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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管中窥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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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上瞧去,浓深树影间晃过一道影。
不过一霎之时,倒像是自己花了眼。
可不知缘何,我想起了那夜凉亭内自李枯身后一闪而过的影子。
这么一愣神,手中顿空,元陌又脱了出去。转头那人已在几步之外。
拔腿直追,可突来一阵地酸软,方抬腿便是一个趔趄,又落下七八步。
也是奇怪,见他分明只是一步一步地走,速度并不快,可我偏偏如何也追不上。我们之间,总隔着两米之距。
我甚至未能瞧清他的容貌。
见了鬼了,这人什么来路。
“你等等!”,没法子,我只好试图喊他,“你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带走他!”
全无回应,根本不理我。
幸好并不见齐不明的那些玉守。
也是急上头来,两只手下意识地在口袋里掏着,想要翻出什么东西来砸他。
还真有一样东西,想也未想,抓起来便朝那人的后脑砸了过去。
半空中划出一道银弧,手中的触感消失,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居然将它丢了出去。
可它怎会在我的口袋里?
那人头也未回,不过一抬手,便将其抄进了手心。而后,他顿住了。
我终于追了上去。
他的手心内,躺着我方才丢过来的那样东西。凌衍的戒指。
本该在李枯手里才是,他是何时放进我口袋内的?
我拦在他前头,平了平气息,道,“你认得它?”
“告诉他”,他伸手,意将戒指还给我,“小心西楼”。
西楼?……
不想竟又听到了这个词,愣了一愣,再欲问时,便见他将戒指向我一丢。
我忙不迭地去接,一抬眼,人又远了。
“告诉谁?!”,再追却追不上了,愈来愈远,“西楼是什么?!!!”
远远地,元陌趴在他肩上冲我摇了摇手。道别的手势。
前路一片平坦,可不过几分钟,那人已踪影全无。两旁的林木轻轻摆动着枝叶。
我停了下来,戒指硌着指骨,生疼。
我做了什么?……将元陌丢了……
足足花了几个小时,已至深夜,我才又回到了与李枯分开的地方。
一个人都没有。不见李枯,也不见齐不明。
来来回回转了十几个圈子,我又奔下去。
双腿酸痛,嗓子干疼,我听得到自己奔跑时剧烈的喘息声。
枝条抽打在脸上,烧灼着。
夜更深了。
林中小屋依旧亮着灯,一如离开之时。
奔至门前,我却不敢再走了。
推开门,我会看到怎样的场景?
火塘中的灼焰燃得正烈,李枯回过头来,脸上是烤暖了的颜色。凌衍仍旧懒懒地,不羁又无谓,蛋糕只余下一半,勺子晃来晃去地逗着秀宝。
他们会对我说什么?我又该告诉他们什么?
门把手压下,门开了。
火塘里的焰苗晃了一下,暗下去,又亮起,终究还是慢慢熄灭,作了一缕袅袅青烟。
空无一人。只余灯火。
现在火也灭了。
我看到了被遗落在桌上的手机,点亮屏幕,空白的页面。没有信息,没有来电。甚至没有一条广告。
干净的,仿佛与世界断了联结。
原本一片空白的通讯录里出现了三个联系人。南柯用过我的手机,是她保存的么?
凌衍,忙线中。
李枯,无人接听。
两个号码被我反反复复地拨了几十遍,最后,手指移至’南柯’两字上。
“时期”,方拨通,便被接了起来。
“南柯”,我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凌衍,或者李枯有没有联系过你?”
“没有”,南柯答得很快,“他们一直没回去?”
