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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囚蝶(三) ...

  •   幽深的地牢里,弥漫着厚重的阴冷,墙壁石块经过岁月侵蚀变得粗糙,石壁上水渍斑驳陆离,墙角长了许多暗绿色的苔藓。

      地牢走廊挂着的火把发出昏黄而微弱的光芒,火光时而明亮,时而黯淡,照出靠墙坐着的晏青云瘦弱的身躯。

      他双手抱膝,被谢予臻搂在怀里。

      两个人的影子合二为一,亲密无间。

      牢房里弥漫着难闻气味,潮湿的霉味、陈旧的木头味以及洗不掉的血腥气交织在一起,刺激着人的嗅觉,这种气味仿佛是地牢本身的呼吸,沉重而压抑。

      一阵阴风吹过,带起刺骨的寒意,晏青云不禁打了个寒颤,立即感受到从谢予臻身上传来的热气,然而,这份温暖如同枷锁一般困住他,反而更加难受不适。

      他的眼前是一片昏暗,依稀看到对方模糊的身影。他试图挣扎,但双手被牢牢地束缚,动弹不得。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熏香气味,以及那熟悉的呼吸声,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厌恶,肌肤上冒出鸡皮疙瘩。

      “只要你叫我一声相公,我现在就放你出去。”

      “不用了,我不想出去。”晏青云说。

      抱着自己的人立刻一僵。

      “为什么?你刚才明明很快乐!”

      “那又怎样?”
      晏青云抬眸去看他。

      谢予臻愣住。

      是啊,那又怎样?

      “你到现在都不明白吗?”
      晏青云的声音在地牢中听起来很幽冷。
      “我听说,当年令慈也不愿意离开庵堂,令尊很希望她能离开,用尽一生之力也没成功,侯爷,你没想过当年你母亲为什么不离开庵堂吗?”

      谢予臻仿佛被人戳中什么似的,随着晏青云的话睁大了眼睛。
      他的陈年旧伤正在被人翻出来。
      晏青云总是轻易就能扎中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越爱的人,刺的刀子越准。

      “侯爷,你父亲一辈子没办成的事,你认为你能办到吗?”

      谢予臻的表情开始出现裂痕,像雪雕一寸寸在太阳底下融化。

      “你父亲求了一辈子至死也没得到,你也一样,你也永远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这就是你们谢家人的命运。”
      晏青云推开愣神的谢予臻。

      “老天爷在借我之口告诉你,强取豪夺,是要付出代价的。”

      晏青云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衣衫。
      上次的婚服被谢予臻撕碎后,谢予臻让下人送来晏青云以前常穿的衣衫。今日他穿了一身白衣,在不需要诱惑谢予臻的时候他最喜穿普普通通的粗麻白衣。
      他坐在破破烂烂的木板床上,白衣上沾了灰尘,不仅无损他的魅力,反而衬托得他更加干净。
      从骨子里冒出来的干净。
      他可以被人占有,被人侮辱,被人强迫,但他永远不会改变初心。
      被喂了药又怎样?身体给了谢予臻,他的心还是自己的。
      谢予臻以为能用药物控制晏青云,他未免太过天真。或许别人会就范,但这个人绝不会是晏青云。

      “侯爷,我以前觉得你可笑。”

      昏暗火光映照下,他苍白的脸上发出晕黄的微光,眼睛亮得一如既往。

      “现在我不这样认为了。”
      晏青云叹了一口气。
      蹙起眉头,露出一个怜悯对方的表情。
      “我只觉得你可悲。”

      谢予臻如被雷击,踉跄着后退几步,面容藏在火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像一个黑暗中的魔鬼,毫无存在感。
      他的灵魂正在片片凋落。
      他好像快要崩塌或者正在崩塌。
      伴随着金丝雀的哀哀悲鸣,晏青云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入谢予臻耳中。

      “何必强求?”

