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钟离水仙]不移晷》阿辰真的不写刀

21、番外·食岩

　　“喂。”
　　在一声之后，钟离下意识地抬起手，接住了从天而落的那个家伙。

　　仲春之月，璃月的日光沾了点冬日未退的凉，可还是没有他掌心感觉到的温度那么低。
　　他抱着对方，就像抱住一块初春里裸露在河边的石头，很柔润的冷。

　　周遭的丘丘人因魔神泄露的气息尖叫着，四散逃去，再也没有要继续找客卿麻烦的意思。
　　钟离一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怔怔无言，这不是他召来的天星，而是一个人从天上掉下来。

　　然后，他就听见这拥有金眸的青年问道：“喂，你是谁？”
　　当青年下坠，继而被接住，青年被钟离身上的玉璋护盾容纳，就像一滴水融进江河那样自然。太自然了，钟离甚至没有对他展开护盾的保护，护盾反而自主认为这就是“我”。

　　“我……”这是客卿少有的迟疑，“我应当就是你。”他回答了。

　　钟离看见对方的面上浮现的疑惑和惊诧，突然想到今天正是人类所说的“春分”，世间昼夜相同长短的一天。
　　当日与夜同等长度，钟离就见着了摩拉克斯，现在的往生堂客卿就见着了那个过去的岩之魔神。

　　关于身份这件事，摩拉克斯没有让他解释更多。魔神能够感知到这片土地的不同，他是柄权来自山岩大地的神明，当他抚摸地面时，大地就会悄声告诉他时间的流逝、岩石的消磨、山川的奔流。他信钟离，这就是最后的结果，正如他相信这片土地给他的回答：群岩之主，欢迎来到千年以后。

　　钟离此行出来，是要前去望舒客栈的。

　　从璃月到望舒客栈，沿途是修了商道，不仅仅因为望舒客栈是那位“天权”的部署，望舒客栈还是蒙德和璃月的分界线，这条商道上是有固定的千岩军巡逻。可是钟离没有走那条坦途，他漫步在山野间，巡视这片土地，顺便解决一些小麻烦。
　　偶尔在路上遇到冒失的探险家，将对方从丘丘人堆里救出来，探险家擦着冷汗也会提问“为什么钟离先生要走这样的路？”，客卿实在不像是会风尘仆仆前往望舒客栈的人，而他们一般会得到两个答案：听闻这条道路沿途风景，亦或是，兴许就是为了救你吧。

　　当摩拉克斯询问道：“钟离，你为什么会走这条路？”
　　魔神呼唤他的名字，有些缓慢。古璃月和现今璃月，在语言上的变化也很大。
　　“钟离”二字用现今的语言喊出来，摩拉克斯还不是很习惯。
　　不过，说起来。就像摩拉始终是提瓦特流通的银钱，“摩拉克斯”的名谓历经千年言语也不曾改变。

　　钟离先又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给他示范了正确的读音，然后回答说：“我曾是人的神，退下神位之后，我也依旧在这片土地上。”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抬手抚摸了一下胸口，这个躯壳曾经短暂地置放过“神之心”，此物被交易走后，那里也依旧空空如也。
　　“在我给作为凡体的钟离赐予神之眼的时候，那枚神之眼的愿望……”余下的话，钟离并没有继续说。他微微侧目，看向远方，青山重重叠叠铺在大地上，初春万物美好万物生长。
　　这是不曾告知他人的第三种回答。

　　摩拉克斯换上钟离给他的黑袍，然后跟着对方，行走在大地上。

　　“好暖和……”岩之魔神赤脚走着，轻轻说。对于人类而言，土壤还是很凉，但是对于岩之魔神来说，这片土地已经远超过战场中沾满鲜血和火毒的壤。他感到舒适和安宁。
　　摩拉克斯说起“现在”的状况，即使那是被钟离称为“过往”的事情。

　　“魔神战争开始了，这件事你也知道。战场上的土壤都被血淋湿，结成块状，”岩之魔神走得很稳，就算是路上有积水，他也不会避让，直直走进去，泥水弄不脏他，魔神也不在意干净或者肮脏，“那些地面都是很冷的，我一般会远离那样的地面。可是这里很好，非常温暖。”
　　一场动乱结束后，血液灌溉过的土壤凝结成块，大地开始龟裂。明明被那么多的血润湿，可大地却呈现出干旱的趋势。那么多的血，人类的、魔神的、妖兽的，都有。当时岩之魔神看上去是行走在大地上，实际上会微微漂浮起来，离地面半寸的样子。这样的大地不是魔神喜欢的大地，那些血液让大地变得陌生。

　　可现在的璃月，很好。魔神说。
　　他已经很久没脚踏实地踩在地面上。
　　明明是群岩之主，柄权为“岩”的魔神，却很久没接触过大地了。

　　他说的这些话，全是钟离知道的事情。客卿没有打断他，他们并肩走在路上。

　　钟离要去望舒客栈取一样东西，是凝光给他的赠礼，上次给璃月七星在水利上面提供了一个小建议。这份赠礼是从蒙德运输过来的，所以暂且放在了望舒客栈里。正巧他也有空，春光正好，理应出去走走。

　　只是摩拉克斯的出现让他停顿了脚步，不过，也就片刻，他就继续启程。钟离知晓，摩拉克斯会跟着自己走。毕竟他们彼此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嗯……或者说神。

　　抵达望舒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俩并没有在中途休息过，也走得很快。

　　摩拉克斯并没有过多跟他交流，大部分的时间，魔神都在跟玉脉、高山交谈。他在了解这个世界，磕磕碰碰，遇到听不懂的词语，还会复述一遍，让钟离解释含义。有时钟离也张开手，供岩晶蝶停歇片刻，让摩拉克斯听听群岩的梦。

