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洞合集》月华伴君

9、第一章

　　正值暑假，滨海十三中比以往都要安静肃穆。校园内，知了不知疲，植物打着鼾。
　　一声巨响划破天际。
　　林萧颜抓着篮球框在空中摇晃，整个人像一根腊肠。热风吹起球衣，分明的腹肌线在红色的球衣下若隐若现。他低下头，踏空感让他害怕，晕眩无力的感觉席卷全身：“我靠，我怎么下去？”
　　他恐高。
　　罗宏坐在看台上喝着汽水，看热闹不嫌事大道：“球怎么下去的，你怎么下去呗。”
　　林萧颜咽了一口唾沫，看向一旁的人，低沉的声音有些发颤：“凇哥哥，帮帮人家，把人家抱下去呗……”
　　古凇听见这粗犷的男声，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那你还是挂着吧。”
　　说完后，便低头看手机。
　　林萧颜感觉自己的牙齿都软了，他耍什么帅？
　　这里又没女孩子，他逞什么能？
　　“我靠！救命……”
　　以后再也不敢了！
　　“嘭”得一声，他整个人呈“大”字形摔在了地上——球框受不住他的重量率先阵亡了。
　　罗宏一个没忍住，喷了一地的汽水：“卧槽哈哈哈……”
　　古凇默默地将手机收起，友好地向林萧颜伸出援助之手：“怎么不好好挂着了？出事了？”
　　林萧颜活动了一下筋骨，疼得龇牙咧嘴：“没事，你看我像有事的人么？”
　　说完之后，一瘸一拐的走向看台，一屁股坐在上面，把罗宏挤开：“滚滚滚，没义气。”
　　罗宏啧了一声，把旁边的汽水递给他：“用不用去医务室？”
　　“医务室？”林萧颜重复他的话，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现在是暑假，白痴。”
　　“白痴说别人白痴？”
　　“对，啊，不对，”林萧颜拍了罗宏一巴掌，“你才是白痴。”
　　“……”
　　得。
　　不与傻子论长短。
　　罗宏懒得和他计较，抖了抖身上的水渍，站到古凇身边。
　　古凇捡起被冷落的篮球，说到：“还能走吗？一会儿门卫大爷该来了。”
　　林萧颜试着站起身：“走。”顺便从兜里掏出点钱，放在篮球架下面，然后留了一张小纸条。
　　“行了，回去吧。”
　　“小兔崽子！谁让你们进来的！？”门卫大爷雄浑的声音回荡在校园内。
　　林萧颜拽着罗宏和古凇撒腿就跑：“这就走！这就走！”
　　顶着门卫大爷的训斥声，他就像脚下生风一般，跑出了二里地。
　　门卫大爷上了年纪，一步三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他们都是趁着门卫大爷午休的时间混进来的。平时挺小心翼翼的打篮球的，不知道今天林萧颜抽的什么风，非要耍帅，不仅弄坏了篮筐，还把自己搞出一身伤。
　　出了校园，林萧颜粗喘着气，汗珠顺着脸颊滑落，瘫坐在柏油马路上，灼热的地面烫的手心疼：“不行了，不行了，应该没追过来吧？”
　　古凇看了一眼，语气不咸不淡：“没有。”
　　罗宏竖起大拇指，由衷夸赞：“不错啊，脚都崴了还能跑那么快。”
　　林萧颜看了眼自己的脚踝，已经肿成大馒头了：“过来。”
　　罗宏不明所以：“怎么？”
　　林萧颜跳了上去：“背着我，我累了。”
　　“你累了管我屁事？”
　　“乖，我就你一个儿子。你不孝敬我，还想孝敬谁？”
　　“……”
　　罗宏撒了手，林萧颜再次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林萧颜闷哼一声，如墨一般的眉拧成一团：“这下好了，真不能走路了。”
　　他来一趟容易么？
　　先是赔了钱，后是崴了脚。
　　果然，他和学校八字不合。
　　古凇伸手打的：“挺牛啊。”
　　林萧颜活动了一下脚腕，然后试着站起身，结果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又差一点摔地上，还是罗宏眼疾手快的把人扶住了。
　　“谢谢啊，好儿子。”
　　“闭嘴。”
　　一辆出租车在他们身旁缓缓停下，林萧颜像个二级残废似的被古凇和罗宏架上了车。
　　林萧颜坐在车里老实了一会儿，然后刷起学校论坛，边刷边吐槽：“靠，放个暑假也不放过我。”
　　古凇坐在副驾驶，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怎么？又和你那小男朋友霸榜第一了？”
