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他有点傲娇(种田)》九凛蝶

4、牡丹图

　　暮色四合，天边坠起璀璨群星，季绣坊的大门被人敲响。来人是王婆子和她的女儿女婿。

　　“季小娘子，出大事了!”

　　王婆子按捺不住性子率先开口，声音在暗夜里炸开。鉴于她每回来都没好事，眼下惊成这样，必是大事。

　　其女凤仙倒是比她稍许镇定，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季渊。“是这样，娘子不是给我们补了百余条帕子吗？这宫里头的王总管看出来不是一家铺子绣的，就质问我们。想必娘子你也知道，王总管着喝呼，我们就什么都说了。”

　　那日他们兴致勃勃地入宫，晚宴送去绢帕后，还被太后夸赞手艺精进。熟料还未走出皇宫，王总管就过来说，太后知道了她们的绢帕有端倪。太后施压，他们只能如实招来。

　　季渊道：“那王总管之后如何说？”

　　女婿杨烁苦涩着脸接道：“说是要交给太后来定夺。”
　　顿了片刻，他补充：“听他语气，若太后怪罪下来，后果很严重。”

　　“所以，你们三位……”

　　杨烁抬眼看一眼季渊，又低下头，“季娘子你也知道，我们绣铺在这皇城开了足有百年，从我爷爷那辈白手起家。我不想看着祖辈的心血毁在我手里。所以，若太后怪罪下来……想请你们绣坊揽了这事。你们是京城新商户，太后顶多让你们离开京城，断不会拿你们怎么样的。”

　　“不会拿我们怎么样的？！”楚云上前一步，“那怎么不揽在自己头上？你们开了百年，就可以毁掉季坊的心血？”说着，就要冲过去和对方掐架。

　　田七抱住跃跃欲试的楚云，瞪着三人：“没皮没脸的，我家姑娘真是给了你们脸了，不知好歹还蹬鼻子上眼。我呸!”

　　被骂的狗血淋头，王婆子也不是善茬，近前几步：“你说什么呢？小小年纪说话这么难听？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你才有娘生没娘养呢!”田七一听他这样说，瞬间红了眼，松开怀里的楚云，居高临下地瞪着王婆子，抬手指着她头顶，“你这个克夫克子的老妖婆，一大把年纪了，还天天穿得花枝招展，跑去街西头勾搭别人。”

　　“你……你说什么？!”王婆子顿时气上心头，用指甲去扣田七，在他手臂上划出两条长长的血道子。

　　田七拽住她的头发不撒手。

　　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已，哀嚎声不断。眼见凤仙与杨烁就要过去帮忙，季渊及时喝住他们：“都住手!这大晚上的不怕人家笑话？你们杨家绣铺丢的起这个人，我们季绣坊可丢不起!”

　　看着季渊平时柔柔弱弱，但奈何气度沉稳，说出来的话很具有威严，几人闻言瞬间停了手。
　　田七甩开王婆子的头发，和楚云向后退了几步。

　　季渊冷了声音：“三位方才所说的话，我全当没听见。我也可以告诉你，这季绣坊乃从我祖辈就已存在，只不过不在京城。我再次申明，我不会将这罪名揽在自己头上。届时，我必然实话实说。”
　　“三位今日强闯民宅，打伤我坊的人。凭这个，你们就可以去大牢里待上几日了。怎么，还真的想去？”

　　“你…”王婆子瞬间哑了声，甩甩袖子，“那好，看我们谁斗得过谁!”

　　季渊莞尔一笑：“静候佳音。”

　　这下倒把她气得吐血，临走前，剜了季渊一眼：“你给我等着!”

　　“慢走，不送。”

　　几人走后，一向遇事波澜不惊的季渊不淡定了。看着田七手臂上的血道子，她满脸歉疚，“我对不起你们，让你们跟着我受苦了。”

　　楚云笑了笑：“我们不觉得苦，要不是姑娘帮扶着我们，恐怕我们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季渊拿了药膏给田七涂药，却见他一脸忧心忡忡。

　　“怎么了？”

　　“姑娘，听那王婆子说的似乎很严重，太后会怪罪下来吗？”

　　“是啊，会有什么欺君之罪吗？”

　　楚云一个不注意，涂药没个轻重，把田七疼的惨叫。
　　“你轻点儿。”

　　季渊道：“你们放心，天塌下来有我顶着，怕什么。”

　　“可是…”

　　怕他们不放心，季渊继续安慰道：“昨日是太后生辰，举国同庆。太后向来又吃斋念佛，是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况且不就是绢帕并非出自同一家绣铺？这有何好怪罪的。若真怪罪下来，我们只管实话实说。”
　　从这事也可以看出，太后毕竟是细心查看了送入宫中的那些绣品，不是敷衍了事。到时候她们尽管实话实说，想来她也不会怪罪什么的。

　　窗户里忽然刮进来一阵风，季渊被风吹的咳嗽一声。

　　“姑娘，您就先去休息吧，这儿留我就行了。”

　　“姑娘快去休息吧。”

　　“嗯。”见两人催促着，季渊应一声，“那你们也早些休息。田七明日还要赶路，我和楚云过去送送你。”

　　田七点头，交待完后，她便回房休息。

　　翌日，季渊起身，就见田七站在院子里，手里却空空如也。
　　季渊走上前问道：“东西可收拾好？”

　　田七低下了头忽又抬起，笑着看向季渊。“我不回去了。”

