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浮生录》李老师家的猫

108、混沌

　　“老板，这里凶险异常，步步机关，我未必能时刻保护您，不如您还是先回去，等我去找他，一切完成之后，再回去找您？”红尘此时已经恢复了原形，极其微小的水熊站在金色甲虫的头顶，低声说。
　　甲虫摇摇头。“我一定要眼见为实！”
　　红尘知道无法劝阻浮生，蜉蝣族，最看重探索“未知”，只是因为寿命太短，很多时候，不得不依附已经有确切结论的知识，浮生有这个机会一探究竟，是绝对不可能放弃的。
　　只是这一次，前路实在凶险异常，一着不慎，很可能立刻失去性命，虽然浮生并不惧怕死亡，但是非正常死亡，红尘心里绝不舒服。
　　“你不必介怀，能为自己的信仰而死，是一件无比荣幸的事情。我答应你，按照你的指挥前进，绝不好勇斗狠就是！”浮生道。“你也知道，我们这个体型，也没有好勇斗狠的资本……”
　　红尘答应下来，细心指点浮生前进路径，果然如红尘所言，这地方凶兽遍地，机关重重，饶是浮生再三小心谨慎，还是几次三番差点着了道。
　　两人一路披荆斩棘，终于来到一栋别墅门口，敲门之后，一个老者开门，浮生与红尘也化作了人族模样。
　　这里，是归墟，万灵的终点，也是万灵的起始。深不可测，描述难及。浮生与红尘所在，不过归墟一角，囚禁着这世界上最凶残的生灵，乃是正经的五界监狱。
　　这里的看守者，大家公认都是法力高强的神籍，连仙人都非常稀少，而红尘带给浮生了一个让他完全不可思议的消息。其实，这里的看守者中，有一个是凶兽，凶名在外的凶兽。
　　这让浮生顿时来了兴趣，说什么都要同红尘一起去看。
　　这个凶兽其实也是今天的客人——混沌。
　　很多人把混沌和帝江混淆，其实，他们根本是两个不同的种族，只因为混沌实在在人间出现极少，所以人类看不清楚罢了。
　　混沌形态似犬，有目不见，有耳不闻，胸有大口，无五脏。不喜与良善德行为伍，唯爱离经叛道，凶恶之徒。
　　其实混沌在《山海经》中并无确切记载，人类总把它和帝江混淆，浮生是觉得有所不妥，却一直没有时间去调查，直到昨日，他忽然看到《山海经》中出现了混沌的名字，才发觉，果然，他的猜测是不错的，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种族！
　　只是，这混沌到哪里去找，浮生却非常发愁。红尘却说，他认识一只混沌，就在归墟做狱卒。
　　这个只是让浮生非常纳闷，决定无论如何也要眼见为实。
　　很快，老者带两人进了大厅，厅内，一个汉服男子正坐在茶桌旁烹茶。此人生的极其优雅，面如冠玉，身量高挑瘦弱，气质沉稳，眉宇间一股英气，周身甚至有一些仙气，绝无异兽的异样血腥气息。
　　那人见到浮生红尘，连忙起身迎接“我猜红尘回来，没想到浮生老板竟然也一同前来了。”
　　红尘与他打招呼，两人似乎极为熟稔。
　　邀请两人入座之后，他继续烹茶，随即将烹好的茶分与两人，三人攀谈起来。
　　这只混沌名叫疏影，疏影横斜水清浅，极富诗意。他诞生的日子，正是这首诗被作者创作出来的日子，故而以此命名。
　　“其实，我的出生地，就在疏影师兄当年故居的山上水塘之中。”红尘对浮生说，“疏影师兄很喜欢去后山水塘玩耍，我们有过几面之缘。”
　　浮生与疏影交谈了一会，忽然发现，他与描述中的大相径庭，实在是一个很有水平气场能力的修仙者，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徒。
　　他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选择了魔修，这让浮生极端不解。这样一个人品学识出众的异兽，若是选择正统清修，现在恐怕早已位列仙班，却又不知道为何选择魔修，与邪魔为伍败坏名声。
　　清修讲究摒弃欲/望，而魔修相反，讲究顺应欲/望，两厢角逐，自然是摒弃比顺应更见成效。顺应虽然能够让你快乐，但是快乐，却是修行最大的一个阻碍。真正的真理大道，其实很少来源于快乐，而是来源于残忍的现实。长期处于顺应内心寻找快乐，很难会在修炼中达到新境界。
　　“我很纳闷，尽管这不太礼貌，却也很想询问。”浮生忽然道。
　　“是问我，为什么有这样的选择，为什么要留在这样的地方，做这样的工作？”疏影笑着问。
　　浮生点点头。
　　“每个人对未来的期许都是不同的，这个道理，浮生老板想必了然于心？”疏影问。
　　浮生点点头。
　　“人类总喜欢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看却不然，人类最喜欢的，不过就是维持表面上的高尚和谐罢了，其实内心到底怎么想，除了自己，没人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人类，绝不是只有善良一个属性，再高尚的人，也一定有一段时间曾经向往黑暗……”疏影道“只是他们不肯承认，这就像古代那些贞洁烈女的贞节牌坊一样，多少是自愿的，绝对有待商榷。我并不想陷入这种愚蠢的人类规则中，只想遵照自己的本性，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投入精力而已。”
　　浮生听了，颇为赞同，能够顺应自己的内心，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也是一种绝大的勇气，尤其是在一个要求z/z正确的时代。很多东西，都不得不遵循传统规则。能尽量释放自己心内的想法，才会显得尤为珍贵。
　　“我恪守道德，并不代表我对道德愚忠。”疏影道。“我尊重每一个人的想法，并不代表我盲从于它，我喜欢什么，只要不影响其他人，我会去勇敢的追随，哪怕这些东西在他人看来并不名誉。我不需要赞同，只需要，做到不违反天条的随心所欲。我来归墟供职，并非因为我高尚，而是我觊觎被关在这里的异兽的那些形形色色的故事而已，我会用自己的小小权柄，让愿意和我交换经历的异兽过得舒服一点。公平交易，童叟无欺罢了。也请浮生老板在撰写混沌解释的时候，千万不要将我写的太过美好。那样，反而脱离了现实，我觉得人类对我恶的认知，反而让我非常舒服。至少，我不用担心被道德打压得无法喘息。”
　　浮生和红尘回到山海居，一路上，浮生都沉默不语。
　　“老板，您……”红尘有些担忧的问。
　　“没什么，忽然感觉，有点悲哀，却又大有收获。”浮生忽然道。
　　“这如何说？”
　　“疏影让我更加看透了这世界的本质……”
　　“是什么？”红尘更加纳闷。
　　“绝对道德体制控制下，对本性释放的严重压制。反而让善恶好坏，得到了一个奇怪的平衡。所以，这就成了一个令生灵难以摆脱的桎梏和规则。逐渐同化的后果，是走向深层次的思维灭亡。”
　　“老板，我不懂……”
　　“你最好，永远不要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