　　他说完话，司机用奇怪的目光探究着林萧颜。
　　林萧颜感受到目光，轻哼了一声，喉结滚动两下，愤愤不平：“你看看那像话么？最配情侣前十，九个都是女朋友，到我这里是他妈男朋友，而且还是第一名。”
　　他们高中很少有课外活动。所以无聊的同学为了打发这多余的时光，开了一个小论坛，私设了几个榜单，并且每天都会刷新。
　　“公认最配情侣”榜单就是其中之一。林萧颜和一个叫莫西临的男生已经霸榜一年了。两人是莫名奇妙的上了榜，然后莫名奇妙的占了第一。
　　然后那群脑补能力特别强的人们，天天构思年度大戏，整得比小说还精彩。
　　那位莫西临同学真的像他的姓一样，神秘莫测，对这些事不管不问。更奇葩的是，林萧颜和莫西临两人根本就不认识，就连对方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他们是一点没见过，林萧颜只知道他是D栋教学楼的学生会会长，然后成绩不错，但是没他厉害；是个人，但是没他帅。
　　莫西临天天跟着他占榜，沾他的光，他觉得自己委屈，白瞎他英俊帅气的俊脸。他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第一美男。
　　潘安见了他，都得说声帅。
　　古凇调侃他：“这不是挺符合你？见了男生就喊哥哥。”
　　林萧颜收起手机，碎发随意的搭在额头，带着几分痞气：“我喜欢前凸后翘的女生。”
　　“流氓胚子。”罗宏骂他。
　　“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
　　得。
　　都是爷，他不惹。
　　气氛突然变得奇妙，除了司机在前面开着车，其他人都低头玩起了手机。
　　林萧颜没了说话的兴趣，倚在后座，脑海里全是那些下三滥的标题。
　　＃惊！西临，萧颜，竟是竹马竹马＃
　　＃扒一扒，十三中那些弯了的少年＃
　　＃惊！A栋会长竟与D栋会长深夜幽会＃
　　＃林萧颜，莫西临，共育一子＃
　　……
　　林萧颜猛得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惊恐地看着四周，还好是梦，还好他不认识莫西临……
　　车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远处连绵起伏的山都像是谁执笔画出来的水墨画，虚无缥缈。阳光也追不上他们的步伐，一整个车厢里尽是阴影。车载空调开着，凉丝丝的。
　　看着熟悉的路，林萧颜知道，这是快回家了。
　　他只有上学的时候才来市里住着，寒暑假都会回县里。偶尔的话，会和古凇他们打一下篮球，就当是娱乐生活了。
　　罗宏收起手机，突然道：“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可能运动过度，这会，林萧颜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干，声音也有些沙哑：“两个月后。”
　　他今天来填一张计划报表，填完之后，突然心血来潮才去学校打篮球的。
　　他不是每天都做那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罗宏点点头，没再说话，闭上眼睛睡觉。
　　古凇还在抱着手机玩，丝毫没有搭理林萧颜的意思。林萧颜觉得没趣，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后座睡觉。
　　路途有些遥远，林萧颜那个不省心的又崴了脚，古凇和罗宏放心不下，所以先把林萧颜送回家了。
　　夕阳拉出长长的一片阴影，燥了一天的风终于有了一丝凉意，穿梭在生物间，唤醒沉睡了一天的它们。
　　金灿灿的霞光落到三个少年身上。林萧颜站在中间，麦色的手臂搭在罗宏和古凇的身上，隐约可以藏在皮肤下面的青色血管。
　　单腿着地，小腿肌上的线条流利有力，脚踝骨微微凸起，增添几分精瘦的美感。
　　林萧颜微微侧头，霞光落入眼底，黑曜石般的眼睛缀上点点星光：“有空再见啊。”
　　古凇嗯了一声，算是做了回答。
　　林奶奶早就在门口等着了，六十多岁的人了，身子骨还算硬实，趁着寒暑假还能给自己的乖孙做做饭什么的。
