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浮生录》李老师家的猫

260、蜪(táo)犬

　　“趁着我还清醒，专门来找你。”老人对少年说。“你跟六十年前，没有任何变化。”
　　“这个自然，我不会老的。六十年前，跟你说过。”少年道。“是想来兑现第三个愿望吗？”
　　老人点点头。“我的第三个愿望，是希望你送我一程。”
　　这个要求让少年非常诧异。
　　少年名叫陶泉，真身乃是《山海经》中的类似犬的食人异兽——蜪(táo)犬。
　　陶泉和这位老人的相识，始于六十年前，那时候，老人也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
　　他们的相逢，很老套和偶然，陶泉初化人形，控制不住体内的兽的欲/望，无端伤害人命，还是那种无辜百姓，自然是要被天师府追捕，陶泉走投无路间，躲到了山间的这个隐秘山洞中。
　　那个时候，老人还是一个需要靠山上采药换取学费的少年，偶然遇到了化作原形的他，作为村里唯一赤脚医生的儿子，他也继承了父亲的悲天悯人，用采摘的草药来为陶泉治病，经过他的精心呵护，十天之后，陶泉便逐渐痊愈。此时天师府上门，老人曾经拼命维护，最后天师府答应放陶泉一马，只是要求他画地为牢，在这个山洞中度过一个甲子，以儆效尤。
　　陶泉能够留下一命，自然答应，于是，开始在这山洞中的漫长修行。
　　陶泉蒙这位名叫易陈的少年搭救，自然要报答一二，于是答应他完成三个他能够帮他达成的心愿。
　　少年虽然生于乡野，却也有别样的淳朴，他不求什么一夜暴富，大富大贵，只求通过自己的努力达到改变自身命运的愿望。
　　他第一件事，求的是一个去省城上学的机会，易陈家境贫困，虽然学习成绩很好，但是每每会为成绩发愁，虽然父母明确一定要供他上学，也用尽全力，还是力所不逮。
　　他中考成绩很好，考上了省城的高中，却因为学费发愁。这对陶泉来说，是绝对的轻而易举。他送给易陈一颗千年野生人参，卖掉他，不但足够易陈的学费，甚至还有一大笔的存款。依靠这笔钱，易陈成功去读了高中，易陈家也开始做起了药材贩卖的生意。那个年代，只要做起生意，成功其实比较容易，易陈家很快也兴旺起来。易陈没有后顾之忧，成功考上了他最向往的医科大学。
　　毕业后到了国外一流的大学留学，拿到博士学位之后，回到故乡，在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医院做了医生。
　　他的医术十分高超，很快扬名立万，在医学界站稳了脚跟。他人生的第二个愿望，来源于他四十岁的时候，为的是他十岁的儿子。
　　因为父辈生意的积累和他自己财富的创造，易家早已今非昔比，成为家境绝对优渥的那一类，但是随之而来的，是后辈的不争气。
　　易陈的儿子其实非常聪明，但是优渥的家境让他无心学习，只想着吃喝玩乐，不过十岁，已经隐约出现了纨绔气息，这让他十分头疼，于是，他求助于陶泉，陶泉送给易陈一粒洗髓丹，让易陈的儿子服下，易陈的儿子果然开始摒弃恶习，逐渐走向易陈所希望的正途。
　　一晃，又是多年，陶泉的求禁之期马上到了，而易陈，又一次前来见他。
　　“我查过《山海经》，听说你们这一族，是食人的，所以，我希望你，吃了我。”易陈道。
　　“啊？”这话让陶泉彻底无法理解。易陈的人生在人间界也算绝对的美满，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这个想法。
　　“我知道你很难理解，其实是因为，我的病已经折磨的我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易陈苦笑“任是再怎么能干的人，终究还是要有被降服的一天。我知道我说希望你治好我的病，你一定会拒绝，所以，我只求你能够送我一程。让我不再受苦。”
　　原来，当年易陈母亲过世之前，他曾经求过陶泉，但是陶泉的答复是，此乃天命，他无法左右。于是，易陈只能看着母亲离世，也知道了，陶泉无法延长寿命。
　　“你，得了什么病？”陶泉问。
　　“阿尔兹海默症，就是，老年痴呆。”一听到这个问题，易陈不由得苦笑。“这个病，已经开始发作，我真的有些生不如死。”
　　这个病，在老人的圈子里，真的是最大的悲哀，尤其是这些一生要强，顺风顺水的老人里。
　　他们年轻的时候，无比在各自的领域叱咤风云，得到了一些人难以企及的辉煌，被人追捧称赞，这些赞扬让他们意气风发，但是他们步入老年，被这个病缠上之后，会逐渐退化到儿童时期，理智逐渐离去，再也不负当年，这对一向自负的人来说，是一种巨大的打击。
　　“我不想有一天出丑人前，也不想被护工看笑话，更不想成为儿女的负担，所以，我希望体面的结束自己的生命。”易陈道。
　　“你可以去找合你们人类法律的机构。”陶泉道。
　　易陈摇摇头。“我希望，我体面的在所有人面前失踪，去向成谜。并不想去安乐死，那种死法，会让人知道我的病情。而我恰恰最不想的就是被人知道这个。”
　　“人类的想法，让我很难理解。”讲到这里，陶泉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放下茶杯。“都说蝼蚁尚且偷生，为什么人却可以轻易放弃生命？”
　　浮生一笑“因为，有一些人，把面子看得比生命重要的多，这些，别说你不能理解，很多人类也不能理解。对了，易陈，你怎么解决的？”
　　“我当然不可能吃掉他，画地为牢那么多年，还是有点体会心得的。不好重蹈覆辙，我把他暂时冰封在山洞之中，也想跟师兄讨个主意。”陶泉道。“或者说，我是不是可以，用一点自己的修为，帮他驱散这个病的副作用？”
　　其实，这些事情对陶泉来说轻而易举，之所以没有跟易陈提起，是因为他知道，人类的欲/望是很可怕的东西，一旦闸门打开，很有可能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我知道你在忧虑什么，这样吧，你跟易陈说，想要保持清醒不是没有办法，但是，要用减少寿命来做抵押，若是他同意了，你取了他的寿命去下面找职能人员通融，也不算违规。”
　　“也罢，这也比眼睁睁看着他求死好得多。多谢师兄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