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星尘_生死》弱水行程

1、第一章 雪

　　人的一生有太多记忆
　　有的如沙从指缝中归于尘土
　　有的如影挥之不去
　　快乐与悲伤交替出现
　　更多的是平淡和茫然
　　但总有些记忆
　　它融入血液
　　随着脉搏跳动
　　随着呼吸流淌

　　第一章 雪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冬天是下雪的季节, 漫天的白雪将大地和天空融为一体，雪花闪烁着点点银光,映射在眼前。
　　雪越来越大，很快路旁的树木变得有些模糊，萧原不得不降低车速，他禁不住庆幸今天出发的早，已经开上了高速路，最多两个小时就能到西安了。昨天的酒喝的有点多，头仍然有些疼，回想朋友昨天敬酒时激动的表情，萧原也泛起莫名感动。

　　雪更大了，路上没有看到来往车辆，估计高速路入口已经关闭，为安全起见，萧原降低了车速。汽车雾灯照彻前方，可以看见雪花晶莹剔透，反射着银红色光芒，除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一切都很安静。
　　窗外的雪和路旁的树木不停的跑向车后，仿佛没有终点，坐在汽车里，他经常有这种错觉，不是汽车在跑，而是车外的一切在快速运动，而他只是一个不属于车内也不属于车外的看客，周围的一切象幻影，却又真实。
　　冬天的黎明来的很晚，已经开了一个小时，天色仍然很黑，为了防止自己再走神，萧原打开收音机开始听早间新闻。
　　周围弥漫起雾气，雪花在雾中显得肆无忌惮。萧原又减了车速，驾驶的更加小心。

　　突然前方出现一个人影，距离不足十米，萧原急忙刹车，车轮发出刺耳的打滑声，萧原暗叫不妙，急忙将方向盘向左转，试图避开前面的人，他能感觉到汽车在失控，汽车快速向左滑去，竟然原地转了一圈，终于停下来，离那人的距离仅不到一米。惊魂未定之余，萧原看见右前方的那个人影晃了一下，倒在了地上。
　　萧原下了车。

　　一个身着白裙的女人躺在雪地上，没有穿鞋，头发被风吹散，遮住了半张脸。
　　他问到：“小姐，你还好吗？”。
　　那女人没有回答。
　　萧原连问三次，雪地上的人吃力的抬了一下手，就再也没了动静，萧原赶紧将外套披在这人身上，把人抱进车里。他摸了摸这人的脉搏，发现心跳很慢。
　　他又尝试问道：“小姐，你怎么在这？发生什么事了？”。
　　那女人微微抬了头，吃力的说道：“哥，我回家了。”说完，昏了过去。
　　萧原不禁身子一颤，打开车灯，将遮在女子脸上的长发捋到后面，瞬间，他的全身都禁不住的颤抖着，泪水很快就模糊了他的视线。

　　十六年了，离大地震已经整整十六年了，在这场大灾难中，有太多人失去了生命，他一直以为妹妹也在这场灾难中永远的离开了他们。在那场灾难中，他看见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他握着手术刀让自己学会遗忘，让自己接受现实。他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可现在她又出现在他眼前，这声音，这面貌消失了整整十六年，却象仅过了一秒钟，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这些记忆是多么的清晰。
　　萧原开动了汽车，两行泪水静静流下，他的脑子一片空白。许久才注意到雨刮器在不停的晃，雪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
　　他的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整整两个月，萧原每天都在这个时候到妹妹的病房，他看到母亲正握着妹妹的手，在轻轻的揉捏，嘴里似乎说着什么，妻子正在给妹妹揉腿，抬头看到他，微微一笑：“你来了？”。
　　“今天怎样啦？”萧原特意用轻松的语气问。
　　“还是老样子，原儿，你说你平儿还能醒过来么？”母亲没有回头，喃喃的问。
　　萧原正要回话，却见妻子悄悄给他使眼色，他知道母亲又在流泪，这时候自己不能再说任何刺激的话了。
　　“妈，你别多想了，妹妹会醒过来，专家已经会诊过，妹妹身体各方面都很好，很快就会醒，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妈，您到外面走走，晒会儿太阳，总在病房呆着对身体不好。”萧原试探的建议。
　　“婆婆，我们到外面走走吧？今天的阳光特别好。” 妻子不由分说，给母亲穿上外套，拿着围巾和帽子，搀着母亲走出病房。
　　“婆婆，快过年了，干脆我们去买些年货，说不定今年菲尔会带女朋友回来。”
　　“是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不知道人怎么样，菲尔也老大不小了。”
　　妻子总有办法让母亲高兴，看着他们走向门口，一丝笑意浮在萧原的脸上。

