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浮生录》李老师家的猫

117、翠鸟

　　浮生与红尘站在医院的病房门口，敲了敲门。
　　很快有人来应门，是个身材容貌都很出众的女士，虽然已经年过半百，却保养得益，看得出来，年轻时候一定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陈女士，您好，我是跟您联系过的您的戏迷。”浮生对女士彬彬有礼的道。
　　“哦，周先生。太谢谢您了。”女士听了，首先道谢，随即将两人让进房间。“我师父已经在弥留之际，谢谢您能够满足他最后的愿望。”
　　“没有关系，我也是遵守委托人的要求，希望物归原主。”浮生道。
　　“师父他，不是贪图那件东西，只是他对戏曲艺术太过热爱，这件东西，也不是我们可以私人拥有的，大家商量，如果委托人不反对，是否可以在师父过世之后，将东西捐给博物馆？”女士问。
　　“既然是赠与，它的去处，自然是由老先生自己决定。”浮生道。
　　这是高级病房，病房外有一个小客厅，摆放着简单的沙发和桌子，这位女士，是京剧名伶肖莲花，她的师父，也就是那位重病的人，正是一代京剧大师小橘生。
　　他老人家的京剧造诣奇高，可以说，引领了京剧的一个时代的发展。
　　晚年，他致力于新人的培养，门下出了不少名角，在京剧界绝对的德高望重。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无论如何英雄盖世，也逃不过最终的轮回。
　　两年以前，小橘生身患癌症，虽然积极治疗，生命还是很快流逝，眨眼已将近尽头。
　　浮生与肖莲花对坐之后，吩咐红尘将箱子放在桌上，他亲自打开。
　　只见立刻花光满室，宝气袭来。
　　肖莲花饶是见多识广，还是被眼前的东西彻底震惊了，太美了，美得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望着这一套东西，她良久无言，美的极致，便是让人沉默。任何语言不及形容，只有细细观赏，才不算辜负。
　　这箱子里，是一套“价值连城”都不足以形容的——点翠头面！
　　所谓点翠，乃是一种极其古老的金银饰品修饰手法，用翠鸟的羽毛作为主要材料，虽然成品美轮美奂，但是过程未免残忍，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技术的进步，原材料已经换成了鹅毛丝带等材质，更加环保和人道。
　　这是，不得不说，古人的选择，是有一定道理的，这套点翠头面散发的宝气，非替代品可比。
　　肖莲花良久才勉强收回目光，“那，我们去见师父吧，他老人家可能……”
　　“我都知道。”浮生道。
　　此时，小橘生的生命已经到了倒计时，精神反而好了很多，大家都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小橘生见到浮生，与他微笑点头，人之将死，神智的清明达到了顶峰，他透过浮生的外表，看到了一些别人完全看不清楚的东西，例如——神光。知道来人绝非普通凡人，想要多说什么，却被浮生制止。
　　“我是律师，有一个委托人，说是他的爷爷帮您保管一样东西很多年，现在听说您身体不大好，想要将东西物归原主，因为他们身在国外，便委托我来办理。这是东西，请您验看。”浮生将箱子重新打开，一箱子的点翠头面，出现在小橘生眼前。
　　小橘生颤抖着伸出手，抚摸着那些头面，不由得老泪纵横。
　　他还记得，五十年前，他艺成出师，很快在梨园行崭露头角，三年之后，名满京华，成了响当当的角，十年的梨园生活，他打下了自己的一片江山，在他师父离世之前，正式将这套代代相传的点翠头面赠与了自己最出色的弟子。
　　这套头面，还是当年宫中的赏赐，代表着一种特殊的荣誉，他得到了这箱头面，一直珍而重之的保存，非有大戏不肯使用，更用他激励自己，无论被捧得多高，也不忘记初心。
　　只是，天不遂人愿，一个特殊的时期，戏曲工作者受到了很大的伤害，身体伤害，不足为虑，很多重要的历史传承物品，也被毁损，这些东西的价值，才是不可估量，这套代表一个行业符号的点翠头面，也是其中之一，无论他如何尽力，都最终没有将它保留下来，最终不知所终。
　　这是小橘生一生的痛苦与遗憾，尤其在年老之后，时常反复念叨，说自己无法安心入土，去见师父。
　　他的学生子弟们也曾百般打听，但是这种东西，并非一般珠宝，实在太过稀缺罕见，可遇不可求，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幸好，在十天之前，眼前这位律师联系了小橘生的徒弟肖莲花，说是他的一个委托人，委托他将一套点翠头面物归原主。肖莲花大喜过望。她由衷的希望，师傅能在临终之前，完成最后的心愿，哪怕是骗一骗他老人家。
　　幸好，浮生并不是骗子，他真的带来了他们苦寻不着的东西，了却老人最后的心愿。
　　小橘生抱着这盒点翠头面离世，嘴角含笑。三天之后，他的葬礼结束之后，这套头面，被他的儿子捐给了博物馆。
　　浮生与红尘坐在山海居内喝茶，良久之后，一个少妇走进山海居，与两人打招呼。
　　“夫人所求，我已帮忙达成。”浮生道。
　　“多谢浮生，红尘两位师兄成全，我这就去了。”少妇向浮生与红尘点头致意，幻化做一只翠鸟离去。
　　这位少妇，正是《山海经》中记载的翠鸟。
　　半月前，她拿着那套点翠头面来到山海居，希望浮生可以将这东西转交给生命垂危的小橘生。
　　浮生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在，这套头面看着旧，其实是新的作品，应该是请了昆仑巧匠故意做旧。
　　“我族人每一只都施舍了一根羽毛，做了这套头面出来。”少妇对浮生说。“并不是因为我们跟他有何私人交情，纯粹是因为，尊重传承，这个世界进步的太快，很多曾经的辉煌，已经跌入谷底，仍在苦苦支撑的人，绝对值得相应的奖赏。”
　　浮生与红尘去博物馆餐馆了那套头面，于金玉之中，熠熠生辉。沁润其中的，不仅仅是宝气，尚有一种坚持传统文化的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