　　“钟离，有做过什么梦吗？”魔神放飞这只岩晶蝶，看它摇摇晃晃飞回原野里。
　　“有许多。”钟离回答他。

　　“这样啊……”魔神没有问他梦境的内容，他只是感叹道，“作为魔神的时候，没有梦，毕竟梦也是有些魔神的武器，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睡眠也不多。成为人之后，会做很多梦，很好。”
　　这是摩拉克斯第二次说很好。
　　他没有追问梦的内容。钟离明白，是因为摩拉克斯会等待，等待千年后自己开始拥有长梦的那一天。
　　时间对于磐岩来说，何等漫长。能在漫长的生命中，拥有一些期盼和期待，也是让人欢喜的好事。

　　登上望舒客栈，从老板手里接过那盆尚未开放的花。是蒙德那边才有的鲜花，据说等到春末就会盛开。钟离将花盆抬了抬，发现这花盆也很妙，心里更高兴了些。

　　“如何？要试试这里的饭菜吗？”他问道。
　　正在驻足查看屋檐下低矮灯笼的魔神，听见问题，转头，“什么？”

　　客卿将花盆放在柜台边上，指了指上面的天花板，说：“晚餐。”
　　听闻这句话，摩拉克斯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等到二人更上一层楼，见到餐桌上的东西，身旁钟离拿着菜单点了好几个菜，摩拉克斯才反应过来：晚餐不是吃人，他岩神摩拉克斯真的不吃人。

　　他怀疑钟离是猜到了自己的想法，不然怎么会上来一道菜，白萝卜削成个人参娃娃的形状。
　　钟离正欲说话，就见摩拉克斯吃一口饭下去，开始反应不适。

　　“不，”摩拉克斯试着喝一口水，还是不适，“看来我在这个时代，没办法吃喝。”
　　“可惜一桌美食，你无缘品尝。”客卿摇摇头，感到惋惜。

　　说起身体不适，倒不是说吃了会吐，只是已经有很久，摩拉克斯没有感受到身体上这种不舒服。吞咽下去的食物并没有味道，而且吃掉它们，就像在吃掉一块石头。冷而无味。
　　石头？
　　是了，璃月这片土地能够恢复，正是因为有钟离的神力在里面。从此处生长出来的粮食，都是扎根在岩神力量的基础上。岩之魔神摩拉克斯去吃这些东西，就像在吃自己埋藏的力量。作为凡人的钟离自然可以食用，正因为他是凡人，神之心都没有了，吃食之间并无顾忌，反而还能补充一些能量。

　　享用完晚餐后，二人起身回去。
　　老板也没有阻止，作为“天权”的下属，他清楚地知道，这位往生堂客卿并不是表面这么简单。夜晚危机四伏的归离原，对他来说也如履平地。

　　行走在路上，这是跟之前来时不一样的路。不管怎么走，总是能回到璃月港，所以怎么回去，也没什么值得思量的。
　　钟离摘了一朵未开的花苞，捏在手里，跟摩拉克斯说着闲话。
　　好像人就是这样，不熟的话，吃顿饭举杯推盏间也能相熟。他跟摩拉克斯本来就是同一个人，那就更熟了，哪怕其中一个没吃饭。

　　摩拉克斯询问了一些现在璃月的状况。
　　钟离就跟他说起千帆云集的港湾，万商奔赴的栈道，还有他喜欢的说书，偶尔跑去万民堂享用的食物。

　　璃月里的故事被压缩得极短，摩拉克斯没有问，钟离也没继续描述。
　　反正都是会经历的东西。两个人都是如此想的。

　　临到快要走进璃月，已经能在山坡上看见三眼守仙牌，月高挂着。
　　钟离停住脚步。

　　山下万千灯火，客卿松开手，递给对方一朵磐岩之花。
　　方才从盆栽里扯下来的花苞已经开放，只不过被岩石包裹，变成了一朵磐岩之花。

　　“万物都会记忆，岩石也是，”钟离说话，“只不过，对于磐岩来说，只有深刻的记忆才会留下痕迹，我在路上始终回忆这些事情，我希望这些东西能够表达给你。”

　　魔神张开手，就像路上钟离曾张开手等待岩晶蝶的停留一样。
　　钟离把这朵石花放在他的掌心，看摩拉克斯拿起它，放进嘴里啃咬它。

　　里面包含了许多东西，很多也很杂，很难想象这位客卿能记住这么多东西。

　　甚至连刚才望舒客栈的饭菜味道都有。说真的，吃到这一片花瓣的时候，摩拉克斯有点馋了。
　　可是下一片就在说一些过往，很短的片段，也许只是钟离不小心掺杂进去的。但是很苦。那个片段只有一棵大树，什么都没有。

　　钟离等待他吃完，灯火照亮他的眼底，像是初春叶脉落下的雨露，坠落之前透过太阳能有千道万道的光。
　　岩之魔神站在原地。

　　“这是什么？”摩拉克斯问。

　　“你要知晓，摩拉克斯，”客卿指了指对方，岩之魔神的手正捏着胸口前的衣裳，还搞不懂这种酸痛的感觉从何而来，客卿继续说，“你要知道这件事，你我是这世间，唯一共享同一段脉搏，唯一感受同一段心跳的人。”

　　“神之心”失去以后，这个躯壳，那块地方空空如也。
　　可是在今晚，它被填满了另外一个人的心跳和脉搏。

　　摩拉克斯看着他，感知到掌心下的跳动，然后说：“是吗？那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