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长河》春山听弦

5、chapter 5

　　就仿佛真的要去看某部3d电影一样，顾升平随手从入口处拿了副眼镜，拎起来打量了一眼，发现那竟然是个全包式防风镜。
　　顾升平心想这怎么搞的像是要去滑雪，不会是什么人类和魔头在珠穆朗玛峰上的爱情故事吧……倒也算天涯海角了。

　　他随手把那防风镜扣在自己脸上，一手推开了巨幕厅的大门——

　　顾升平一愣，突然感觉到脚下发空。

　　“我……”随即他迅速失去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这鬼门后面竟然是空的！他向着某个虚无之处坠落，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自己身体的控制权：“我……操啊啊啊啊……”

　　狂风灌进了他嘴里，仿佛有一个鼓风机照着他的嘴猛吹，他简直感觉自己牙花子都被吹飞了。
　　然而周围却并不黑暗，甚至光线温柔。
　　顾升平回过神来，透过防风镜，看到了自己身周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云海，云雾堆叠成山峦与沧海，巨大的满月行于山海之间，仿佛一伸手就能捞起海一样丰沛的月光。
　　他一手扒掉防风镜，也不管狂风是否会吹伤眼睛。这是天地胜景，他是天涯尽处而来的旅客，不看可惜。

　　清都城。
　　有人说这是云上的快乐之城，世界上没有在这里不能满足的妄念。如果人生痛苦到极处，畏惧到极处，便会来到清都。你的痛苦即是你入城的门票，支付了痛苦的人们在这里不老不死，没日没夜的狂欢。
　　因此这城市浮在空中，上不接天，下不连地。

　　今天是清都城狂欢的日子。这地方没有太阳，只有圆月高悬。然而却也是不夜之城，灯火星星点点，绵延了整个城市，照亮了夜空。
　　今天有花灯游街。
　　无数的灯盏扎成闪亮高大的花车，车上有华服盛装的美女与壮汉纵情热舞，车边亦有舞者跟随，簇拥着的人几乎要把街道堵死，他们用朱红或靛蓝的颜料涂抹脸颊，再饰以金粉与碎钻，今夜的热闹几乎要把清寒的月光驱逐出这座城市。

　　街边的小贩乐呵呵地编着花环，他懒得去凑热闹，只在自己的小推车旁边跟着乐一乐。
　　他脑后突然传来了尖锐的风声——小贩回头，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就听见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东西很高速地砸进了他身后的湖水里，溅起了三人高的水花，扑了他一身。
　　小贩：“……”

　　湖里爬上来个湿漉漉的男人，脑门上顶着一个歪了的防风镜，手里攥着一只鸟。他看上去十分筋疲力尽，那只鸟在他手上扑扑腾腾，十分不老实，不知道从哪跟他一起摔进水里，竟然还没死。
　　顾升平趴在湖边，呕出了一大口水，喘息着抬头打量面前的小贩，从发型看到穿着，十分不能理解地说：“……宋朝啊？”
　　小贩抱着肩膀也在打量他，十分好奇地问：“你抓着人家鸟做什么？”
　　顾升平疲惫地说：“我想落地的时候拿它垫个脚借力……”

　　鸟在他手里扑腾了两下，突然口吐人言道：“你礼貌吗？”
　　顾升平：“……”
　　小贩：“……”
　　“我操，妖精啊。”顾升平匪夷所思，一张手给它放走：“哦哦哦不好意思，劳驾了劳驾了。”
　　鸟一路陪他坠落万丈高空而见此人神色淡定，料定也不是个自己能得罪的人物，转头骂骂咧咧地飞走了。

　　小贩说：“这儿是清都城。”
　　顾升平爬上来喘匀了气，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终于把手机摸出来了：紧身牛仔裤的美德，揣什么都不往外掉。
　　他一边说‘嗯？什么清都城？’一边试图开机搜索信息，然而手机毫无反应。他莫名其妙地甩了甩手机，手机‘呼啦’一下吐出了一大口水。
　　顾升平：“……”

　　小贩说：“嘿，这不赶上了么。我之前在天桥下修手机，拿过来我看看。”
　　顾升平把手机递过去，点头：“哦哦谢了谢了，您怎么收费？”
　　顾升平一愣：“等会儿，啊？”

　　“我说了啊，不是宋朝，这儿是清都城。”小贩仿佛翻了他一个白眼，仿佛在看一个智障：“我见你从天而降，也算是个奇人异士，怎么能连这是什么地方都不清楚？”
　　“实不相瞒，”顾升平十分入乡随俗道：“我是个乡下奇人，能不能给我讲讲？”

　　这小贩手很快，想来在来到清都城之前也是一位修手机泰斗。顾升平恶补了一番清都城的地理知识，拿回自己的手机翻看npc传给自己的任务详情，一边又问道：“那您怎么收费？”
　　“不用收费，这儿压根没有货币。我看你是个能人，不如教我个实用点的小法术？”小贩一摊手：“难得见来个这么声势浩大的新客，顾先生，您怎么沦落到清都城来的？”

　　“我……”顾升平一乐：“我跑业务来的。我看看我这业务……”
　　“跑业务好啊。”小贩也不深究，很豁达地说，“在这只要你不伤害城市就什么要求都能得到满足。比原来好多了。”

