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狂》起行

5、阴差阳错遭险情

　　“陈小蝶。”往校门走去的陈小蝶被同路的马群耀叫住。“考的怎么样？”
　　“嗯，还不错，你呢？”
　　“我闭眼都能考前十。”马群耀的脸上全然没有夸大其词的不安，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陈小蝶看着马群耀轻微摇头一笑。“你们剩下那三少呢？”
　　“他们早考完了，校门外候着呢。流花湖赏荷呢还是回家呢？”
　　“自然是回家。”陈小蝶无奈的看着马群耀。
　　“那既是回家，一路了，让黄庆开车送你。这次可别再拒绝。”
　　陈小蝶没再拒绝，接受了马群耀的好意，跟着他一路走出校门。
　　黄庆三人早就等的不耐烦，突然看到马群耀和心中的女神并肩走出都惊了一下。
　　“陈小蝶要回家，顺她一程。”马群耀小踹了梁博谦一脚，示意他开车门。三人早就被马群耀这波操作迷惑了，皆愣在原地，木头般的举动瞬时逗笑了陈小蝶。
　　“四牌坊，有劳了。”陈小蝶说完掩嘴笑了起来。
　　三人如沐春风般沉醉在这个笑里，平日早已吵闹不堪的几人此时都哑了声，马群耀也是难得落此清净，只一路看着窗外发呆。
　　“到了，谢谢啊。”
　　“嗯嗯，回见。”四人听到陈小蝶的声音都齐声回到。

　　车开出拐角时一道青色身影从车旁掠过。“看什么呢？”马群耀身旁的王宇仁问道。
　　“没什么，这个年代了在广州还有青年穿青布长衫。”
　　“别管这个了，三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上次问你不是说不喜欢陈小蝶嘛，今天又是演的哪处啊？”梁博谦问出了大家的疑惑。
　　“不是你们三个喜欢吗？每天陈小蝶长陈小蝶短的，喜欢就上啊，今天放学刚好遇见那不是给你们制造机会嘛。”
　　“既然这样，我先表明态度啊，我喜欢陈小蝶，我追定了，后面就哥几个各显神通了。”梁博谦笃定地看着三人说道。
　　“我还能跟兄弟抢女人啊，我退出。”王宇仁拍着梁博谦的肩说道。
　　“黄庆，你怎么说？”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正在开车的黄庆。
　　“我还能怎么说，当然是这么多年的兄弟重要了，退出退出，行了吧。”黄庆委屈巴巴的回答。
　　梁博谦一副胜利在望的表情，“得了得了，咱们不追不代表你就能追到，我看这个陈小蝶不好追。”人间清醒马群耀当下给梁博谦泼了一盆冷水。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孩子，自古忠言逆于耳，爷爷也是为你好。”马群耀一副慈祥长辈规劝晚辈的模样。
　　“谁爷爷呢，你当谁爷爷呢。”两人在后座肆无忌惮的嬉笑打闹着。

　　“小蝶。”林祎凯老远看到陈小蝶便从自行车后座跳下。
　　“小凯，买自行车了？”
　　“这物事怎么买得起，是梅姐姐说我们走路太远，不方便就把家中闲置的这辆车给了我们。”
　　“你这个梅姐姐倒是个好人。”
　　“可不是，我们小凯心地善良，去到哪儿都能遇到贵人。”平津一脸骄傲的说道。
　　林祎凯轻推了平津一下，嘟嘴说道：“又瞎说。”转头面向陈小蝶，“你前周就说考试，考完了吗？”
　　“嗯嗯，今天考完，可以好好休息一段了。”
　　“你前面不是一直说想去戏院看看吗，等抽个时间我带你去。”
　　“嗯嗯，说好了，我还没看过梅婉清真人什么样呢？”陈小蝶激动的手舞足蹈起来。
　　“聊什么呢，看把你高兴成这样。”陈进财老远就看到宝贝女儿又蹦又跳的在林祎凯旁边说着什么。
　　“不告诉你。”陈小蝶娇嗔地说完就进屋了。
　　陈进财在一旁呵呵地笑起来，“这个女儿哦，对了小凯，今天小蝶考完试，你陈嫂准备了一大桌子菜，今晚你们几个就在这儿吃了。”
　　“嗯嗯，那我们待会下来。”说完就和平津上楼去了。