　　母亲的头发早已全白，头发稀稀落落，虽有妻子扶着，看上去仍然是步履蹒跚，萧原不禁有些悲伤。在他的记忆中，母亲的背影是弱小的，也是坚毅的。父亲的身体一直不好，长期养病在家，自他记事起，这个家就由母亲在撑着。母亲背负着货物在山路上艰难前行的背影一直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那时的他觉得的母亲的背景比远处的山还要高大还要坚强。可如今母亲的背影是如此衰老，让他不忍去看。
　　他回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妹妹，眼角泛起泪花。
　　他无法告诉母亲检查结果，他们扫描不到萧平的脑电波。他是脑外科医生，他知道扫描不到脑电波意味着什么。但也没有人能解释躺在病床上两个月了，妹妹的身体为什么还是那么健康，有人告诉他，她就像仅仅是睡着了。

　　病房中响起了音乐声，同事们告诉他，萧平属于脑死亡，不会对音乐产生任何反应，但萧原坚持加入音乐疗法。他不相信妹妹会一直这样沉睡，他清楚地记得妹妹昏倒前，叫过他一声哥。
　　乐声悠扬而轻盈，萧原眼前浮现着妹妹一岁时蹒跚学步的身影，那时他一放学就喜欢逗着妹妹玩，当妹妹第一次叫他哥哥时，他有多么的兴奋。
　　如今已经过去四十年，四十年太长，长的自己已成为年过半百的老人，长的不知道自己的这些回忆是幻觉还是真实发生过。
　　当感觉眼角有泪水流下，萧原才知道自己走神了，他用手抹了一下脸，轻轻叹口气，走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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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鞭炮声不绝，萧雪兴奋的看着天空不断绽放的礼花，直到有人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才转过头来。
　　“哥，你干嘛打我的头？” 萧雪有点抱怨的问。
　　“小丫头，瞧你看得，嘴巴张这么大，看烟花，看的口水都流出了”
　　“谁口水流出来？我——” 萧雪忍不住想辩解。
　　“哈哈，傻丫头，快去帮妈妈端菜” 萧菲说完潇洒的转身向卧室走去。
　　“就会指挥别人，自己却偷懒，还做哥哥呢！”萧雪愤愤地说道。
　　“小丫头，我可比你勤快多了，我去扶爷爷出来。”哥哥没有回头，不屑的扬扬手。

　　萧雪将碗筷摆好，很快，一家人都围坐在饭桌前，除夕夜的菜很丰盛，萧雪忍不住拿起筷子，准备夹菜。
　　“小雪，怎么这么没礼貌，忘了今天是除夕夜么？”妈妈轻声喝止。
　　萧雪有点不好意思的放下筷子，做错事似的低下头，嘴里偷偷念叨着。
　　“可爷爷他——。”
　　突然感觉有人在踢她的脚，她看见哥哥在使眼色，赶紧闭了嘴，头再一次低下。
　　萧原举起酒杯对坐在上座的父亲说道：“爸，今天是除夕夜，您老说几句吧？”
　　老人茫然的看着，没有说话。
　　“老头子，原儿让你说几句呢，听到没有？”母亲在旁边提醒道。
　　老人的眼神呆滞，木然的看着萧原，仍然没有说话。
　　“婆婆，爸爸的情况时好时坏，还是您好说新年祝词吧？”妻子试探的问。
　　“好吧，今年还是我来说。”母亲举起酒杯。

