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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所谓答案 ...

  •   它在深海中游弋了很久。

      不见光。不知光为何物。

      这片深海,是舒服的温度。舒服,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应激反应,36摄氏度的液体自表皮渗入,浸透每一个分裂开来的细胞。那一刻,开始有了意识。

      手指缓缓舒展,又紧握成拳,肌肉与骨骼渐次苏醒。

      一根细长的尖针自后脑退出,拖着繁复纠缠的几根管子,针尖一缕残血勾出一道尾迹,最终融散于深海。

      它睁开了双眼。

      豁然开朗。

      市中心的街口,熙熙攘攘。是现世,真实的喧闹。深夜,并不寂静。

      两人一猫坐于街边长凳,两棵新移的老树在头顶撑起一把绿浓黄瘦的伞,路灯下打了油彩。

      手里的一瓶冰水,与烫热的掌心交换了体温,最终不分彼此。

      脚尖抵着地面,绷直的小腿因酸痛而不由自主地颤抖。

      “我要报警。”半瓶子水被挤压在上部,顶着已旋出小半的瓶盖。

      “好。”李枯只简简单单答了一个字。

      我转过头去。

      李枯的表情很是平和:“人总要真正面对后才会认清现实。”

      “面对什么?”我甚至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人一猫。

      李枯顺着秀宝身上的软毛:“认知的边界。”

      “你们同我一起去。”我现在没心思同他辩论这些似是而非的哲学问题。

      李枯答应得爽快:“好。”

      我却有些迟疑了:“你会说实话么……”

      “只要他们肯相信。”李枯道。

      “人证物证俱在,怎么不相信?”这不以为然的态度,令我心生不安,“一只会说话的猫,一栋暗藏玄机的大楼,只要亲眼见到,任谁都不能不起疑的。”

      “你要丢掉我?”秀宝的两只瞳仁,不见底地坠落,勾起对于黑洞的想象。

      幽怨的语气令我忽然失措,如今的秀宝,于我来言,是如何一种存在。

      “至少我要知道自己是谁。”我说给自己听。

      “若是你……”不知为何,李枯有了一晌动摇,却仍旧说完了这句话,“找不到答案呢?”

      那时我并不能理解此话中意:“就算我是从来一人,也总会有过去的痕迹。”

      李枯抬起头,斑驳疏影间,一牙残月半隐半现。

      “走。”李枯起了身。

      “去哪?”倒是我不解了。

      “报警。”

      接警的是个年轻的女警,瞧着比我大不了几岁,一张素面朝天的巴掌脸朝我转过来:“你确定是这两个字么?时间的时,期限的期?”

      “我还能记错自己的名字么?”我直勾勾地盯着电脑显示器。

      “与你重名的并不多,”女警一脸见怪不怪的木然,“本市只有两个,一男一女。”

      我的手指几乎要戳进屏幕里:“就是这个。”

      “你确定么?”女警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却是笑,“她已经五十三岁了。”

      档案打开来,白底的一寸照片,一个利落短发的女人。怎么看,都与我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身份证没带,身份证号也背不出来么?”女警有些不耐烦了,显然我的衣着打扮并不像一个毫无归处之人。

      “身份证……”不错,自古便有身份文牒以证其名,现代文明社会,又怎么少得了这个?

      可我哪里记得它在何处,甚至,我都有些怀疑它的存在了。

      也是没法子了,我瞧向身后坐着的李枯。这人的注意力全然不在这边,一边的手肘撑着膝盖,另一只手则以四指托着手机,大拇指极快地划来划去,看样子是在打字,用得还是九键。秀宝坐在他的肩上,低头瞧得入神。

      就在我回头之时,李枯忽然报出了一长串数字,一口气毫不停顿,而一旁的女警跟着敲起了键盘。

      “找到了。”女警拍了拍犹在疑惑的我。

      档案被打开,那张双颊微润,眉目偏淡的脸我一眼便认了出来,除非这世上还有另一个我。

      时期。除非名字也一模一样。

      “是你吧?”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女警将李枯打量了一番,“既然你的朋友记得,那这是搞哪一出?闲得没事干浪费警力么?”

      “这怎么……”她说了些什么,我并未听进去,“都是空的?”

      女警闻言,瞧了一眼,露出几分意外之色来:“你没有任何亲属么?”