      谢予臻喉结动了动,吞咽一口唾沫,嘴唇蠕动了半天,发出犹如沙粒摩擦般的嘶哑声音。
      “如果我非要强求呢?”

      晏青云不再说话。
      今天他已说得够多。
      若对方听不懂,说再多也没用,若对方听得懂,根本不用说一个字。
      谢予臻身居高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任性惯了,他以为他的霸道是上位者理所当然的施舍,从没想过别人愿不愿意接着。
      对谢予臻这种人,说再多也是对牛弹琴。
      晏青云疲惫地坐在墙角,闭上双眼,仿佛睡着了。

      鸟笼里的金丝雀不停扑腾着翅膀,试图冲破束缚它的牢笼。
      喙尖一次次狠狠啄向木栏杆,发出清脆而坚定的声音。
      当当当……
      地牢里回荡着金丝雀啄击的声音,在空旷而寂静的封闭空间显得格外刺耳。
      上等金丝楠木制作的鸟笼栏杆十分坚固,金丝雀的啄击只是徒劳,它的喙尖磨得渗出丝丝血迹,它还在一刻不停地啄着。
      当当、当当、当当……

      从这一天起,谢予臻每天都来找晏青云。

      他每天都喂晏青云从百花楼得来的秘药,晏青云果然乖顺柔软,随便他怎么折腾都行。

      可是一旦下了床,又是一副冷漠麻木,拒人千里的样子。

      俩人情热时,谢予臻搂着晏青云说,你看,你的身体越来越接受我了,你现在被药物改变,已经没了男人就不行吧?不如你跟我出去,我们还像以前一样过日子,我就是你的解药,我能带给你快乐。

      晏青云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谢予臻。

      侯爷,是哪个告诉你,一个人被喂了药一定要找男人解决,难道这人是残废没有手吗?
      又是哪个告诉你,被长期喂药的人会被改造身体,变成没了男人就不行的?
      你春宫话本看多了,还是在百花楼听书听来的?
      你是被故事给骗了吧?

      于是谢予臻又一次被气走。

      剩下晏青云继续坐牢。

      窗外的蝴蝶仍旧清晨造访。

      晏青云和蝴蝶说话。

      你好呀小家伙。
      你能替我送信吗?
      如果我也有一双翅膀就好了。
      不知道宁大哥怎么样了。

      宁知远在婚宴上出现过一次,之后被谢予臻带走,晏青云自从那次匆匆一瞥后再也没见过宁知远。
      那天看见宁知远缠了绷带,现在他的伤好没好?
      他回到从小生长的家里面,会不会反而更舒适些?
      可是有谢予臻在,怎么可能让他舒适?
      他会不会怪我?
      怪我没有保护好秦广王和楚江王。
      怪我把无辜的叶子羽牵扯进来。
      怪我在洞房花烛夜一怒之下刺杀谢予臻以卵击石。
      怪我被谢予臻……

      不,他不会怪我的。
      他会明白我救不了他两个兄弟。
      他会明白叶子羽是主动入局帮忙。
      他会明白我刺杀谢予臻是因为我实在太痛苦了。
      可是,我确实是真真正正被谢予臻……

      有些事是不能细想的。
      一旦细想,就会自己把自己逼死。
      晏青云立刻转移思路,开始想些别的东西。

      也不知道叶子羽怎么样了,一直没有叶子羽的消息。
      宁知远被谢予臻抓回侯府,那么意味着照顾宁知远的叶子羽也进了侯府,不知道是被关押,还是早已死了。以谢予臻的一贯作风,真杀了叶子羽的话,连个尸体都不会留下,以后该怎么对叶兰生交代?

