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浮生录》李老师家的猫

163、鲲鹏

　　“我的生命，马上就要归于尽头，但是这并不是一件悲伤的事情，这反而让我觉得，是另一种重新开始的契机。”刘坤躺在病房中，对自己的学生们说。
　　他是著名的海洋学家，也是非常厉害的建筑师，一生有无数建树，著作等身的学者，单是他推动的填海工程，已经解决了很多实际问题。受到广泛赞誉。
　　只是非常可惜，他的人生，已经快要走到尽头，说来也很奇怪，他的病来势汹汹，却没办法检测出原因，只是身体一天天的虚弱下去，从发病到濒临死亡，不过三个月，周围的人非常惋惜，而他，却非常坦然。大家觉得意外，却又觉得情理之中，刘教授，一向是豁达的。
　　夜深人静，刘坤轻轻抬手，一股烟气从指间浮出，守夜的学生沉沉睡去。
　　浮生和红尘出现在刘坤的病房中，刘坤力有不逮，只能向两人举手示意。
　　红尘将刘坤扶起来，半卧在病床上。
　　“前辈，许久不见了。”浮生与红尘尽皆向刘坤施古礼，刘坤还礼。
　　“没想到，还能再见故友一面。”刘坤脸色惨白，嘴唇有些皴裂，红尘将他旁边的水杯地给他，他稍微润了一下唇。
　　“是啊，以这个形态见面，以后是不容易的。”浮生道。
　　刘坤点头。
　　“我这一生，没有什么遗憾，做了想做的事情，看了想看的风景，毕生所学，也有人可以发扬光大，实在非常幸福。”刘坤望着窗外，对浮生与红尘说“实在没有什么需要实现的更高的愿望。我希望的是，长期靠海生活，以后一飞冲天，可以不变初心，继续做对发展有益的事情。”
　　高尚之人的追求，一向是让普通人望尘莫及的，这种境界，需要长时间的修炼和保持一颗赤子之心才能做到。
　　浮生与红尘，其实都曾经承蒙刘坤的恩德，希望有机会偿还，他们以为，刘坤会想延续一下自己的寿命，浮生记得，他有一个科研项目还没有完成，追求完美的刘坤，应该不想剩下这个。
　　“我以为……”浮生毫不避讳的说。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的事情要做，你做到了极致，后辈无事可做，不是一个很好的循环。”刘坤笑笑，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十年，我能在我生存在世的这些日子，做出一些让自己，让大家都满意的成绩，已经是非常幸运了，何必过于强势？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给别人一个出头的机会，才是一个令大家都快乐的选择。我也相信，我的同僚们，是可以继续这个研究且出更好的成绩的。”
　　“既然如此，不如，就让我和红尘，送您一程吧。”浮生道。
　　“你今天，还有时间吗？”
　　“可以略微牺牲一点灵力。也值得，我实在是非常想看一看……”浮生道。
　　刘坤笑笑。“好。”
　　刘坤教授，在凌晨一点半停止了呼吸，只是在东南市附近的山崖上，一个一模一样的他正坐在岩石上，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
　　“母亲，我来了。”刘坤笑了笑，对旁观的浮生与红尘道了声“后会有期。”纵身一跃，跳入海中。
　　一刻钟之后，人类无可窥视之地，只见海中升腾巨浪，风雨大作，一条不见来去归途的巨鱼浮现身影，它外形酷似鲸鱼，却又有着鲸鱼无法企及的身形，那是——鲲！
　　便是《山海经》中记录的，海中最大的巨兽——鲲！
　　鲲抬头望着东升的太阳，眼睑中充满安享，很快，双目缓缓闭上，庞大的身躯沉入深海，四方水族尽皆前来，向鲲致敬之后，缓缓上前，所谓“一鲸落，万物生。”大大小小的水族用自己的方式感激它最后的付出。逐渐，鲲的身体变为一具骨架，沉入深海。
　　却在一个时辰之后，太阳正式东升之际，一只巨鸟破海而出，冲向天际。那鸟儿身形巨大，几万里不可目测，却正是鲲的另一形态——鹏。
　　《庄子》中曾言——鲲鹏自有凌空翅。诚不欺我。
　　鹏一飞冲天，向南方飞去，那里会有他新的，生的目标与指向，死亡，其实并不是结束，而是另一段轮回的开始。只是这个道理，好说，却不好度过。尤其是人类，悲伤会长时间的影响一个人，如果无法纾解，可能还会引起巨大的连锁反应，但是却有不能说他们错，这种至情至性，是兽类终其一生都无法真正企及的东西。
　　浮生与红尘在悬崖之上双手合十，向完成使命的鲲与新化的鹏致意。这是兽的轮回，也是生灵的启示。
　　两人致意完毕，浮生忽然纵身一跃，跃入海中，红尘始料未及，却又毫不犹豫的跟随而下。
　　很快，两人浮出水面，水冷人微，在广袤的天地之间，大如鲲鹏，也不过沧海一粟罢了。
　　浮生紧闭双目，浮在海面，任由海风吹打，满脸笑意。这样的自由，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活着，真的并不单纯，尤其是太过聪明的生灵，总会自寻烦恼，不得解脱。他一瞬间忽然想通上天为什么给他们这样短暂的寿命，或许，这是上天对他们蜉蝣一族，最大的怜悯。众生皆苦的苦字，便是在太过聪明却又力有不逮上。欲/望是最折磨的方式，而欲/望又得不到真正的满足，才是出现祸端的根本，但是这个世界的规则是平衡，并不是所有的欲/望都能得到回应。太聪明的生灵，未免自视过高，为祸生灵的几率也就更大一些。
　　红尘一直在注视着浮生，忽然觉得，浮生的气场变了，变得更加柔和，不似以往，暗藏锋芒。
　　“老板的修行，进益了吗？”红尘问。
　　“只是想通了一些，以前无法想通的事情。”浮生道。
　　“是什么？”
　　“生死之间的特殊联系。”浮生道。“你呢？”
　　“大概是，舍得吧。”红尘望向天际，喃喃自语。
　　舍得这两个字，看起来简单，真正能够领悟，却是非常困难的。红尘的一生，其实都在追求者两个字正确的解释，他拼了命的从数百万族人之中脱颖而出，谋得山海居的职位，也是想参悟这两个字，只是非常不成功，来到山海居，和浮生相处时间久了，觉得舍得二字，似乎与他的距离更加遥远，直到今天。他似乎一瞬间打通了关卡，他过分的追逐舍字，却忘记了“得”。正常的所求，并不是应该摒弃的存在，不如，顺应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