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浮生录》李老师家的猫

98、蛟龙

　　“我并不需要那么高的修为，也并不想成仙……”客人放下茶杯，道。
　　“这是个非常让人难以理解的选择。”红尘非常纳闷，作为异兽，没有一个不想得道成仙，怎么还会有像这位客人一般，将唾手可得的仙籍推出门外的存在？
　　其实也不能说没有，当初的那只瞿如，也是不想过早的离开人间，但是他却并不排斥成仙，也很期待。而眼前这位，是完全没有这个念头，甚至有点反感。
　　这个反应让红尘始料未及。
　　今天的客人，乃是一种富有传奇色彩的异兽——蛟龙。这种异兽，一般在人类的传说中极少有正面角色，都是给来那个作为陪衬或者反派面目出现，但其实，事实上并非如此。蛟乃是龙进化中的一个形态而已，并不代表邪恶，与龙一样，有着极其高超的法力和庄严善良的内在。
　　这位客人名家渡全，乃是在南海修行多年的一条蛟龙，保南海海域一方平安，功德极高，今日前来山海居核对户籍之后，浮生查看功德簿，发现他已经功德圆满，可以化蛟成龙。破碎虚空。只是他并不愿意。
　　“师兄也贪恋这人间繁华吗？”浮生问渡全。
　　渡全摇头，“我在海底，只是修行而已，并不时常在人间穿梭，红尘俗世，与我并无关系。”
　　“那，是尚有眷恋之人之事？”浮生问。
　　“并无，我早已跳出凡尘之外，俗世并不能真正打动于我。”渡全继续否认。
　　“既然如此，又为何不愿飞升？其实到了仙界，比在这凡尘俗世里，更有利于修行，以你的人才，说不定可以跳脱仙籍，飞升神界，也算扬眉吐气。”浮生说的没错，仙在神之下，能成仙是异兽们的目标，成神，却需要更刻苦的修行，远非容易之事，需要非常坚定的道心，而浮生看来，渡全是可以有此挣扎的。若是异兽成神，无异于光宗耀祖。
　　“我并无此心，无论成仙成神，都不能十分吸引我。”渡全一口回绝。
　　“这又是，为何？”这次，浮生也完全猜不透，只能开口如实询问。
　　“浮生师兄应该知道，齐大非偶的典故？”
　　“所以，你是有点不自信？”浮生问。
　　“不是不自信，而是我更倾向于，无自由，毋宁死。”渡全道。“一个人想要更上一层楼，则需要付出大量的精力，这其实无所谓，不过就是修炼和提升。让我不能忍受的是，提升过后，还要遵守更严苛的，让我觉得完全接受和习惯不了的规矩。”
　　其实，渡全的母亲身份非常高贵，乃是南海龙王的女儿，正经的龙族公主，作为一个公主，自然有她要遵守的规则，而偏偏，这位公主非常讨厌遵守规则，于是，主动请求父亲，削去自己的公主荣耀，做了一条普通的人鱼，自由自在的生活，生活有点清苦劳累，但是自由让她无比享受，她可以在不触犯天条的范围之内，做尽自己喜欢的一切事情，包括和渡全父亲，一条蛟龙的爱情，虽然短暂却足够璀璨，更何况还留下渡全这个爱情的结晶。
　　渡全出生以来，生活就很惬意，他的母亲除了规范他的处事风格和底线，并不强求他做任何事，包括修行，而他的父亲，虽然和母亲已经分开，却依旧疼爱他，带着他四海游历，他们的生活偶尔窘迫，吃不上饭的时候，“喝点凉水”成了父子间的调侃。
　　自由自在的生活，养成了渡全洒脱的性格，他永远是快乐的，所有的挫折与痛苦，都可以被他用豁达的心胸很快消化。
　　这世上，没有人不喜欢快乐且豁达的生灵，渡全自然很受朋友的欢迎，虽然他并不十分与其他生灵亲近，却也有不少愿意买面子给他的朋友。
　　后来，他得了一个小差事，在南海海底，指引渔民们捞“声呐”。这活倒也有趣，只要他发现声呐，就想方设法的给附近渔民提示。也算变相捍卫海洋安全。能得到一些功德，每月也有了点收入。
　　他这种洒脱性子，所需并不多，这一点，已经足够他安稳生活，余下的时间，不是招待朋友，就是潜心修炼，虽然简单，却足够快乐。他觉得，他的生活这样足矣，并不需要改变。只是，不知不觉中，他积累的功德，已经足够他化蛟成龙，破碎虚空。
　　“这世界上每个人都该对自己有一个正确的看法，我对自己的看法，一定是，并不适合任何规矩严苛的环境。我的堂兄，便是一条化龙的蛟，在天界的生活，至少我是绝不可能适应，要值勤，要修炼，要持戒，要供大神驱使甘做马前卒，甚至，替罪羊。这种生活，是我绝对无法接受的。”渡全道。
　　“其实，你也可以申请偏安一隅……”红尘道“无需跟神仙们混居。便是有人招惹，其实你也有说不的权力……”
　　“这世上，仅有一个齐天大圣，已经足够了！”渡全意有所指的道“况且，这位齐天大圣究竟是他真的有这个闹天宫的本领，还是有人定下的剧本，还不好说。我又何必去逞这个强，给自己的族人亲朋招惹这种祸端？”渡全又道。
　　“只是，这些功德，浪费的着实可惜啊。”红尘道。
　　“不可惜啊，我那个舅舅，南海龙王之子，那个灵虚，一向严于律己，特别适合化龙成仙，不如就将这些功德度给他，成全他苦修千年的愿望。”渡全道。
　　听到这里，浮生眉尖一颤“这，是你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师兄的想法，其实我那外公有这个念头，我也不是不知道，之所以如他所愿，并不是受到威胁，其实他什么都没说，也不会那么卑鄙，这的确是我自己的想法，便是略去我这性子不提，我出身并不名誉，也并无深厚背景，更无向上心机，贸然去了不熟悉的环境，跌落尘埃尸骨无存这种事情，几率非常大，我何苦去触那个霉头？还不如继续去南海老老实实地捞我的声呐，也让南海龙族记我一辈子的好，为我的父族带来切切实实的好处，从此两族各给我三分薄面，让我继续活得潇洒惬意。”
　　红尘听到这里，忽然明白，为什么今天早上，浮生对他说，今天来的这位客人，是万中无一的聪明异兽了。这世界上，能分得清陷阱还是馅饼的人，当真少之又少，人类往往就是看到眼前利益，便想死死抓住，不顾以后洪水滔天。而真正能分清形式，获得长远利益的，才是真正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