　　“今天不用做饭了，陈叔让我们下去吃呢，等六叔李叔回来我们就去。”
　　“嗯嗯，我先给你把水热了提上来，你先洗。”平津说完就要转身下楼，林祎凯一把拉住平津，“不用了，你自己就够累了，我等会自己下去洗就行。”
　　“我不累，下面不干净，你洗着也不舒服啊。”说罢就转身下楼了。
　　林祎凯望着平津离去的背影，心中五感杂陈，这个只比自己大几岁的人，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对自己更是无微不至的照顾，可自己又能怎么报答他呢，正想着就听到李叔急切的喊声。
　　“出事儿了出事儿了，小凯，出事儿了……”李叔焦急万分地跑进门。
　　“怎么了，李叔，你慢慢说。”
　　“六子，六子他进医院了。”李叔断断续续地说道。
　　“什么？”众人皆是一惊，都愣在原地。
　　“哪个医院？”林祎凯按下心中慌乱。
　　“说是送去方便医院。”
　　听完李叔的话，林祎凯转向陈小蝶，“你可知怎么去？”
　　“我带你们去。”陈小蝶朝林祎凯点了点头。

　　路上林祎凯向李叔问起六子受伤的缘由，才知由于久未下雨，气候干燥，工人不小心点燃了仓库，而六子等一众工人彼时正在仓库搬运货物，仓库起火，六子来不及躲避被烧断的横梁砸到。没过多久，码头少东家就派人将受伤的工人送往医院了，李叔在打听到送往医院的名称后，怕林祎凯担心就先跑回去了。
　　到达之后，才发现医院混乱一片，受伤的工人大约有十多个，满耳都是病人痛苦的□□和家属伤心欲绝的哭泣，满眼都是医生护士来来往往忙碌的身影，满鼻都是消毒水与血水混合的呛人气味。林祎凯在人堆中终于看到了六叔的身影，六叔躺在狭窄雪白的病床上，浑身满是污垢，双眼微闭，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左腿血红一片，不知伤在何处。
　　“六叔，六叔。”林祎凯眼泪似串珠般流出，轻声唤着已经疼晕过去的六子。
　　众人看到六子的情景都心酸不已。李叔抓住一个医生，“医生，快救救他。”
　　医生看了六子一眼便吩咐几名护士将六子推进治疗室，“你们去个人帮他办一下手续。”
　　“我去，你们去看着六叔。”林祎凯随即转身前去办理。

　　“安静，安静，各位安静，我们少东家有话要说。”整个医院大厅瞬时安静下来。
　　“各位，我是马氏洋行的马群杰，此次出事的珠江码头隶属我们马氏洋行，我代表我父亲马发全对这次出事的所有人员表示最真挚的歉意，大家放心，马氏洋行会对这次意外全权负责，各位的治疗费和后续的一系列费用我们都会负责到底，如有什么难题我们都会尽力帮助。”马群杰说完便一家一家的上前去安抚。

　　马群耀来到护士台吩咐值守护士，“等会儿把所有今晚火灾送来的病人资料给我一份。”正欲离开，便看到了那支熟到不能再熟的钢笔，那支他亲自选了送给严琦的钢笔，马群耀拿起钢笔手指摩挲着笔盖上刻着的严琦二字，冷声问道，“这支笔是谁留下的？”
　　护士看了一眼，“刚刚你过来之前，有个男的来帮耿六办理入院，后来听到谁叫他，就急着走了，这笔应该就是他留下的了。”
　　“老师消失了快半年，任我怎么打听都不得其踪，这支笔从不离开老师身旁，尽落到别人手里，难道老师出事了。可如果我直接上前质问定得不到我要的结果反而会打草惊蛇害了老师。”正在马群耀百思不得其解时，他看到了周警官，此人最是贪婪狡诈，只要给他点甜头，他自会查出老师的踪迹。马群耀将他唤至一边，低声吩咐了一番后便离开了。周辽忌惮马家势力，现如今这个能讨好三少爷的机会，他一定得抓住。