　　季渊眉头一紧，“为何？”前些天还听到他抱怨不能回家探望田叔叔。

　　“我要留下来与季氏刺绣坊同患难，而且……”田七看看自己被抓伤的手臂，“我爹如果看见这伤口，准会胡思乱想，到时候只怕会将我扫地出门。”

　　季渊抿唇轻笑道：“田叔叔哪里会把你扫地出门。”
　　他就田七这一个孩子。

　　相安无事一日后，第二日季氏刺绣坊的门被人拍响。田七走过去开门，进来的人却对着他破口大骂，操起门口的扫帚就朝他身上打去。

　　“我叫你不回家，我一把老骨头，还要过来看你，你个小兔崽子，你的良心过的去吗？”

　　直到看到季渊，院子里的老者方才停手。

　　“田叔叔。”季渊笑着走过去，把田七护在身后，“您要怪就怪我，是我把田七留在这儿的。”

　　田父把扫帚归位。“我怎能怪姑娘你，莫要偏袒了他这个不孝子。”

　　看到他在气头上，季渊岔开了话：“田叔叔，你赶路也饿了吧？有什么事不如吃完饭再说。”

　　田七听懂季渊的意思，连忙拿过父亲身上的包袱，“爹，您饿了吧，咱们赶紧去吃饭吧。”

　　田父哼一声，“还算有点良心。”

　　父子之间的隔阂被一顿饭给解决了。饭后，田父把一封家书交给季渊，是父亲亲笔。

　　季渊回房看信，父亲洋洋洒洒写下诸多字，劝她早日回去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别在京城瞎闹腾。另外又在信中给她施压，若五月之内季坊所入库房的银两不能翻三成，届时就要强行将她带回，绣坊则由旁人接管。

　　鼻尖发涩，季渊合上信，她仰头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这季绣坊有他兄长的心血，她绝对不会就这么放弃!

　　先前战火纷飞，季渊的兄长季丰被抓去边关充军。战事结束后，同行的几人全都安然无恙地回到家中，唯她兄长至今下落不明。

　　季渊生母生她难产而死，族人都认为她不详，欲将不足月的她赐死，所幸祖母和兄长苦苦哀求，在祠堂跪了数日才换得她性命。这世界上和她最亲的除了祖母外，便是兄长季丰。她始终坚信兄长活着，这季氏刺绣坊有季丰的心血，她一定得将它发扬光大。

　　提笔给父亲回信，她向父亲表明，绝对不会向他低头!

　　*
　　季坊外停了顶软轿，来的人是宁王府的桂嬷嬷。软轿里坐了位贵妇人，倒是没有下轿。

　　桂嬷嬷进院后，把一个紫粉色的绢帕交到季渊手上。“季娘子，这绢帕可是出自你坊？”

　　季渊垂眸，“正是。”

　　桂嬷嬷语带威严，“真的？”

　　“不敢欺瞒嬷嬷，这绣帕乃出自我手。因先前杨家绣铺的王婆子从我坊买了掉色的布料，为挽回我坊声誉，我便同意为她绣百余条绢帕。”她颔首，“请嬷嬷明鉴，王婆子从我坊买回去的布料是被人动了手脚，才会如此…”

　　听完季渊的解释，桂嬷嬷突然肃声道：“简直胡闹!给皇家的东西你们也敢如此？不知道送出东西前需要请示？若出了事情，谁来负责？胆子也忒大了!”

　　宫外若向宫里输送东西，必须经过一系列繁琐的步骤。从商品的原材料来源地，到制作过程经过谁之手等等，都要一清二楚列在纸单上。

　　她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显然杨家绣铺的王婆子没有告知她实情。

　　“望嬷嬷恕罪。”

　　桂嬷嬷瞧她一眼，语调忽然缓了下来：“老身方才已去杨家绣铺看过了，他家绣品的确与你家差别很大。你们坊的绣工明显要好些。”

　　季渊听出来桂嬷嬷是在肯定她们，心情稍稍放松，颔首道：“谢嬷嬷。”

　　桂嬷嬷继续道：“季娘子若能在两月内绣完一副七尺长的牡丹花图，这事就算过去了，娘子能否办到？”

　　且不说桂嬷嬷所指牡丹图具体为何模样，单是这七尺长就足够绣很长时间。季渊平日里也要为客人赶绣品，期间又要管理绣坊，很难余出时间来。尤其现在是早春，她身子骨弱，经常咳嗽。哪有什么精力绣这七尺长的牡丹图？

　　“桂嬷嬷，我家姑娘……”

　　“怎么了？”桂嬷嬷抬眼看向欲言又止的楚云。

　　“可以。”

　　季渊赶在楚云前头答话。对着楚云摇摇头，随后看向桂嬷嬷。“嬷嬷，民女在两月内可以完成这副牡丹图。”

　　“那好，老身两个月之后过来取，若到时候季娘子不能按规定时间完成，那老身便只能按规矩办事。”

　　“是。”

　　送走桂嬷嬷后，季渊才下松口气。她捏紧了手帕，闭了闭眼，微凉的柔风缓解了心头的些许燥意。

　　这条路，道阻且长，她必须得走下去。

　　门外软轿，宁王妃掀开帘子，看着桂嬷嬷，忧心道：“我们这样会不会难为她？”

　　桂嬷嬷回头看一眼季氏刺绣坊，“王妃不必担心，如此也算是为太后挑选人才了。这季娘子手艺不错，但还得磨炼，哪有什么顺风顺水的人。若连这点坎坷都迈不过去，日后如何面对更大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