恐。
宋冰壸是不是那个当初救自己的人?
他抬起头来看,梁泽正和齐玦玉交谈着,脸上是少见的光彩,兴高采烈的样子,仿佛还是个年轻人。
一股寒意从背后冒上来,好像和眼前的两人隔着层薄膜,但是沈安很快又把这种阴暗的情绪压了下去。
就算宋冰壸是,梁泽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难道便可以随随便便抛弃么?
不是背叛,他只是留在宋冰壸身边的卧底,现在使命完成了,他回来了,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沈安又想到了那张纸。
贞者,不二也。
他不能去做小人。
攥紧了拳头,又渐渐松开,沈安觉得自己心里总算是舒服一点了。
“复北。”
对上少年透过来的视线,沈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稳:
“闻战鼓而执金戈,与子同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