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宝盒》蓝冰纱和

13、十三

　　在墙面上的钟准时走到‘5：30’的那一刻，整个部门的年轻女孩子们像是约好了般地，全部站起身，满面笑容地拿起自己的外套和包包一边说着‘明天见’一边快步走出办公室。
　　下意识地揉了揉微微作痛的太阳穴，看了下电子记事本里今日的安排以确认基本所有的工作都已完成，我将手中并不急用的文件放入抽屉上锁，然后拿起椅背上的大衣微笑着向似有加班意向的同僚们告别。
　　出了公司大门，凌冽的寒风阵阵袭来，我拉好暖和的羊毛围巾后从容地前往与子伦约好的法式餐厅。
　　一路，圣诞的气氛浓厚而欢快。橱窗里红红绿绿的圣诞树和金银色的彩带把这个寒冷的傍晚装点得分外热闹。与行色匆忙但却洋溢着笑容的男男女女擦肩而过，习惯于淡然无波的心情似乎也不觉多了些许的雀跃。
　　在侍应生有礼的招呼下，我被领至早已预定好的二楼包厢；放下包和大衣，我坐定在精心布置好的餐桌边，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窗向外看去。
　　下沉式广场中央的喷泉在如梦似幻的水底彩灯的映照下喷出羽毛般的水柱，绮丽非常；喷泉的周围有许多和我一样等待着今晚约会对象的人们，有打扮入时的少男少女，亦有稳重沉着的成年男女；为了消磨等待的时间，许多人都仰着头观看对面超大电子屏幕上正在播放的娱乐节目。
　　看了眼腕上的表，估计着距子伦抵达餐厅还有至少30分钟的时间，于是向侍应生要求了一杯法式热茶后，我便手捧暖乎乎的饮料跟喷泉池周围的人们一起开始观看起电视节目来。
　　似乎是在我方才忙于点热饮时娱乐新闻就已经接近尾声了，于是当我再度将视线投向对面的大屏幕时，播放的内容已经转为明星圣诞专访；就在我琢磨着类似于‘应该不会这么巧’云云，屏幕上赫然出现了我刻意避开已有2个月之久的那张熟悉的脸。
　　有那么一秒，我无语凝噎。
　　……也罢，圣诞节这么好的机会，当红的明星自是应该好好把握才符合经济效益。如此思忖着，我打算转回头以发呆来消磨剩下的时间；然就在我转动头部的那一瞬间，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屏幕上打出了一行令我无法置信的字幕——
　　‘你是问我最想吃的圣诞大餐？——应该是番茄梅干蘑菇葡萄干布丁吧。’
　　在我转头的动作僵住的那几秒里，主持人又坚持不懈地试图把这种无厘头的话题转回来——
　　“您在开玩笑吗？”
　　“没有，”屏幕上的他一脸正经且若有所思，“当我还是个高中生的时候曾经有幸吃过一回，那味道真是令人终生难忘。”
　　“哈哈，一定很特别吧？”主持人干笑数声。
　　“确实非常‘特别’，所以给了我一个非常美好的回忆。”
　　……
　　接下去他们说了什么，我完全没有看到，因为这一刻的我已经完全沉浸在不敢相信的混乱思绪里无法自拔。
　　……不，这不可能！……我的那场梦没有理由会是现实，所有的现在都预示着我做梦这个可能的合理性而非现实的可验证性……但为什么他会知道我梦中恶作剧的产物？难道有其他人也做过这样怪异的点心吗？——太荒谬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小芫，你怎么了？脸色有点苍白。”
　　不知何时，子伦已出现在我面前，迅速唤醒我混沌的心智。
　　“没什么。”我强迫自己先甩开杂乱的念头，勉强在嘴角边牵出个弧度，“只是忽然想到可能有份文件没有放在显眼的地方，怕同事会找不到。”
　　“要不要打个电话去提醒一下？”脱下大衣，子伦善解人意地提出建议。
　　“不用了，也不是什么非常急用的东西。”
　　“那就好。看你神色有些慌乱，我以为是刻不容缓的事。”
　　“是我小题大做了。”含糊地微笑着应对他的敏锐。
　　在子伦决定菜单的空档，我迅速调整好状态，以平常的姿态从容面对眼前这个我在1小时前曾认真考虑过是否可以和他共度一生的男人。
　　客观而论，邵子伦是个无论在事业上还是在为人上都相当出色的男人，即便容貌上略微逊色于他——这是当然的，在皮相上能够胜过以‘容貌’为卖点之一的偶像的男人我想是少数中的少数吧；但就智商和人情世故而言，他们是势均力敌、不分伯仲。
　　按照常人的逻辑，这样接近完美的男人能顺手拈来当丈夫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所谓婚姻这种东西，虽与爱情有关，但却不是必需——‘热爱着对方’的婚姻当然很好，但在这世界上亦有许多的夫妇过着‘习惯于彼此’的生活，我又何妨成为其中的一份子呢……倘若，不能与所爱的人有结果的话。
　　法国籍大厨特别烹制的圣诞大餐佐以波尔多庄园的极品红酒向来是为人所称道的佳肴，一边享受着美食我一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和子伦做着一如往常的平常对话。
　　“小芫，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算很长，不过从这2个月的相处情形来看，我觉得我们在个性上没有特别不合的地方。”
　　撤去最后一道餐点后，子伦略略收敛了聊天的气氛，神色郑重了一些。
　　“应该是这样没错。”
　　从他神情的改变上，我已经预知了他接下来的话——
　　“我不否认或许现在就向你求婚是有些急躁的嫌疑，不过我想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在以后准备结婚事宜的时间里可以进一步相互了解。”
　　没有碍眼的玫瑰花束，也没有肉麻的求婚词，眼前这个高竿的男人和……他一样深知我对那些俗不可耐的把戏的厌恶之心，这令我感到高兴，但并不构成我不假思索答应他的理由。
　　“如果可以的话，请容我思考之后再给你答复好吗？”
　　深深地注视了我片刻，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子伦的眼里闪过一抹了然，然后他微笑道，“等待也是考验的一种，我没有理由不接受。”
　　“谢谢。”
　　我想，这一夜我必须将一切的理所当然推翻从头来过；当我理清所有的头绪之后，才能做出最后的决定。

