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浮生录》李老师家的猫

223、妴胡

　　“还在等？”红尘夹了一筷子豆芽放入口中，问面前的男子。
　　男子点点头“虽然很悲哀，但这是我的工作。”
　　“是接到指示了？”红尘又问。
　　“如果没有，我绝对会第一时间去救人。”男子道。
　　红尘知道男子的为人，绝对不是见死不救之徒，他之所以会如此，便是别人寿命尽了，他无能为力。
　　男子名叫胡万，原身，乃是《山海经》中似麋鱼目的异兽——妴胡。
　　胡万在人间界有一个很神秘，似乎又介于大功德与不吉利中间的工作——捞/尸/人。
　　这种工作其实已经算是历史悠久，后来被救援队所逐步取代，但是不代表完全消失，因为他们有救援队无法比拟的优势，其实这个优势也算是玄学，有一些名声在外的捞/尸/人，其实和幽冥之地有所勾连，可以探明一些遗体的具体位置，这些是救援队并不能做到的。
　　胡万其实是幽冥的正式公务员，负责的就是接引溺水者前往该去的地方。若命不该绝，他会将人救起，若是寿命已尽，他会将魂魄送走，尸/身归还家人。虽然轮回是很常见的事情，但是到底悲伤，会影响情绪。这个工作，也并不好做。
　　尤其是近几年，胡万接触的但当事人越来越呈现年轻化趋势，让他极端惋惜。
　　忽然，胡万放下酒杯，叹了口气，“师兄稍等，我去去就来。”
　　“无妨，我与你同去吧。”红尘道。“这个孩子，与我尚且有一面之缘。我送他最后一程就是。”
　　胡万点点头，与红尘一起跳入海中，各自现出原形，飞速向目的地游去。
　　很快，两人回到渔船上，此时，胡万的怀中，抱着一个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穿着汉服的男子。
　　将人小心翼翼的放在甲板上早已准备好的帆布上，胡万叹了口气，伸出手，虚空向男孩头顶一抓，一股白烟被他抓入手心。很快，白烟化作珍珠，被他收藏进一个瓶子里。只待瓶子里珍珠满十颗，便会有人前来收取。
　　“这孩子，是为什么啊？”红尘帮胡万将帆布折起，将男孩的身体遮盖起来，放进船舱，问。
　　“沟通不畅抑郁症复发。”胡万苦笑“这两年，这样的孩子，已经成为了一个常态。真的让人觉得惋惜，都是很善良，很有才华的孩子。”
　　“怎么会搞成这样？沟通就这么困难吗？”红尘苦笑。
　　“的确很困难，有的时候，跟家人沟通，比跟外人沟通困难一万倍。”胡万熟练的继续他的工作。“我这两年，遇到了好几个孩子，都因为不被理解而轻生，只是可惜，哪怕有了这种案例，人类也很少会吸取教训。反而有一小撮人，会说这孩子不孝顺，矫情云云。让人恨的牙根痒痒。”
　　胡万说的，的确是事实，前几天，他方才从海中救下一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比这个男生幸运，她命不该绝，被胡万救了，上了渔船，胡万给女孩煮了热乎乎的海鲜面，又让她收拾一番，两人一起围坐吃面。
　　女孩名叫罗曼，是个美妆博主，她网名叫做“曼陀”。虽然没有百万千万的粉丝，却也有几万个死忠粉。数据还不水，算是比较成功的一位。
　　她也能接到一些广告推广，收入谈不上特别高，但是也算是可观。本来，照着这个势头下去，她是很有机会更进一步，在网红的道路上有所作为，如果运气好，还能拥有一份令人羡慕的事业。只是，这个工作，引起了她的父母极其严重的不满。
　　罗曼的家世很不错，知识分子家庭，从祖父开始，就是极有名望的学者，父辈的几个孩子，也都是教授，医生，工程师，公务员之类人类所认为的较为有面子的专业人士。这样的家庭，对子女的教育自然是很严厉的。
　　开明的确也有开明的地方，但是也有非常严格的要求。例如，择业。
　　家族里罗曼同辈的孩子，并不是人人都出色，也有资质平庸，读书不成的。都按照父母的要求或者安排进了普通的单位，做一份普通安稳的工作，倒也衣食无忧。唯独罗曼，是个例外。
　　若说她读书不成，那绝对是误传，相反，她书读的相当优秀，甚至是她这一辈最出色的存在，跟祖父考入了同样的一流学府，成为校友，家人对她给予厚望，只是大二那年，她迷上了彩妆，开始做美妆博主。一做就是三年，直到毕业，起先家人并不在意，只是当她毕业之后，不愿意继续读书，而是选择继续她美妆博主的事业的时候，家人才开始干涉，甚至可以说粗暴的干涉。
　　家人与她沟通许久，甚至说允许她将美妆博主当做兴趣去做，但是要继续学业，以后找一份体面的工作。但是她不为所动。
　　后来，父母不得已请出爷爷来跟罗曼谈话。
　　“我爷爷跟我说，如果我喜欢表演，可以托人送我去进修，然后看看有没有机会让我去话剧圈子体验一下。”罗曼苦笑着说“我根本就不喜欢什么表演，只是喜欢彩妆和化妆而已。对于高大上的话剧是没有兴趣的。也不想花时间在这上面……”
　　祖父眼见劝不动孙女，长者权威顿时爆发出来，将她连同她父母一通教训。最后，他父母也开始跟她彻底对立。
　　“他们通过关系，搅黄了我的很多推广。将我的合作伙伴赶走，甚至，还砸碎了我花费很多心血收集的彩妆。”罗曼道。“半年前，其实我已经从家里搬出来，今晚回到家的时候，看到满屋子的狼藉，我的彩妆碎了一地，父亲坐在沙发上，对我说，如果我不顺从他们的意思，就永远没完。”
　　“罗曼……曼陀”红尘喃喃自语，总觉得这个名字非常熟悉。“她好像，最近得了一个美妆大奖？”
　　“没错，那天晚上，我救了她，反而让她豁然开朗，决定抵抗到底。宁可和家里断绝关系，也要追逐自己的梦想。很庆幸的是，她成功了，现在有了自己的公司和美妆品牌。但是，她，毕竟是少数运气极好的……”
　　“是啊，运气极好的，大多数，还是，这个下场。”红尘望着男孩的遗体，道。
　　“控制不了别人生的，就控制自己生的，这就是——人类。”胡万收拾完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