　　“小蝶，太晚了，你先回去吧，我们几个留下就行。”
　　“小凯，六叔好人有好报，一定不会有事的，你不要着急。那我先回去，明天一早我又来。”
　　“路上小心。” 林祎凯嘱咐道。
　　“你们刚儿是谁去过护士站啊？”周辽趾高气扬地问道。
　　“我，请问有什么事吗？”
　　“那你是不是丢了支笔？”
　　林祎凯听罢迅速摸了摸口袋，发现严琦送他的笔不见了，忙急着问道，“是，一支银色的钢笔，请问是你捡到了吗？”
　　“得了，跟我回警局一趟吧，有些关于钢笔主人的事得问问你。”说完就要去拉林祎凯，李叔平津奋力阻挡。林祎凯当心生出什么事端，便对李叔平津说道，“想必平白无故，警察大人们也不会留难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六叔现在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你们留下照顾他，如果他问起千万别提今日之事免得六叔担心。”说完便跟周辽走了。
　　李叔平津无力阻挡，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带走了林祎凯。
　　林祎凯想到师傅的种种遭遇，虽表面镇定，但早已胆战心惊，他害怕像师傅一样冤死狱中。

　　马群耀坐上车后，马群杰问道，“刚去哪儿了，让你拿的入院资料拿了吗？”
　　“护士还在整理，明天我过来拿。”
　　“嗯，开车。”
　　“停停停。”马群耀摇下车窗对着外面叫到“陈小蝶。”
　　陈小蝶寻声望去，上前打招呼。“怎么会是你？”
　　“我还想问你呢，这么晚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送我家的租客来医院，现在正准备回去呢。”
　　“我送你吧，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太危险了。”边说便下车把陈小蝶往后座上推，自己坐到了副驾位上。“这是我二哥，二哥，这是我同学陈小蝶。王叔，先去四牌坊。”
　　马群杰看到弟弟让这个女孩上车已是一惊，再听到三弟毫不犹豫地报出女孩的地址，也不由的侧目，多看了陈小蝶两眼。

　　李叔和平津在病床前守了六子一夜，看着六子的伤情，想着林祎凯现在的处境，仿佛热锅上的蚂蚁。
　　“李叔，你说小凯不会有事吧？”平津率先打破了沉默。
　　“嘘，小声点，别让六子听到，我们出去说。”
　　“你说这些警察好端端的把小凯抓走算怎么回事啊？”
　　“谁知道，说是问钢笔主人的事，难道是那严先生犯了什么事，他们要是知道笔是严先生送给小凯的，会不会以为他们是一伙的？”
　　“可看那个严先生不像个坏人啊，他们不仅救了咱们，不是说还要去上海报效祖国嘛。”
　　“可小凯怎么办？”
　　“等六子醒过来，我去警局问问，要是我们都走了，他醒过来找不到我们，会起疑的。”
　　“嗯嗯，也只能这样了。”
　　随即两人进了病房，谁都不曾想，他两这段话全被来拿工人资料的马群耀听了进去。
　　“照这两人的说法，这笔是老师送给他的，老师也不是遇险，而是去投革命了。”马群耀在心下嘀咕，“要真不关那个人的事，糟了……”马群耀朝警局赶去。

　　“三少，问了一宿，说是他们在来广州的路上遇到了劫匪，严先生仗义出手赶走了劫匪救了他们，而后两人一见如故，严先生就把笔送了给那小子。”马群耀听完和前面医院那两人说的如出一辙，想必真与他们无关，正准备开口，周辽又说道，“看那小子弱不禁风的，用那样的邢都不改嘴……”话还没说完，就被马群耀打断了。
　　“用刑了？”
　　“用了，全照你吩咐，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逼他说出严先生的行踪。”周辽一脸谄媚地说道。
　　“放了吧，老师的事应与他无关。对了把笔还给他。此事切不可对人说起。” 马群耀吩咐了这句后就离开了。