　　手机里的文件刷了出来：
　　任务目标：毁掉灯。
　　任务时限：一个月。

　　倒是没有报酬详情，船锚地一贯没有报酬详情，一般可以找到任务发布者面谈，面谈不了也没问题，船锚地向来不亏待打工人，付出一般和收入很成正比，是良心平台。
　　但这个任务目标也够模糊的了，毁掉灯，什么灯？顾升平茫然地抬头看着小贩，问：“清都城有什么很出名的灯吗？”
　　“啥玩意灯。”小贩说：“今天花灯节，你回头看一眼，满大街都是灯。”

　　顾升平茫然地回头，只见人声鼎沸，灯火连霄汉，有电灯路灯孔明灯，的确满街都是灯。他随手比枪冲着手边的一盏花灯开了一下，那花灯‘砰’地一声爆裂开来。
　　他毁掉了一盏灯，然而并无其他事发生。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愚弄，他仿佛一个在深山中迷路的人，结果唯一的导航告诉他跟着树走。
　　小贩说：“这招帅，教我。”

　　他用一个小招数支付了修手机的费用，大概明白了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对任务仍旧一头雾水。
　　这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过往他推开影院大门，要么门后坐着久候的委托人，委托人说不定还带着钱。要么传过来的文件详尽地写全了一切他需要做的事。没碰上过这样的，这任务说明草率的好像个微信聊天记录。

　　顾升平关了手机，心里倒也觉得没什么所谓。他只是想从某个地方离开，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
　　至于任务文件语焉不详，可见那委托人要么不太晓事，要么不太着急。左右皇帝都不急，他有什么可急？

　　清都城是个好地方，好就好在这地方做什么事还不要钱，简直太适合目前是个穷鬼的他了。
　　顾升平对那街道上热热闹闹的花车十分有兴趣，跟着人流往前挤，随手在街边小摊抹了两把颜料，学着周围狂欢人群一样抹在了脸上，簇拥进了人群之中。

　　清都城高处。
　　尽管清都城算是个怪胎聚集地，然而大部分的怪胎仍旧是陆生的怪胎，少有人在这么热闹的时候登高望月。脱离地面上百米，尘世的喧闹几乎就传不上来了，低眼看去，身下只有暖融融的，模糊的光。
　　宽袍大袖的男人站在塔尖，垂眸看着身下街道上跟着人群跳舞的男人。那人穿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一身再正常不过的衬衫牛仔裤，看去像是个朝九晚五的打工人。
　　然而他神色却又实在放松自若，满脸胡乱地抹着些颜料，十分随意地跟着人群游走，丝毫不在意自己与环境是否脱节。路边有随便摆放的酒桶，他路过，就随便地接了一碗喝起来，只是人群拥挤，倒洒了大半。

　　“于陌生处狂歌痛饮，多孤独的一个人啊。”男人垂眸，淡淡道，“真像个来旅游的。”
　　“您似乎对他格外感兴趣，是因为他是从船锚地而来的人吗？”他身后站着另一个人，穿着剪裁良好的黑西装，与他也格格不入，“需要我查一下他的目的吗？”
　　“不必了。”男人平淡道，“清都城是自由之地，客人的来处本来就四面八方。随他们去，招待好就可以了。”
　　黑西装顿了一下，竟没有像以往一样领命而去，却说，“您似乎变了很多……”
　　“哦？”男人笑起来，“你好奇理由吗？”
　　“忠仆不该有好奇的情绪，只是您发出命令，我执行罢了。”黑西装摇头，“只是觉得如果清都城的主人换了方式对待来客，那我是否也该调整做事的风格了。”
　　男人沉默，半晌道，“……别把我想得那么……”
　　“我明白。”黑西装含笑说，“您的心意，我都明白。”

　　顾升平觉得自己遭了报应。
　　他在人群里东看西看，清都城漂亮，太失神，没留神有什么暗中逼近的危险，那平常在他眼里可能也不算个危险。他刚从人群中脱离出来，便见一只鸟从高空上俯冲而下，直奔他而来——
　　一把就叼走了他的手机！

　　顾升平愣了一下，骂了一声，转头就要跟上去。什么都能丢，手机可丢不得，万一之后那委托人又联系上自己了呢！
　　然而这时候就见出那鸟的鸡贼之处了，鸟雀敏捷，身量窄小，在这么热闹的庆典场合穿梭如入无人之境。

　　而顾升平则不是那么回事了，他再怎么敏捷，四面八方的人海几乎要把他堵死，除非他豁出去了跳起来踩着大家的脑瓜顶追，否则很难追上那鸟的影子……
　　他一路冲州撞府，磕磕绊绊，撞翻了好几个摊子，收获骂声一片，眼见着还是追不上。他决定不管了，伸手向前，低声吟唱道：“以此世所有风与水的名义——”

　　微型却剧烈的龙卷在他的掌心成型，然而还没等他这一招发出，只见前方那鸟察觉到了危险，立刻拐进了一处窝棚。随即窝棚突然爆发巨响，炸裂开来。
　　顾升平一愣，吟唱被打断了，龙卷刹那间消失无踪。只见窝棚倒塌，激起了漫天的尘埃，尘埃中缓缓站起了一个赤裸上身，金光闪耀的的男人……他胸膛上涂满了金粉，左手拎着那只鸟。

　　“哎哟，这么巧。”顾明哲看看鸟，疑惑道，“来送加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