她似乎并不知元陌来过的事,“他们……”
该如何解释清楚。
“我去找你,你下山来”,撂下一句话,南柯断了通话。
长夜未尽,漫漫不知终途。
风住了,安静得让人无法安静。
南柯来得很快,方至山脚,遥遥便见到了她的车。
大红色的车子在夜色中依旧异常显眼。
“上车”,南柯没有要上山的意思,直接打了方向盘,将车子停靠在路边。
她没有问我,也并未催促。我犹豫了。
我想起了秀宝对我说的话。
‘会有人来接这个孩子,你将元陌交给他之后,暂时先躲起来,不要回来找我们’
李枯显然已被齐不明带走,而凌衍又不知身在何处,莫非,他也落入了齐不明手里?……
可为何要我一人躲起来?躲起来,什么都不做么?那我,是不是不该告诉南柯?……
“你找不到他们了?”,南柯自车内望着我。
“已经拨了几十通电话”,手指不安分地划来划去,屏幕亮了又灭,“可一直无人接听”。
“若是进了其他空间,确实联系不到的”,南柯的眸光,静静地,“比如青玉”。
“不是”,我摇摇头,却无法开口。
“秀宝跟着谁?”,南柯并未追问。
“李枯”,想了想,我又多了一句,“最后看到它,是和李枯在一处”。
“李枯是自己离开的?”,南柯瞟了一眼后视镜,又转回来。
我嗫嚅着。听得南柯又道,“若并非是他们自己躲起来,快一些的法子,便是通过星,只是你的权……”
“不行!”,脱口而出一句,又快又急,连我自己都惊了一惊。
南柯瞧着我,顿了顿,续了未说完的半句话,“只是你的权限不够,也进不去的”。
这倒提醒了我,“齐不明……进得去么?”
“他是执玉人,很少有他进不了的地方”,为何她,这般的平静,“但若是寻试验体,他有更快的法子”。
“玉鬼?……”
眼睫捕捉月光,落入眸底,“试验体都被打过标记,玉鬼能够识别它们”。
“那我……”,眸光里,有我的影子,“记录员呢?”
“记忆核”,语声放缓,“本就内嵌着坐标”。
“如果玉鬼没有识别到他们……”,是常数,还是异数。
“不可能”,南柯答得干脆,可旋即又是一瞬犹豫。
我循着那踪迹,“你想到了什么?”
“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南柯改了口,“但对于我们,几乎是天方夜谭”。
“我们?……”
“并非是这个时代的技术”,亦非现时之语。
我似乎,也并不属于此时。可我并不记得。
不记得。便也无谓属于何处。
“隐匿”,南柯提醒了我的时间,这里,是我存在的时间,“若对记忆核进行隐匿处理,坐标便会消失。如此再想要寻出踪迹,便只有通过星了”。
“那探不到试验体又是为何?”
不想南柯反问,“你指的是谁?”
我被问住,答案几乎到了嘴边。
“若试验体身亡,标记会随之自然消失”,南柯见我难言,便自己说了下去,“但若他还活着……这同将记忆核隐匿处理一样,是只有花玉才能做到的”。
“只有花玉才能做到?”
“本应如此”,绝对自破,南柯却未说破。
那为何,玉鬼探不到我与凌衍的踪迹?
“碎玉”,同一词,出自不同人,“也能做到”。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如何说,才不算错。
“先上车”,南柯又瞧了一眼后视镜,“我带你去个地方”。
疑惑间,向后瞧过去,林木掩映,影影绰绰地,闪出了几个人影。
生面孔。并非是跟着齐不明的那几人。
我急忙上车,七手八脚地系着安全带,“他们……”
“是玉守。只怕是跟着我来的”,南柯仍旧盯着,“想要顺着寻到你们”。
她……是否知道些什么?
“齐不明知道我同你们走得比较近”,南柯似乎并无立即开车离开的意思,只一面瞧着后视镜,一面同我说着话,“所以盯着我,也是一种法子”。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方才你不是瞧见我了么?”,南柯弯了眼睛,向上头一指。
那个一晃而过的影子。
“那是你?!……”
南柯苦笑一声,“我本是要去接你的,不成想你居然同他一道跳了下去”。
我不由傻眼,“你来接我?……”
像是自演了一幕戏,来去之间,全是自己胡乱猜度。
自以为不知情人,早已知情。
而所谓一知半解,其实管中窥豹。
“你不记得玩具屋在哪里了,所以我带你去”,南柯瞧了我的神色,小心道,“实在是来不及说明,所以……”
我知她以为我生了怒,便摇摇头,道,“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
只是,水中浮萍,雨打风吹去。惘然不知海之全貌。
它的深,它的广,我似岸边被潮水裹挟而去的蝼蚁。
“那个人,带走了元陌”,话到嘴边,无甚可说。
个体的喜怒哀乐,不过渺如尘埃,终归散去。而后,又覆上同样一层。
“以我们这般的生命”,南柯轻轻道,“不会再见到他了”。
我转过去,她却躲开了目光。
我不知为何,也未能明白。所以,并未在意,“他还说了一句话,’告诉他,小心西楼’。”
“坐好”,南柯忽然踩下油门,后视镜里,影子们入了光,向我们而来。
后背狠狠撞上座椅,光,成了线。