　　出了警局的林祎凯步伐虚浮，踉踉跄跄，好不容易挣扎着回到了家，就倒在了大门口。陈小蝶看到了满身是伤，脸色苍白的林祎凯，大叫着跑上前去扶起林祎凯，邻居听到陈小蝶的呼救，合力把林祎凯抬回了房。
　　陈小蝶把父母叫回来后就往医院赶，在医院门口和正准备去警局的李叔碰了个正巧。
　　“李叔，小凯出事了。”
　　“什么？”
　　两人边往病房去，陈小蝶边把事情同李叔讲了一遍，来到病房，李叔同刚刚醒来的六子编了个谎就带着平津往家里赶去。
　　回到家时，两人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林祎凯，都哭了起来。“老李，平津，你们别急，大夫刚刚才走，说都是皮外伤，静心
　　调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陈进财安慰着几人。“你们都走了，老六怎么办？”
　　陈进财这一提，众人才想起还在医院的六子，想到六子脚现在动不了，正需要有人在身边，可又放心不下林祎凯。“这该如何是好？”两人愈发哭的伤心起来。
　　“老六那边也离不了人，我看老李你上医院照顾老六，留平津照顾小凯，这边我和你陈姐还能帮忙，你就放心上医院去吧，每天让小蝶去给你们送饭。”
　　一番话总算按下了李叔的急躁，吩咐了平津一番，看了林祎凯几眼后就走了。

　　这一夜，林祎凯高烧不断，昏了醒，醒了昏，迷迷糊糊间不停的说着昏话。“师傅，师傅，六叔、李叔、平津。”断断续续地唤着几人。闹腾了一夜后终于在清晨的时候沉睡了过去。早上陈小蝶去给李叔六叔送了吃的后就请了大夫往家赶。
　　“老李，小蝶说小凯烧已经退下了，我这才放下心来，小凯平时虽然身子弱，但也不是易病的人啊，都怨我吓到小凯了。”六子一脸的内疚。
　　“你也不愿意遭这个罪，医生说了这腿得好好养，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好了小凯才能安心。”李叔安慰着六子。

　　“大夫，小凯怎么样？”平津急切地问着。
　　“放心，烧已经退了就没什么事了，我开一些调理身子的药，按时给他吃着，身上的这些伤要勤换衣，勤上药，勤翻身，切忌着水。”大夫一面交代着一面往楼下走去。
　　平津拿了药就下楼去煨上，上楼时林祎凯已经醒了过来。“平津。”
　　平津听得林祎凯的声音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身边，“小凯，好些了吗？”
　　“嗯嗯，好多了，就是身上还有些疼，对了六叔怎么样了。”
　　“六叔前天就醒过来了，李叔在医院照顾呢，医生说外伤都不重，主要是伤了骨头，要好好养着。”
　　“六叔问我，你们怎么说的？”
　　“就说你听到他受伤的消息吓晕了过去，接着就开始发高烧。”
　　“嗯嗯，这样说倒是没有破绽，六叔该是信的。”林祎凯长吁了一口气。
　　边问平津边把林祎凯扶起准备给他上药，衣服褪下那一刻，平津看到了林祎凯雪白身体上那些纵横交错的鞭痕。平津捏紧了拳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可能在找严先生，看到了笔就产生了误会。”
　　“问人就问人，怎么还带打人的，还有没有王法了。”作势就要往外冲。
　　林祎凯忙一把拉住他，“王法？你我几时见过王法，师傅身亡，戏班被封，哪一样有王法，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怎么斗的过他们，我什么都不求，只求我们四人能平平安安在这广州城活下去。”林祎凯擦去了眼角不断涌出了眼泪，“我既已无事，休要再节外生枝，快上药吧。”
　　平津勉强点头应承了下去，将药膏一点一点敷于伤处，没擦一下心头就痛上一分，“只怕这疤是退不掉了。”
　　林祎凯咬牙忍着身上锥心的疼和心中对命运不公的痛，慢慢阖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