　　“难得今年咱们一家团圆，祝大家工作顺利，祝小雪学业有成，考个名牌大学，菲儿呢，早点给我抱个重孙子。”
　　萧雪禁不住一笑，幸灾乐祸的给哥哥作个鬼脸，萧菲有点尴尬的看了看她。
　　“希望今年咱们一家平平安安，希望平儿早点醒过来，这样我也能安心闭眼了。”说着母亲神色黯淡下来。
　　“奶奶，大过年的我们应该说高兴的事，我祝您二老身体健康，春节快乐，奶奶，孙儿给您敬酒。”萧费站起来，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饮罢，他侧过脸对萧雪说道，“萧雪该你了。”

　　萧雪立即反应过来，拿着手中的茶杯，走到奶奶面前。
　　“奶奶，孙女给您拜年了，妈妈不让我喝酒，只能以茶代酒，祝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不对，应该是长命两百岁噢！”
　　“哎呦，乖孙女，奶奶要是活两百岁，不成老妖精了。”奶奶忍不住笑道。

　　萧雪又走到爷爷面前，“乖爷爷，孙女给您拜年，我祝您健康长寿，每天都快快乐乐，然后——”。
　　萧雪突然顿住了，挠了挠头。
　　萧菲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嘲笑起来，“是不是忘词了？傻丫头，过年连祝酒词都忘，真是丢脸哦。”
　　爷爷笑嘻嘻的看着萧雪，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乖！乖！”。

　　一家人看着萧雪窘迫的站在那，不禁都笑起来，萧雪听到哥哥的话，更不知所措，连手都不知该如何摆了，沮丧的回到自己的座位。看着她的样子，大家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个丫头，都快考大学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奶奶笑着对妈妈说。
　　“天哪，小雪，你真的十七岁么？怎么这么笨，就你这智商能上什么大学，将来估计养活自己都困难，只能靠嫁人了，可惜你长的离我差太远了。对了，你到非洲当农民算了，或者到西伯利亚开荒怎么样？这两个地方现在严重男多女少，估计有人愿意养你，别小看这些农民，可都是大农场主，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哥哥故意摆出真诚的笑容。

　　“爸，你看哥哥又欺负我。”萧雪求助的望着爸爸。
　　爸爸微笑着看着她，摇摇头，笑着夹了口菜，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萧雪又转向母亲撒娇起来：“妈，你应该管一下哥哥，乱说话。”
　　“非洲和西伯利亚太远，现在也就咱中国最好，呵呵，只是不知道以后谁有这福气可以娶到咱们的傻丫头。“
　　“妈妈，您也拿我开刷，我不干了，奶奶。”萧雪厥起嘴，向奶奶求援。
　　奶奶慈爱的看着萧雪说到：“小雪，别理你哥，我们小雪漂亮着呢，学习也好，你哥是胡说。”
　　“奶奶，我可没胡说，你说小雪都这么大了，连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哈哈，你说她将来怎么办哦！”哥哥依然不依不饶。
　　萧雪咬了咬嘴唇，抬头说道：“我才不是忘词了呢，那些话我想等爷爷清醒时说给他听。”
　　说完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低下了头。

　　奶奶心疼的看着孙女，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说道：“小雪乖，爷爷最疼你了，他一定能听到你说的话，不要难过啊。”说完，自己也忍不住抹起眼泪。
　　萧原见形式不对，正想劝慰几句，却见妻子已经举着酒杯，拉着他站起来。
　　“婆婆，这些年，您把孩子们拉扯大，又帮我们把两个孙儿带大，辛苦了。菲儿工作调回西安，小雪明年就要考大学了，萧平妹妹也回来了，您二老，除了爸爸有时候不清醒，可身体也没有什么大毛病，我和萧原事业也一直很顺利，其实，咱们一家是很幸运的，不是么？咱们今年也算是难得的团圆，您应该高兴才是。”
　　看妻子说到这，萧原赶紧接着说：“妈，爸，您二老辛苦了，我们祝您们身体健康。”说完和母亲碰了下杯。
　　萧菲见妹妹似乎还在难过，不禁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把玩笑开过头，他静静的吃着菜，直到母亲在叫他，他才反应过来。