　　看见自己的孙子被架了回来，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满目心疼，眼角处挂着泪珠：“这是怎么了？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瘸了条腿？”
　　罗宏笑嘻嘻的，然后解释道：“奶奶，他打篮球的时候不小心崴脚了，医生说了，没什么大碍，过几天那个健康活泼的林萧颜就回来了。”
　　林萧颜看向罗宏，小声道：“你这是夸我呢？我这不是一直在这？我还没死呢！”
　　“我也没说你死了，你自己以为的。”
　　“什么叫我以为的？你给狗说，狗都能听出来。”
　　“哦，原来你能听出来。”
　　“滚滚滚……”林萧颜一激动，不小心加大了音量。
　　林奶奶听见林萧颜骂人，便纠正道：“你这孩子，怎么能骂人呢？罗宏说的不对吗？人家那也是好心，你怎地不领情呢？”
　　“没有没有，我领我领。”林萧颜说着，却在背后偷偷地掐了罗宏一下。
　　罗宏忍着疼把林萧颜狠狠地按在座椅上，咬牙切齿道：“奶奶，时间不早了。我和古凇先回去了。”
　　古凇点了下头，和林奶奶告别。
　　林萧颜只觉得尾椎发麻，使那么大的劲，存心不让他活了吧？
　　林奶奶把人送到门口，又顺手摘了点自家种的蔬菜给他们拿去：“路上慢着点，到家给小颜发个信息。”
　　罗宏挥了挥手：“知道了奶奶，您快回去吧！”
　　看着出租车在视线里消失，林奶奶这才回了家。
　　林萧颜正在弯着腰，给自己擦跌打酒，可能耽搁的时间有些久了，脚踝那处火辣辣的疼，所有痛觉神经都集中在那一块了。
　　林奶奶赶忙接过他手中的跌打酒，蹲在他身前一边搓一边不停的念叨着：“你说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打个篮球还不让人省心，这得多让人心疼？”
　　林萧颜闻着酒精的味道，看着青丝下的白发，鼻头一酸：“奶奶，没事的。这都是小伤，过几天就好了。”说完，他伸手把奶奶扶了起来，温声：“我来吧，您去看看爷爷。”
　　林奶奶抢不过林萧颜，犹豫了几下还是放弃了，叹了一口气：“他有啥好看的，里屋睡觉呢，这日子越过越糊涂了。”
　　林萧颜站起身，咬着牙转了两圈：“看吧，这就好了。”
　　林奶奶哪里会相信，连忙按着人坐下：“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你长大了，什么事都不用我操心了……”
　　林萧颜说：“怎么可能不用您操心，你得管我一辈呢。”
　　外面夜幕将至，林萧颜和林奶奶聊了一会学校的情况，然后便去厨房做饭了。
　　忙活了半天，做了一些家常菜，吃完后一老一少坐在庭院里聊家常。
　　现在正是夏季，好多农作物都开了花，结了果。黄瓜秧爬满了滕架，小黄瓜悬在空中顶着黄色的黄瓜花害羞地藏在绿叶下，白天金灿灿的油菜花成了夜里最亮眼的颜色。
　　小蜜蜂在里面嗡嗡的叫着，蚊子追着林萧颜咬。漆黑的夜空里点缀繁星，一闪一闪，好像在说什么悄悄话。
　　觉得差不多了，林萧颜便搬着板凳，搀扶着奶奶回了屋，并说着：“小旅馆的事，您甭操心，明天我去拉客。”
　　他们三口的开销，一是林萧颜打暑假工，二是那个经营了好多年的小旅馆。
　　不过，现在的人都住大酒店，也没人能看上这穷乡僻壤的小旅馆了，一是大酒店漂亮干净，二是怕旅馆不安全。所以，近年来的生意不太好。
　　他正考虑着要不要改改装修，开个小商店什么的。但是开了学，这又要荒废……
　　林奶奶念叨着他脚上的伤，一直说着不同意。
　　林萧颜没辙，只能面上答应了奶奶，明天在家里好好待着。安顿好奶奶之后，林萧颜回房间睡觉去了。
　　听着蟋蟀的声音，林萧颜入了眠。
　　后半夜起床时，林萧颜看见奶奶的屋还亮着昏暗的灯光，怕奶奶身体出什么问题，便悄悄地靠近里屋。隔着一扇薄薄的木板，他依稀听见，奶奶的叹息声：“你要是还在就好了……这孩子多听话啊……冬湘也回来了好几次，还特意给小颜找了个漂亮的好学校……儿啊……”
　　林萧颜放下推门的手，表情凝重，悄无声息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少年在月光下，背影有些孤寂。
　　庭院里的花，悄无声息的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