　　回到独居的小窝，已是近11点。心不在焉地完成睡前的准备工作后，我双手握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坐在软绵绵的长毛地毯上思考着今日的种种。
　　……无论是意莎的出现（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还是他的访谈都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般将我流水帐一样的人生规划毫不留情地推翻……如果15年前我的回归确有其事，那为什么我身边所有的一切都没有遵循蝴蝶效应定律产生连锁反应的迹象？——太不符合常理了不是吗？
　　揉了揉微微发涨的太阳穴，我慢慢地啜饮着牛奶。忽然，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闪入了我的脑海——或许，我可以用某种方法来证明这个梦境的存在与否。
　　尽管15年的时间或许可以斗转星移、消灭某些事物的存在，但有些痕迹说不定仍然被保留了下来：比如前往他15年前住所的方法、那所我曾经就读的国际学校、甚而至于是老爸老妈的记忆……！
　　我的眼睛猛得一亮，对了，为什么我不打电话留给老家的父母旁敲侧击一下呢？……即便结果仍是失望又何妨？反正也只是照着既定的路走下去罢了……
　　于是爬向床头拿起电话，虽然想要利索地按下老家的电话号码，却仍是抑制不住手指的颤抖按错了好几次……在电话铃声被那一头的接起所打断时，我竟有一种心脏快要跳出喉咙口的错觉——
　　“喂，请问是哪一位？”
　　电话那头传来老妈熟悉的声音。
　　“老妈，是我。”
　　简单的4个字，却害我差点咬掉舌头，泪～
　　“好吧，快说，是这个月买太多东西钱不够用了还是决定改邪归正、回头是岸接受相亲安排了？”
　　我几乎能想象此时老妈斜躺在沙发上，一边按着电视遥控一边懒洋洋地接电话的模样，于是，我下意识地气短了一下——
　　“……咳，都不是……”
　　“那你打电话回来干吗？”
　　犹豫了片刻，我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妈，老爸有没有外派到西雅图工作过……我是指很久以前，在我念初中最后一年的时候？”
　　电话那头忽然没了声音，我茫然地眨眨眼，然后气急败坏地想着明天一定要叫电话局的人上门来道歉云云，忽然——
　　“……你终于想起来了？”
　　小心翼翼的人忽然变成了老妈，她强压着激动的声音里隐含着些微的不确定，我不觉怔住了……难道——……
　　“如果你已经想起来的话，有没有觉得有头痛之类的症状？”老妈急急地追问道。
　　“……没有。”
　　由于太过震惊，我只能傻傻地用本能回话。
　　“那就好。当初你痊愈时医生跟我们说不要用强制刺激法找回你的记忆，总有一天你会自己想起来的，到那时如果没有发生头痛的症状的话，就算完全好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和你爸明天会过来你这边，再陪你到医院检查一次。”
　　接下来老妈继续唠叨了些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原来，梦境真的不只是一个梦而已……
　　机械地答应了老妈的种种要求之后，我茫然地挂上电话，望着已经冷却的牛奶久久不能回神。
　　……原来所谓蝴蝶效应根本是不存在的，我从来就只是按着既定的命运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只是在这段人生的旅程中，我忘了其中的一段经历，而2个月前的那次事故只是让我在梦中以30岁的身份再现了忘却的那段记忆而已……
　　——果然是……穿越什么的，最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