      “我……”怎会如此,“我不记得……”

      我愣愣地盯着显示屏,神思混沌间,听得女警道:“那位先生,麻烦你过来一下。”

      身旁一张椅子并过来,李枯挨着我坐下,秀宝顺势跳上了我的膝盖。

      “你同她什么关系?”女警的目光刀子一般,几乎将人穿透。

      “朋友。”李枯轻描淡写地。

      “身份证给我看一下,”女警将跳上桌的秀宝提了下去,“管好你的猫。”

      秀宝颇为不满地喵了一声,在我膝上卧下了。

      “没带,身份证号报给你。”李枯又报出了一长串数字。

      键盘没节奏地响了一阵,女警浅红的两片唇间飘出一个表示疑惑的语气词来:“你的亲属关系怎么也是空的?”

      李枯一展眉,似在回答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因为我确实没有亲属。”

      “你是,”女警斟酌着用词,“孤儿?”

      李枯不置可否,并未回答。

      女警只当他是默认了,便又道:“那你们俩是怎么个情况?”

      “她忘记了很多事情,”李枯回答得言简意赅,“包括自己的身份,觉着害怕。”

      话倒是真话,却只有三分内容。

      “那她……”

      女警还未说完,李枯已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没有生病,不过最近出了点意外。”

      女警瞧了我一眼,问道:“什么意外?”

      李枯抬手一点自己的脑侧:“受了点伤。”

      “怎么受的伤?”女警对我一脸的不明所以心生疑惑,“去过医院吗?去的哪家医院?”

      “没有到需要去医院的程度,”李枯道,“不过是一点小伤,涂了些药膏,已经愈合了。”

      “我看看,”女警抬起手,示意我将脑袋凑过去,“伤在哪里了?”

      “这里。”李枯在我的头顶左侧一处虚虚点了一点。

      女警将头发掠开,手指不轻不重地在头皮上刮了一下,那一刹,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一块碎片信息极快地被大脑处理为图像:那也是一只手,一根手指在头皮上擦过,骨节分明,是一只男人的手,食指与小指各戴了一枚戒指。

      一枚黑金简洁,一枚银白繁复。

      “是这里么?”女警将头发一缕缕翻开,“一点痕迹都没有。”

      “所以说只是一点小伤。”李枯道。

      女警不放心似的,仔细瞧了好一会儿,才将我的头发重新放下,用手指梳络整齐:“那怎么一点小伤便记忆受损了?怎么伤的?”

      “不知道,”李枯瞧向我,“几天前还好好儿的,今日再见她,却连我也不记得了。”

      女警凌厉的目光在李枯与我的脸上逡巡了好几遍,最后落回我这边:“他说的这些,你记得多少?”

      “我不记得以前认得他。”或者说,我根本不记得以前。

      “我建议你先去医院查一查,”女警说得很诚恳,却带着职业性的司空见惯,“若只是不明原因的记忆受损,说实话,不太好立案。”

      “不,不只是我的问题,还有……”秀宝背对着我,懒洋洋地睡着了似。先前那幽怨的声气在我脑中震荡环绕。

      “还有什么?”见我没了下文,女警开口问。

      一只会说话的猫。

      若是被人所知,秀宝会如何?

      会被猎奇之人当作奇珍赏玩?被迷信之人当作怪异之物捕杀?亦或是,会被研究者解剖观察……

      “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话到嘴边,转了音。

      “什么地方?”键盘按键声此起彼伏。

      我报上了地址,李枯又在埋头打字,看样子一点也不在意。

      “X。”女警一点也不意外。

      “对,就是那里。”声称来自过去的刀客,穿行于地下的电梯,还有那诡异的记录池,青玉。这些,绝非寻常所见。

      “怎么个奇怪法?”女警看着我,像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她的反应令我心生疑窦,这中间,有太多的信息断层:“你知道那个地方?”

      “知道一些,”女警略一沉吟,“与我们有合作关系。”

      “那你知道他们都做些什么么?”我想听到确切答案,来自一个多少让我有些安全感的社会角色。

      女警并未正面回答,反问道:“你知道?”

      “我不清楚……”迷雾之间,我不敢轻易作下判断。

      “那你怎么会觉着奇怪?”女警将话题重新接了回去。

      “我见到了……”她会相信么?她所知的又有多少,“不寻常的东西,以及人。”

      “什么东……”女警顿住话口,目光向我身后移了过去。

      本是安静趴着的秀宝忽然抬起了头,两只耳朵晃了几晃,而后跳上我的肩,冲着同一个方向喵了一声。

      “回来了?”李枯放下手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所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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