　　“菲儿，你不是说今年要带女朋友回来么？怎么没见人呢？”
　　萧菲有点不好意思 ，“她家里有事，来不了。”
　　萧原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他一边夹着菜，一边不动声色的问：“还是那个姓王的姑娘吗？”
　　萧菲的脸红了下，“不是，她姓杨，我的同事，人很好。”
　　萧雪突然惊乍道：“不会吧？哥，你现在的女朋友不是叫蔡琳么？怎么又换人了？我年前在你房子还碰到过她呢，怎么——。”
　　萧菲连忙夹着一块排骨塞到萧雪的嘴里，小声抱怨：“就你多嘴。”

　　“萧菲，你已经二十七岁了，感情的事不可儿戏，虽然现在的年轻人我理解不了，可一个男人，也应该知道负责任，如果碰到合适的，不要错过。”萧原不满的提醒。
　　萧菲连忙尴尬的辩解：“爸，我知道，我和蔡琳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会住你屋子？你今年至少交往过八个女朋友，哥，你是个花心大萝卜。”萧雪继续解恨爆料。
　　萧菲敲了一下妹妹的头， “谁让你哥我长的帅，人家愿意追，我也没有办法。”

　　“长的帅就了不起？再说，你那不是帅，我同学说你长得漂亮呢，不过漂亮好像是形容女的哈，是不是，大美人？” 萧雪故意用夸张的语调边说，边眨巴着眼睛看着哥哥。
　　一家人对这两兄妹俩的搞怪早已见怪不惊，萧原也很是无可奈何，看着妻子暧昧的看向他，萧原不免有点尴尬，因为年轻的时候他也这样被人说过。
　　“哼，没听过男生女像，大富大贵么？哥哥比你长的漂亮，怎么，有没有自卑啊？“萧菲笑嘻嘻的反驳。
　　“还大富大贵呢，还有你的名字，萧菲儿，萧菲儿，明明是女孩的名字——“
　　“哎呦！“她的脚被哥哥狠狠踩了一下。
　　“那还不是老妈起的，本来想要个女儿，可惜生的是我，还有我的名字叫萧菲，臭丫头，给我乱改名。“说完，萧菲又敲了一下萧雪的脑袋。

　　萧原看着这对宝贝儿女，无奈的摇了摇头。“萧菲，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跟妹妹还是这样没大没小？“
　　萧菲连忙挤起笑脸，“爸，咱不是在家么？在外面我不会这样的。”
　　萧菲和萧雪在饭桌上笑料百出，不时的还评论下电视里正在播放的节目，惹的一家人笑声不断，连一直痴痴呆呆的爷爷也傻呵呵的跟着笑。
　　饭后，一家人围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节目，窗外不断传来鞭炮声，不时有烟花在天空绽放，吸引众人目光。

　　除夕守夜是个延续了千年的传统，没人能说得清这个传统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只知道这样做可以保佑一家人在新的一年平平安安。萧原的母亲本想和儿孙一起守夜，但毕竟年过古稀，萧原劝母亲和父亲早点休息了。
　　午夜十二点时，烟花洒满了夜空，鞭炮声响彻天地，小区外的街道上全是放烟花的人，笑声，赞叹声在鞭炮声中显得如此悦耳，萧原和妻子站在窗前，看着一对儿女在人群中欢快的穿梭着，他的心也随着他们奔跑起来。
　　眼中烟花不断绽放，无数的点点星火从地面飞向天空，突然间绽放，灿烂繁华，一切是那样的绚丽并使人迷醉。萧原感觉自己升入了天空，随着烟火熄灭的灰烬自由的随风飘散，不断有新的烟花在身边绽放，整个城市都笼罩在绚烂的色彩中。

　　身后传来开门声，萧原回过头，惊讶的发现父亲在开门，连忙走过去，把门关上。
　　“爸爸，您怎么起来了，外面很冷”
　　父亲没有理他，喃喃自言自语道：“平儿回来了，平儿回来了，去看她，去看她。“
　　萧原搀扶着父亲走向卧室，“爸，萧平在医院很好，乖，好好休息，明天我带您去。”
　　母亲也走出卧室，“老头子，怎么起来了？客厅开了窗，会着凉的，到里屋来。”
　　萧原才意识到客厅温度很低，妻子连忙去关窗。
　　母亲摆了摆手阻止道：“不用了，你们也不要玩得太晚了，注意不要着凉”。
　　萧原看着母亲关了卧室的门，缓缓转过身来，妻子已经关上了窗户，窗外的声音小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