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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下章洗白 ...


  •   按大靖官制,科举四年一次,官员四年一换,新官上任需在过年之前,为的是拉进同百姓的距离。

      每年腊月十五,都要召京官于御前,根据今年所为之事考核评定,再赏罚黜陟,调动官职。

      那天雪下得纷纷扬扬,鹅毛一样,飘的到处都是。气温也低,让人忍不住怀念“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春天。

      跸道上站满了文武百官,纱帽攒攒,朱紫耀眼。

      按理说朝廷关于站位并无明确要求,只是大家各有各的党,私底下早划分好了位置。

      宋党在左,清流在右,中间隔着好大一块空,谁也不看谁,一片沉寂,只听得见四周的风雪声。

      剩下不结党或者犹豫不决的,都在后面连起来站着,偶尔窃窃私语着,又很快噤了声。

      宋冰壸只是停职,却还留在京城,威势不减。他站在左边百官之前,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落雪飘在睫毛上,轻轻抖动一下,便落下来了。

      他穿了那天的大氅,一下子就吸引了站在旁边沈安的视线——他原本没有资格站在这里的,只是检举有功被皇帝封了个御史补,又因着是梁泽门生,这才能在梁泽身边,和宋冰壸站在一条线上。

      宋冰壸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睁眼看过去,沈安早已低下头,却正好撞上梁泽的视线。

      勾了勾唇,轻笑了一下,宋冰壸面上不显,眼底却透着胜券在握的光。

      梁泽冷哼一声,不去搭理他。

      视线又转到身后宋党官员脸上,大家都正忐忑不安地看着他。宋冰壸神色没什么变化,抬了抬眼皮,扫视一圈,又把视线收回来,挺直身板站在那里。

      几个核心成员互相对视一眼,便知道这次是相安无事了。

      官场官场,出则排场,入则气场,都是人精,自然能感受到宋冰壸平淡的目光深藏的含义。

      人群忽然有些骚动起来,所有人抬头去看,只见台上站了个面生的新人——谢玉也在当初齐玦玉参劾的人里,皇帝撤掉了他左都御史的职位,这次宣旨的是新调上来的中丞。

      他拆了封口,铺开御批文书,下面不知内情的文武百官都沉默着,眼睛死死盯着他,心里疑虑惶然——皇帝一下罢了二相,谁来补位,谁是赢家?

      “上赖天地仁德,下托众卿共效,江山稳固,万民昌荣。然有蠹蟊之臣,倒行逆施、怠情奢靡,使政苛民怨……”

      听到这里,清流们都竖起耳朵来:皇帝指的是否是宋冰壸?

      “……然,下民易虐,上天难欺。今御批:大靖各部官员,各有功过,赏罚分明。着,复梁泽职名,年禄百石。宋冰壸有失察之过,罢左相,迁陈州知府,年禄七十。”

      陈州?!

      沈安一愣,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

      “另有佞臣王顺、江焕、于之远等人,秋后问斩;阙兴安、夔天纵、胡弘、郑德辉,流三千里,家财抄没。”

      这些都是宋党的人。

      “殳满、闵清,放安和;濮治、应阳州、景茂典、戚英博,放岭南;安宏恺、傅宏浚、储正祥,放平远。”

      ——这又都是当初被宋冰壸污蔑的清流官员。

      新御史讲得有些口干舌燥,顿了一下,又把大家的心提起来。

      “参知政事郑景修,有怀霜之德、立国之才,政绩斐然,拜左相。”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郑景修可是当初宋冰壸亲点的进士,给他当了十年的门生,宋党最核心的人物之一。废了宋冰壸的丞相,却又把这个人提拔上去——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罢相只是为了堵住那些天子门生的口,宋冰壸迟早要回来,他不会倒,宋党也不会倒。

      而梁泽,只恢复了职名,却不给职权,右相之位依然空着,相权竟成了郑景修一个人的。

      偏袒的如此明目张胆,一点也没有要遮掩的意思,就差当着天下人的面喊了:宋冰壸毕竟是皇帝千挑万选出来最利的剑,工具坏了向来都是先修的,哪有随便丢的道理?

      至于罢不罢相,又有什么区别。无非就是让宋冰壸吃着四品的俸禄,多操一份一品的心。

      不过就是再累着点,权却还在手里掌着。

      至于他去陈州干什么,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当年从陈州提拔到京城的人,现在放回陈州,不就是为了刷刷政绩,为日后再回来铺路吗?