      蝴蝶到底不是信鸽,就算是信鸽也听不懂晏青云的话。

      它扑扇着翅膀,飞到花丛中,转瞬不见。

      晏青云有时也会跟金丝雀说话。

      不要啄了,
      可怜的娃。
      你的嘴是啄不开鸟笼的。
      放弃吧,别白费力气了。

      金丝雀不理他,不气馁地啄下去,一副要啄到地老天荒的劲头。

      再后来晏青云不跟蝴蝶和金丝雀说话了。因为谢予臻加大了药量。

      晏青云说那些都是故事里欺骗人的,谢予臻不信,他要在晏青云身上验证,晏青云越是反抗,他越要征服他。

      两个人争到最后,已经忘记为什么相争。

      原因不重要,结果很重要。

      甚至输赢都不重要。

      让对方服软,很重要。

      偏生他们俩都是这种性子,所以他们俩棋逢对手永无休止地斗了下去。

      谢予臻召集侯府全部人手,去给他搜寻淫药,侯府暗卫从来没干过这种活,从生疏不懂经常出错,到比采花贼更熟知各种技法,最后汇总到侯爷这里。

      谢予臻一样样在晏青云身上试,这样没用换下一样,不信不起效果。

      铁人也扛不住这么折腾,晏青云在长期药物和工具培养下,终于一点点表现出谢予臻想要的样子。
      他被本能操控,每天一睁开眼睛,满脑子想的只有一件事。
      他的白衣渐渐染上石楠花的气味,洗也洗不掉。
      他的眼睛充满血丝。
      他如谢予臻所愿地被药物变成了一只淫兽。

      他每时每刻都盼望谢予臻快点到来。

      等谢予臻来了,他就像几个月没吃肉的人突然见到肉一样地扑上去,使尽浑身解数,八爪鱼一样缠着谢予臻,对谢予臻给予的所有欢乐或痛苦全盘接收。

      谢予臻总是不肯痛痛快快的,非要磨磨唧唧的,越是关键时刻,谢予臻越问。

      你爱不爱我。

      这种时候晏青云就回答,别问了,快快快快。

      等到一切归于平静之后,谢予臻再问,你爱我吗。

      这种时候谢予臻已经没用了,晏青云就像那些繁殖后吃掉雄蜘蛛的雌蜘蛛一样,在充满石楠花气味的牢房里深吸了一口气,萎靡地坐在墙角,背靠潮湿的石板,衣衫敞开,眼角微微上挑,目光斜斜地扫过对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对谢予臻说:

      干/你/娘/的。

      然后引来谢予臻的疯狂报复。

      看晏青云被两个暗卫按在地上灌完了三大碗药,谢予臻下令,把晏青云绑在木板床上,除了每天喂水喂饭,不允许任何人探视。
      自己也不再来。
      就这么晾着他。
      看他什么时候服软。

      第一天,晏青云在床上挣扎着,大喊谢予臻的名字。
      地牢守卫立即将情况汇报给谢予臻。
      谢予臻这些天被晏青云骗多了,素知他的伎俩,只要自己一去,满足了他之后,他肯定又要翻脸不认人,所以谢予臻故意不去,叫暗卫随时汇报。

      第二天,晏青云不喊谢予臻的名字了,他竟然用力挣断了绳索,差点逃出去。
      谢予臻听了汇报,叫人在绳索之外,再加一道铁链绑住晏青云的脚,这样就算他崩断绳索也逃不出床铺附近的范围。
      谢予臻还是没去看他。
      还得磨一磨他的性子,看他能挺到什么时候。

      第三天,晏青云不挣扎了。
      眼睛无神,没有焦距,全身被汗水湿透,脏污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黏腻腻的。
      他像一个残破的布娃娃,被遗忘在无人知晓的阴暗角落里。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若不是胸口起伏,几乎让人以为他是一具死尸。

      魏十七奉命来给晏青云喂水。
      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沾湿了脖颈。
      竟是连喂水都喂不进。
      魏十七慌忙跑到昨非居告诉谢予臻。

      谢予臻知道时候到了。

      熬鹰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就可以给鹰施舍一点好处了,要不然再拖下去,可能鹰会死掉,那就鸡飞蛋打,得不偿失。

      谢予臻走进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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