      百官纷纷议论开来,却不想那新御史还有话没有读完——“另,同参知政事杜承业,结党营私、暗通乱民,废职除籍,永不录用。”

      这下大家都不说话了。

      清流官员中有人愕然地看向杜承业,后者则是呆滞在原地,睁大了眼,仿佛一声平地惊雷给他震聋了。

      后面御史又补了几句补上官位空缺人员的名单,这才算是结束。

      等散了的时候,有几个宋党的想上来和宋冰壸攀谈,见人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也都识相地避开了,眼巴巴地看着他一个人向清流那边走。

      到了梁泽面前,宋冰壸停了步,目光流转,审视还没来得及离开的清流们。

      沈安不敢直视,立刻低头错开。

      齐玦玉死死地盯着他,脸色冷得像冬天没生炭火的炉子。目光相交的一瞬间,宋冰壸面色依然没有什么波动,眼神却多了几分深邃。

      不再搭理把他从相位上扯下来的罪魁祸首,宋冰壸径直走到杜承业身边,装作抖掉斗篷上落雪的样子,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勇气可嘉。”

      杜承业一怔。

      几个月前接到那些义民已经被处理干净的消息的时候就觉得心慌,看来宋冰壸已经知晓指引武夫刺杀他的人是自己。

      去探究他怎么知道的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杜承业就知道一件事情:

      他活不了了。

      宋冰壸离开宫门之后并没有回府——皇帝密旨,散朝后召宋冰壸进宫。

      到了殿门前,守门的两个太监却并不开门,也不看他,只是自顾自的站在那里。

      宋冰壸心一沉。

      他走过去,双手用力把两扇门一抬,沉重的木门压着他双臂发酸,咬着牙推开,以免发出声响。

      身后的门被人关上了,可眼前还有一扇门,紧紧闭着,那太监也是一副看不见人的样子,只裹紧了自己的棉布披风,还收走了他的大氅。

      按常例,两扇门之间是有太监点炭火的,现在却冷着这条过道。这个时候,宋冰壸就不能自己开门了。

      撩起前摆跪下来,额头紧紧贴在冰凉的地板上——他只能像一个外臣跪在两道门中间,而不能同以往一样走到第二扇门里面去。

      皇帝是真生气了。

      “罪臣宋冰壸拜见陛下,明主万寿,江山永昌。”

      里面没有动静。

      大冷的天,宋冰壸竟在额头沁出汗来,寒风一吹,像胶一样黏。

      虽然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但室内的气温依然是冷的,何况他已经被人收走了大氅。

      衣服已经都有些僵直,十指扣在地板上也冻得发青,颤颤巍巍地抖着。四周静得出奇,直叫人觉得心慌。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

      半个时辰过去,宋冰壸觉得身体开始有些发热。

      就在他眼前逐渐发黑的时候,里门才传来一声威严的“进来。”

      那太监开了门。

      一股暖气霎时间扑面而来。

      长舒了一口气,宋冰壸活动了一下被冻僵的筋骨,从地上爬起来,抬脚进去,那太监立马关了门,点了火绒在过道生起炭火来。

      没走两步,宋冰壸又跪下来,照例说那一句:

      “罪臣宋冰壸拜见陛下,明主万寿,江山永昌。”

      他面前是圆台,上面有把精雕细琢的木椅,涂着发亮的油,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还有一方长长的檀香木案,摆着些文书。旁边架在笔架上用于批红的朱笔,笔尖的墨已经干透了。

      年轻的皇帝祁玖倚在椅背上,把玩着附属国刚刚进贡上来的琉璃玉杯,一眼也不看跪在地上的人。

      良久,才开口道:

      “宋爱卿,你可真叫朕失望。”

      语气颇为不满。

      宋冰壸默不作声地低着头,继续跪着。

      “朕真是高估你了。”捏紧了手里的琉璃,祁玖的声音隐隐有些怒意,“万人联名上书,你叫朕怎么保你?!”

      连带着桌子上的奏章文书都一起扫下去,被狠狠扔出去的琉璃玉杯正中跪着的宋冰壸头上,碎片四溅,额角也流下血来。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沈安,都能拿到你犯错的证据。还有那个武夫齐玦玉,煽动那么多学生来闹事,朕天子的脸面何在?”

      越说越生气,祁玖干脆下来用力踹了两脚:“回话!没用的东西。”

      “臣一时疏忽……”

      “够了!”祁玖不耐烦地打断他,指着鼻子说道,“朕把你送去陈州,那可是你的地方,应该不至于一年都弄不出来什么业绩吧?”

      “赶紧做点事情然后回来,下次在出现这种事情,你干脆也别活着了。”

      “明白了就滚。”

      “臣遵旨。”

      宋冰壸磕了个头起身,眼神幽暗,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下章洗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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